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章后面我写的很喜欢,哎呀,一直想写点儿革命浪漫主义的东西,有机会写,那就是幸福的事儿。主要是喜欢施公子和许乐的对话以及场景,好久没有自己得意过了,今儿得意一下,几点钟了?)
……
……
麦德林的死亡,遍布联邦的宪章光辉自然非常清楚,消息很快从宪章局传到了总统就职仪式现场,那位姓邰的老局长第一个确认了消息,时间仅仅比许乐拔出笔尖来晚了几分钟而已。
怀璧者有罪,但至少是抱着值钱的东西,这个消息却谈不上是什么好消息。老局长轻声告诉了他需要告诉的人,然后这个消息就开始在观礼台与石阶上方的政府高层官员中传播,虽然传播的范围被控制在极少数人之间,但他们震愕的神情,依然给了很多人一些暗示。
宪章局长此时已经基本上能够确定麦德林议员的真实身份,所以得知这个消息后,那颗苍老的心里,流淌着无穷的轻松,微笑站在观礼台上,保持着沉默。而政府其他的高级官员,此时却并不知道这一点,所以表情和他相反,显得格外难看。
随着热烈的掌声,口哨声,议会山前响起的乐曲声,帕布尔总统结束了自己的演讲,他亲切而极有礼貌地向垂垂老矣的首席大法官何英先生致谢,然后向着石阶下的民众挥手示意,便牵着夫人的手,在幕僚和办公室官员的陪伴下,向着休息处走去。
路途中,拜伦副总统和联邦调查局局长,在他的耳畔快速地说了几句什么。帕布尔总统阁下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黝黑的脸庞掩盖了那丝深沉的愤怒,他略一沉忖,便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就职仪式庆典还在继续,接下来应该有好几场专门为了烘托气氛的表演,来自联邦各大区的顶尖文化界人士,都将卖力地展现自己最优秀的一面,所以那些人山人海的民众并未散去,而是兴奋地等待着,他们并不知道今天的联邦发生了一切大事,也没有人注意到冬树阴影之中,总统阁下快速的步伐。
观礼台上的宾客却渐渐散了,政府以及军方的高级官员、将领此时都将前往不远处的总统官邸,参加第一次联邦政府会议,他们此时已经大概知晓s2环山四州发生了什么,表情上不免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三林联邦银行总裁利缘宫老先生,在儿子的扶助下走了下来。身材矮小的他整理了一下头顶的黑色小圆帽,眯着眼睛回头望了眼邰夫人所在的位置,发现那位夫人早已经离开,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
“麦德林死了,暂时还不知道谁做的,应该马上便会有消息出来,你准备一下。”
在寒冷的天气里,利缘宫老人咳了两声,脸上的皱纹像刀子刻出来般深刻,他望着自己的接班人,说道:“我想总统先生一定很愤怒,在他上台的第一天,便收到了这样一个坏消息。”
穿着灰色短风衣、系着领结的利修竹看上去精神十足,虽然先前已经有所猜测,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今天听到麦德林议员的死讯。他那双清丽的眉毛瞬间皱了起来,压低声音用急促的语气说道:“父亲,我们该怎么办?”
“联邦政府自然会做他们应该做的事情。”利缘宫将厚厚的手套摘了下来,顺着留给贵宾们的专用通道向外走去,“我们所需要做的,就是全力配合。”
全力配合?配合什么?压制可能马上便会因麦德林死亡而产生的骚动?利修竹皱着的眉头依然无法松开。
利缘宫老人想着那个刚刚死去的政客,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白色的雾气在他枯干的嘴唇边四散。
“联邦不能乱,我想无论是帕布尔总统还是夫人,都会意识到这一点。”老人说道:“既然他已经死了,我们就必须接受这个现实,把配合的工作作好吧。”
这句话说的很淡漠,与利家暗中合作了很久的麦德林议员的死亡,在这位老人的言语中,就像是一个陌生的家伙。
“上次只不过是被抓进司法部,便闹成这样,我很担心……”利修竹忧心忡忡说道。
身后的广场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响起了热情的欢呼声。利缘宫老人微笑着向前走去,用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我从来不会居高临下去看待任何一个普通的民众,但我也从来不会高估他们对信仰的忠诚度。”
利修竹心头微凛,隐隐明白了一些什么,上次麦德林的狂热支持者在联邦内闹出如此大的动静,看来背后也有自己家族的影子,只不过当时利家需要麦德林的煽动能力,来保证联邦的调查不会深入下去,牵涉到自己,而现在麦德林既然已经死了,利家自然不用再担心什么,自然要坚定地站在政府一边,或者说……民众一边。
……
……
几辆没有明显标志的黑色汽车,行走在旁遮大道上,冬树无叶,日光清漫无温。因为总统就职典礼而进行交通管制的大街上,这几辆汽车显得格外刺眼。
邰夫人坐在后排,隔着玻璃望着窗外的街景。对于联邦的上层社会而言,这位今天出现在观礼台上,是一个难得地亲近机会,虽然她刻意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可是庆典暂告一段落后,不知道有多少达官贵人,试图与她说几句话。
只是这位夫人今天没有任何说话的欲望。她望着那些残落的林梢,心情有些沉重。与利家那位充满世俗智慧的老人不同,她已经抢先知道了s2基金会大楼暗杀事件的主使者是谁。
车内温暖如春,夫人安静地看着冬日街景,却忽然间想到了首都日报里的那个编辑,那个记者,想到了此时依然被关押在联邦调查局,却死也不肯让步的检查官,想到了青龙山里那帮狂热而危险的家伙,想到了很多年前那个男人,也很自然地想到了许乐。
她感觉有些冷,那个自己想要控制的年轻人,果然像他的老师一样,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既然如此,那便再也不能留了。
“麦德林死了。”邰夫人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平静地说道:“总统阁下那边可能有些麻烦,让电视台与网络总部配合一下政府的工作。”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沈离大秘书身体微微一僵,然后马上反应了过来,平静地回答了一声。
就在此时,首都特区有钟声响起,清亮悠远的钟声穿过几个街区,再被黑色汽车的厚重玻璃一滤,变得有些暗哑幽深。
帕布尔总统的车队已经抵达了总统官邸,前任总统席格先生正在草坪旁迎接,联邦最高权力已经开始交接,依照联邦的历史习惯,宪章广场旁的钟声,开始响起。
邰夫人侧耳听着钟声,表情平静,心里却在想着,这钟声究竟为谁而鸣?
