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一滴一滴从手上留下,留过书案,流淌在地面,汇聚成一条红色小溪流。
严真平满面痛苦地盯着诡八尺,诡八尺则狠狠地望着严真平,紧抿的嘴唇扭曲成一条同样痛苦的曲线。
虎牙军刀从诡八尺的左手刺入,穿过严真平的右手,最后将两个人的手掌钉在了书案上,这一刻,两个人的血液交流,融汇在一起,你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你。
当追日抱着夜莺跌进书房的那一刻,诡八尺的右拳已经握起,瞄准的方向正是严真平胸前插着的那把飞猎刀。
这一拳要是砸下去,严真平死定!
“谁也不要动!”
严真平大叫道,所有人的身躯在这一刻定了格,就连夜莺都不敢置信地看着诡八尺。
很显然,插过两个人手掌的那一刀是诡八尺自己捅的,这刻诡八尺回过脸来,吃力地望着夜莺笑道:“夜莺姐,对不起,原来孩子的力气真得是不能和大人比的,我没法杀死他,只能采用这种方法。”
“夜莺?”严真平脱口而出这个名字:“你是浅水清的女人?”
下一刻,追日的重拳捏向夜莺的咽喉,夜莺的长剑剑尖则抵上了追日的小腹。
“谁都不要动!”严真平再次大喊,右手被虎牙穿透,痛得他几乎要昏死过去,诡八尺的身躯也已经摇摇欲晃,那威胁住所有人的一拳到底能不能打下去,却还是个未知之数。
诡八尺笑笑:“虽然没成功,却也不能算失败,对吗?严大人?重新介绍一下,在下诡八尺,目前任职铁血镇铁风旗小鹰营营主,家师浅水清,托我代他向严大人您问好。”
严真平心里的凉气直望外冒,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小家伙竟然是个营主,且正是浅水清的徒弟,更没想到他能凶狠到如斯地步。
诡八尺再次举刀的那一刻,他本以为诡八尺的目标还是自己的前胸,因此尽量让自己的胸膛侧移避免中招,没想到诡八尺凶狠如斯,一听到严真平喊出了声,就知道坏了,没能做到无声无息杀死严真平,再想逃跑其实就已千难万难,因此在那一瞬间竟然选择了放弃杀死严真平,而是对着自己抓住严真平右手的左掌狠狠地刺了下去。
这一刀,其目的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防止严真平逃跑,以图控制局势。这小东西虽然年纪小,力气小,但是心思敏捷,反应快速,更难得是心狠手辣,不但对敌人狠,对自己也同样狠得下心。
这一刀下去由于严真平没有防备,直接刺穿了两个人的手掌,牢牢地将二人钉在一起,然后他右掌握拳,威胁严真平,使其再不敢轻动,将局面控制在了僵持之中,惟有两人手上的鲜血始终流个不停。
“大人,你没事吧?”追日大叫。
严真平看看自己胸前的飞猎刀苦笑道:“没**心脏,死不了,不过再这样下去,早晚血尽而亡。”他双手同受重创,论惨相比诡八尺更为可怕。
夜莺和追日同时站起来,彼此指着对方要害,眼神中充满警惕,追日叫道:“先救人!”
夜莺看看诡八尺,诡八尺轻轻把头一摇,这个倔强的少年,在这刻竟然死咬住严真平,坚决不放手。
“八尺,你还能撑住吗?”夜莺关切道。
诡八尺嘿嘿一笑,露出森森白牙,满头的汗水滴落:“还行,夜莺姐,让他们都退出去,然后你来拔刀,包扎伤口。”
追日大叫:“不行!”
诡八尺冷哼:“我没给你选择的权力。这里是总督府,他严真平就是小爷的救命稻草。放了他,我们也是死,与其如此,到不如同归于尽,你要试试吗?”
追日一滞,再看严真平,严真平几乎连站的力气都没了:“你们……你们都下去,让他们来治伤,放心吧,他们不敢杀我……至少现在不敢。”
追日无奈带着几名侍卫退出房门,大吼道:“立刻派人包围这里,搜索铁血镇余党,一个都不许放过!”
