第7节

秋水道,“谷子不会,爹,你怎么就没听到呢,京里头皇子们不消停啊。”

秋林生不以为意,“隔着十万八千里远,和我们什么相干。”

秋水面色凝沉,“那去乡下你就没听那积古的老人家说今年可能要干旱?要是真的旱了,那朝廷可会给我们粮吃?我买的是谷子,存的时间长,要是不旱,这些我们也就多吃一段时间罢了,可要是猜中了,这些就是咱们的救命粮!”

秋林生顿时忐忑起来,“你这准不准啊?”

秋水摇头,“我又不是姚叔会算命,我就是担心,而且这粮价已经起来了,谷子年前才多少钱一升?现在已经涨了五个钱!还在涨呢,要是后头没得买了怎么办?我们现在买一些也不亏啊。”

秋林生若有所思,过后他跑了几处粮铺后也就不拦着秋水买粮了。

果然随着一日日红日高照,河流慢慢干涸,那粮价就像火箭一样一直往上不下来了。

秋水和秋林生把干家务的婆子辞了,现在团头已经没了多大的用处,大家都人心惶惶,想着法多弄些粮食在手。

铁行首还给秋林生送了一篮干饼子,秋水不觉得这是铁家好心特意照顾他们,就问秋林生怎么回事。

秋林生道,“我提醒了行首一声,他也跟着囤了一些粮食,这是感谢我们呢。”

秋水道,“爹,那姚叔现在在哪里?”

姚瞎子给她启过蒙,平时有好吃的也会招呼秋水,现在秋水不能不管他。

现如今姚瞎子可没生意做了。

秋林生道,“我接他过来。”

不一会儿秋林生和姚瞎子一前一后回来了,姚瞎子唉声叹气,“咱们端阳可从未遇着这么大的干旱,这可是要人命啊。”

小院子里有井,只井水也下降了不少,秋水每天就把家里所有能囤水的器具都囤满水,粮食还能囤,这水实在难办。

秋水道,“姚叔,你不是会算命么,就没算到这一茬,你就一点粮食都没备下。”

姚瞎子瞪了秋水一眼,“哪个像你这么鬼精。”

到了晚上,姚瞎子却和秋林生出去了,背了两麻袋粮回来。

这些都是底层人民的生活智慧。

只老天爷一日不下雨,眼看这一季的庄稼就要耽搁了,外面已经听闻有人在吃树皮草根。

秋水和秋林生还有姚瞎子就关着门不出去,现如今也不讲究菜不菜的,每日能不挨饿吃上粮那就是好日子了。

秋水还囤了一些咸菜呢,三个人也没干吃粮。

姚瞎子见秋水囤了不少盐巴,他冲着秋试翘起了大拇指,秋水脖子一扬,她这叫先见之明!

就在秋水他们熬着的时候京城此刻已经风声鹤唳,康元帝虽然一心修道,却没有不想当皇帝,他不过病了一病,就让皇子们激动起来。

只可惜姜还是老的辣,康元帝耍了这一手就看到了好儿子们有多期盼他早些翘辫子,这个他能忍?

于是几个蹦跶的最欢的皇子纷纷下马,连带那些准备得些从龙资本的大臣都一并下马不少。

听说京城牢房里一时人满为患。

还有几个暗地里动作的皇子也被老子削成了薄片,大家终于觉得康元帝还能再活个五百年,于是纷纷偃旗息鼓。

终于有精力腾出手去做该做的事,此时好几处地方因为干旱已经死了不少人,康元帝大怒,又摘了不少脑袋,京城人最近连说话都得低八度,空气中总觉得有隐约的血腥味没有散去。

只是赈灾肯定先顾着受灾面积大且严重的地方,端阳县是个小地方,上面就是赈灾一时半刻也轮不到他们。

眼看家中存粮下去不少,可外头的粮铺里连粮都没得卖了,秋水秋林生还有姚瞎子每天都在沉默。

这天秋林生早早起来拿起了刀,他想把家中那头驴给杀了,现在牲畜吃的豆料等也都是人的食物,人都快饿死了,牲畜肯定要比人早死。

秋水鞋都没穿,披头散发拦住秋林生,“爹,你别杀小芳!我求求你!”