……
……
许乐倚靠在墙壁上,脸色苍白,骨折了的右手腕悬在膝盖上,身边一地狼籍。今日他已经爆发了自己所有的精气神,榨干了体内的每一滴力量,在那个伟大存在的帮助下,才如此幸运或是疯狂地完成了自己的目标。
麦德林倒下的那一瞬间,他身上所有的伤势、疲惫全部炸了开来,直接让他颓然坐在地上,虚弱的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身上的枪伤很严重,但真正让他有些脱力的,还是最后的一击,一年前在临海体育馆地下停车场,壮烈地踹了军用机甲一脚,他被反震的吐血倒地,今日的他比当时要强上不少,所以还能支撑,只是却也无法再继续后面的计划。
听着房间外越来越稀疏的枪声,和逐渐靠近房门的散乱脚步声,许乐低头无语。
房门被人撞开,一个浑身是血的家伙狼狈不堪地冲了进来,这人进来后第一件事却不是向许乐开枪,而是将房门旁边所有的家俱全部都推倒在房门后,包括两个极为沉重的保险柜。
许乐抬起头来,只看了一眼,眼瞳便亮了起来。从知道外面有人在支援自己时,他便在猜测那个人是谁,此时发现,果然是他。
满脸血水的施清海回头,看见倒在地上的麦德林的尸体,微微愣了愣,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脚像是灌了铅一般,显示出了他的真实状况。
他苦笑了一声,困难地走到了墙边,无力地贴着墙壁滑了下来,坐到了许乐的身边。
许乐吐了一口带血的涶沫,却吐到了自己的衣服上,有些辛苦地偏过头,看了这个家伙一眼,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还指望你能把我救出去。”
基金会大楼四周警笛之声大作,警察已经赶了过来,联邦调查局以及更厉害的部门,终于都赶了过来。就算基金会大楼内部的安全人员全部被他们两个人杀死了,可是此时要逃出去,也是难比登天。
“我本来指望你能把我救出去。”
施清海低着头笑骂了一声,大口地喘着气,胸膛不停起伏,那把acw早就因为子弹射光被他扔在了外面。在楼内替许乐阻击了这么长时间,他的身上也早已是伤痕累累,能够撑着活到此时,不得不说这位第一军事学院和青龙山反政府军联邦培养出来的生猛人物,无论是能力还是运气都好到了极点。
许乐的计划中确实有最后遁走的一环,只是此时贴墙而坐的两个人,在先前的灿烂里,已经爆发了所有的能量,没有给自己留下一丝力量与后路,他们已经没有实现最后计划的能力。
当然,如果先前他们不是如此全情投入,壮烈厮杀,也不可能在如此森严的防御面前,真的做成了这件事。
许乐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手镯,苦笑了一声,却又是剧烈地咳了起来,咳出了两滩血水。
两个人抬头互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释怀地笑了笑。
……
……
大楼内外此时不知道有多少全副武装的战斗人员正在布防,不远处已经隐隐能够听到武装直升机的轰鸣声。
警察总部和联邦调查局的探员们,此时已经从宪章局方面确认了麦德林议员的生死,所以他们并没有选择马上强攻,而是守在了屋外,想选择一个尽可能保险一些的方法。
“暗杀当然要用狙,你小子只知道大刀阔斧地杀进来,害得小爷我要陪着你送命,你说你该怎么赔我?”施清海一面咳着,一面说道。
他那张俊俏英秀的面庞上满是血污,左颊部位有一道凄厉的伤口,看上去极为狰狞。许乐看了他一眼,困难地笑了笑,此时他大概已经确认白玉兰那边出了问题,自己被那家伙害死了,而施公子却被自己害死了。
“既然把你害死了,那我就赔你一个儿子吧。”许乐低头抹着唇边的鲜血,微笑着说道:“你大概还不知道,邹郁给你生了个儿子,叫邹流火,没生理缺陷。”
此言一出,施清海顿时陷入了沉默之中,他眯着眼睛,看了许乐很久很久,才确认这个家伙不是为了安慰死之前的自己,而编造出来的假话,所以他的心脏忽然加快地跳动起来,激动之中多出了一抹温柔与娇羞。
“真的?”