秋水从小就在毛驴小芳的背上颠簸长大,这头驴年纪也大了,很通人性,基本都不用驱赶,指一个方向它就能自己走。

人说驴倔,小芳一点不倔,它还会像狗似的舔秋水的手。

秋林生低声道,“爹也不想的,可没办法啊闺女,咱们不杀,落别人手里它也得死,人都快吃不上了,那顾得上畜生。”

秋水泪水长流,鼻涕都流了出来,抱着驴脑袋不放,“不,不能杀小芳!我去给它找草料吃,爹,求求你,别杀它。”

小芳舔了舔秋水的脸,许是尝到了咸味,它舔的很起劲。

姚瞎子坐在门槛上,长叹了口气,“林生,算了吧。”

秋林生扔了刀,坐在井边上,“现在杀还有点肉,再过一阵子,只剩下驴皮了!”

姚瞎子道,“林生啊,这次我看老天是不给我们活路了,这都几个月没下雨了,一季庄稼已经废了,下一季还是种不活的话,在这里也是等死呢。朝廷一时半刻也顾不到这儿。”

秋林生木着脸道,“那怎么办,咱们能去哪里?”

姚瞎子一脸平静,“树挪死,人挪活,留下是等死,不如离开这里。”

秋水眼泪鼻涕满脸,疑惑的看着姚瞎子,她从睁眼起就在端阳县转悠,哪怕知道外面天大地大,可她不认识路,也从没想过离开端阳。

林秋生又问了一句,“我们能去哪里?”

姚瞎子道,“京城!天子脚下,总能有一碗饭吃,咱们还有一些存粮,留着路上吃,再等下去,我怕就要人吃人了!”

秋水眼睛亮了,连忙道,“对,爹,我们走吧,小芳还能拉车!”

姚瞎子道,“再晚些,就怕逃难的人更多,那路上也不好走了。”

林秋生想了想,“娘的!那就走,我去弄路引文书去!”

他们三个说起来在端阳并无恒产要守,说走拔脚就能走,人家有田地房舍固定资产的不到万不得已并不愿意背井离乡。

林秋生去准备路引等物,秋水就忙着收拾行李,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最重要的就是粮食。

姚瞎子帮忙磨麦子,秋水就开始做烙饼,还是那种极干的像馕一样的饼,不求口感,只求好保存。

等林秋生办好了路引文书,三人在一个大清早偷偷出了门,就一辆驴车,车上大半是粮食,水还有秋水囤的几罐盐巴,其他基本没什么行李,也就几件衣服几条被子和一口锅罢了。

秋水望着慢慢远去的端阳县,她抹了一把泪。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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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一界九

三人除了粮食行李外还有五十多两银子,秋水身边有三十两,剩下的是姚瞎子的。

现在都在秋水身上,她把这些银子缝在一条破被子里。

一路走来只见田地干涸,可以用赤地千里形容,还见到有人在田边哭泣。

此时虽然已经荒了一季庄稼,但也不是人人家中都没有一颗存粮,很多人还在坚持,也有人期盼朝廷能管一管。

姚瞎子嘀咕,“皇子们要争皇位,老皇帝要守皇位,老天爷也不给活路,哪个去管小老百姓!唉!”

出来时秋水脸上被姚瞎子不由分说抹了一脸的锅灰,现在她完全就是个灰头土脸还散发着汗酸臭味的乡下丫头。三人就一辆破破烂烂的驴车,车上乍一看也都是不值钱的行李,哪怕是有经验的人看车辙印也会发现这三个人没一点油水,所以他们在已经出现的逃难人群中也不起眼。

秋水甚至觉得自家的那头驴小芳,也是个驴精,明明在家里精神头还不错,一出来,虽然拉着车,它就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驴脑袋差点拖地,一看就是一头快要断气的瘦弱病老驴。

秋水不放心它,吃干饼还偷偷掰下一块给小芳,秋林生横了一眼,“它装的,你还真信!”