“假的。”
施清海沉默很久,开口说道:“可惜我一直不知道。”忽然间他展颜一笑,笑了两声:“不过这说明小爷我确实很生猛啊,居然能一枪中的。”
许乐想笑却笑不出来,连声咳嗽。
施清海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然后用颤抖的手摸出了一包三七牌香烟,哆哆嗦嗦地点燃,一点儿没有他先前狙杀四方时的稳定与冷静感觉。
他用力地吸了两口,然后用颤抖的手臂递了一根过去,发现许乐没有接,这才注意到许乐的右手腕已经扭曲,而左臂上也有几处伤口正在流血。
施清海摇了摇头,将一根香烟塞进许乐带着血水的嘴唇里。
“你真不该来。”他说道。
许乐叼着烟,含糊不清说道:“想来也就来了。”烟灰掉落,混入他胸前的血水中。
施清海眯着眼睛,看着这间办公室,注意到墙壁上挂着一幅画,画的是大写意泼墨荷花,风格淋漓而且凌厉。都说画写心意,他不禁有些不解,喃喃说道:“麦德林这家伙,哪里来这么多的磊落之气。”
许乐艰难地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想到先前麦德林在门后说的关于良心的话,也生出诸多不解。
他这时才想起来,先前杀死麦德林的那支笔,还一直紧紧地握在左手中。他松开手指,任由那只沾着血的笔滑落地面,说道:“我就是……用这支笔,杀的他。本来想着如果你能逃出去,就留……给……你做纪念。”
“别想好事儿。”施清海伸出手,困难地抓起了那只笔,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忽然说道:“不知道政府能不能允许我把这支笔,留给我儿子当遗产。”
“别想好事儿。”许乐叨着烟,低垂着头,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邹郁……没找别的男人吧?”
“没有,我替你盯着的。”
“我怎么感觉有些愧疚,我……找了别的女人。不过我不知道,所以不算错对不对?……哎,你什么时候和她变这么熟了,我和她好像其实都还不大熟。”
“噢,这又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基金会大楼内外一片森严恐怖,血水弹痕弥漫建筑之内,无数全副武装的战斗人员,正端着枪占据了各个通道,将这个房间团团包围,也许下一刻,他们就会冲进来,将这两个强悍的恐怖分子击毙。
然而令他们如临大敌的这两人,却已经无力再战,就在麦德林议员的尸体旁边,叨着三七牌香烟,含糊不清地聊着一些很无聊的东西。
“我刚才好像听到了钟声。”施清海取下唇中燃烧了一半的香烟,淡淡说道,香烟的过滤嘴上全部是血。
“噢?几点钟了?”许乐低着头,纯粹下意识里说道。
施清海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是说,我听到了为我们而鸣的丧钟。”
话音落处,枪声大作,议员办公室右侧的玻璃窗瞬间被击成碎末,紧接着烟雾弹被射了进来,一片混乱中,几名全身黑衣的特战队员沿溜索而下,从天而降,如几头猛虎般扑了进来!
墙壁上也被炸药炸出了几个大口,无数全副武装的战斗人员潮涌而入。
“很不专业。”施清海咕哝了几声,确认烟雾果然没有香烟好抽。
许乐的左眼虽然依然能够看透烟雾,看清闯入屋中人的动作,但他却无法再做什么,也懒得再做什么。无论是他还是施清海,都已经没有子弹,也没有力气,就连身体里的血,都已经快要流光。
……
……
“不许动!”
“举起手来!”
随着几声暴喝,烟雾渐渐散去,无数黑洞洞的枪管近距离内,对准了贴着墙壁而坐的那两个人。
特勤局长官脸色沉重地了走了进来,手中的电话却一直紧紧贴着耳边,遥远的首都,刚刚传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命令。刚刚放下电话,他看着屋内的景象,却是忍不住身体微僵。
麦德林议员的尸体在一旁,这是先前已经确认了的消息,令他感到吃惊的是,墙边那两个恐怖分子此时的表现。
面对着无数枪口,本来已经力竭的施清海,竟是快速地举起了双手,被烟雾薰的直流眼泪的他,红着双眼分外认真地说道:“我投降!”
此时他的右手夹着一根快燃完的香烟,右手握着一根带血的笔,这个姿式看上去十分滑稽。
“另外,我身边这家伙不是不想举手投降。”施清海望着面前那些紧张万分,一片肃然的联邦特种战士们,很认真诚恳地说道:
“丫两只手都废了,实在是举不起来。”
一直低着头的许乐终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了声,嘴唇里叨的香烟喷了出去,落在了地面上,溅起几点火花。
……
……
第二卷 上林的钟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