果然到了晚上,周边无人,小芳一下子就精神多了,秋水敲了它的驴脑袋一下。

三人一路行走,粮食倒还有,只水下去的很快,天气炎热,人和驴都要大量饮水,好在如今有人住的村子总有一两口水井,哪怕田地干涸,人喝的水还是有。

遇着村子,粮食肯定讨不到,水却能打上一些,只是田地一片荒芜,人们脸上的表情是绝望混合着麻木,秋水都有些看不下去。

他们走了有大半个月,秋水一直担心粮吃完了怎么办,谁成想到了野地,秋林生居然会逮耗子,要是摸着耗子窝,还能挖到不少耗子存的粮食。

要是上辈子谁给秋水吃耗子肉她能把桌掀翻,现在一窝耗子三个人得事先分好了吃,否则容易打起来。

当然是开玩笑,秋林生和姚瞎子都会有意无意让给秋水多吃点。

于是秋水也在动脑筋。到了晚上,鸟类要停在树上休息,弄一张破网,晚上能抓到不少麻雀,三个人也能开个小荤。

只要打开了食谱,秋水发现她好像没什么不能吃的。

慢慢的逃荒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路倒尸都见了一些,遇到这种,三人都会挖个坑把人卖了,棺材是不用想了,能有一卷破席子就不错了,多半连破席子都没有,只能立个木片,写上无名氏之墓。

秋水觉得奇怪,问姚瞎子,“我们走了这么久,这里看起来比端阳要好一些,地里庄稼虽然瘦弱,却没绝收,怎么还有人逃荒啊?”

姚瞎子就去打听了一下,回来道,“皇帝殡天了,几位皇子正在争位,打起来了,这里有逃兵祸的也有逃荒的。”

秋水,“……”我好怀念伟大的祖国。

逃难的人各有各的目的,有的人有亲朋投靠,所以步履匆匆,有的人和秋林生他们一样,想去京城求一条活路,虽然渺茫,还有个目的地,而有的人只想逃出绝望的家乡,对目的地却有些茫然,见着人多就不由自主靠了过来。

让目不识丁的农人自己摸去京城,没人带路是去不了的,不知道迷路迷到哪里去。

姚瞎子拍着胸脯说自己认得路,所以他们三个人,带路是姚瞎子的事,秋水只大致知道京城在北方,目前向北走就行。

慢慢的‘结伴’同行的人越来越多,秋水看着这么些人,心里越来越沉重,她有些担心。

人多了也有好处,最起码贼人土匪看见人多也不敢贸然出手。

只是人少一些,去村庄要水或是歇脚都没问题,当流民结成了一大股,村子是不会让他们进的,连经过的县城大门都会关上。

而被饥饿逼红了眼的流民很有可能变为暴民,到时候即便你可怜也会被人憎恨厌恶。

秋水低声和秋林生还有姚瞎子商量,他们是无意去抢劫什么的,可要是这一群人里出了几个这样的人,账却会算在所有流民头上。

最后一致决定,他们得离开这‘大部队’远一些,否则被连累了也无处伸冤。

当晚大家围在一起休息,虽然是夏天,晚上没有屋子露天休息人也不舒服,秋水也不嫌弃小芳有味道,她身上的味道也很一般,她会靠在小芳身上睡觉,秋林生和姚瞎子也是如此。

三个人围着一头驴,睡的也还不错。

只今天刚要入睡,就听见有人吵嚷了起来。

流民中吵吵闹闹很正常,只这一次似乎越吵越厉害。

秋水哧溜站了起来,在腰上别了一把柴刀,“爹,姚叔,我去看看!”

秋林生急的跺脚,“别去!”

一转眼女儿不见了,姚瞎子摸索出另一把柴刀,“你跟过去看看,这里我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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