严府大批赶来的侍卫呼啦一下被撒了出去,夜莺微微转头,看向自己进来的院后,一点锋芒寒光闪过,却终于还是消失无形。看起来,离楚也发现了局势有变,没有轻易下手,而是选择了悄然退开,再图机会,他若要走,到也没人能拦得住他。
总督府外,大批大批的总督卫队迅速赶到,将整个总督府围成了一片铁桶江山……
伤口的血被止住了,包上了厚厚的布条,小八尺的脸上现出一丝无血色的苍白,望着夜莺他却依然还能笑得出来:“可惜啊,夜莺姐,到现在我才真正明白,原来计划和行动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空有计划,还需要有足够的执行能力以保证计划的顺利进行,不然计划得再好也没用。不过说起来,我的计划好象也不是太好,不然严真平的护卫不会这么快赶回来。”
夜莺苦笑着看诡八尺:“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反思自己的行动错漏,你师傅没有看错你,若你不死,将来必与他一样,成为威震天下的人物。”
“脑子里多想些东西,手上就不那么痛了。”
夜莺一阵心悸。
那一刀,委实是超出了一个少年所能做的极限。
此时的严真平,两把刀也都已被拔出,胸口上的一刀由于并不太深,看上去凶险其实并不要紧,到是手上的一刀和诡八尺一样,伤得厉害,整条手臂几乎都要废掉了,这刻依然疼得瑟瑟发抖。
诡八尺无力地躺在夜莺的怀里,低声说:“夜莺姐,怕是要辛苦你一下了。”
“你说吧,什么事夜莺姐都会为你做好。”
“让外面的人送些上好的伤药进来,但是不要大夫,所有事情可以由大夫交代了由你来做。然后再让人把书房的门给装上,用木条把窗户和房梁也钉上,别给任何人溜进来的机会。”
夜莺有些诧异:“八尺你想干什么?”
诡八尺迷糊着双眼,大量的失血令他的意志有些昏迷:“伤没好之前都不用急着走,有他在这里,短时间内我们是安全的。告诉严真平,只要他老实地呆在这里,到时候我自然会放他走。从现在起,咱们将在这里陪着这位严大总督,直到……直到师傅那边捷报传来。”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已经渐渐低微下去,夜莺心中焦急:“八尺,八尺!”
诡八尺微微一笑:“放心吧,夜莺姐,我死不了的。只是就算杀不了他,至少咱们也能拖住这老小子,让他无法指挥外面的士兵。由今天起,咱们就靠这位总督大人吃饭,吃喝拉洒,一应尽在此地,就是要委屈夜莺姐你了,一个月内不能洗澡,还得陪着一老一小两个人在这房间度过。”
夜莺发出颤抖的哭音:“没关系的,八尺,夜莺姐已经习惯了。你忘了那些日子夜莺姐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那就好……”诡八尺的声音越发微弱下去:“记住,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书房,就算是送饭送药送马桶,统统都必须用叉竿完成。他们若是敢有异动,你就砍下严真平的一只手。记住,关于我军动向,无论严老头说什么,你都不要回答,否则难保他有办法送出消息……”
说到这,诡八尺彻底晕了过去。
从刺杀开始到现在,他一直都在坚持,即使面临最险恶的环境也绝不放弃,他跟随浅水清的时间并不长,却已经学会了浅水清身上最重要的品质——永不言败!这刻眼看着昏迷的诡八尺,夜莺怒气重重地怒视严真平,严真平长叹一声,悠悠说道:“这小子是个人物,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能安排一切,且心思细密,算无遗漏,严某佩服。看来铁血镇果然已入我中部四省,并将有大行动,而严某就是最有可能阻挠铁血镇的人,所以才会有刺杀之事发生。只是浅水清竟会将他的徒弟和女人派来主持此事,有些不同寻常。我观此子行事狠辣而作风谨慎,狡猾多智比其乃师不逞多让,却也是个颇有主见的小子,莫非……他是自己偷跑出来的?”
尽管夜莺什么也没有跟他说,严真平还是凭借自己的才智猜到了事情的原委,只是中部地区到底有什么值得浅水清如此大动干戈,却是他想不通的。这刻他看着夜莺,夜莺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淡淡道:“严大人,只要你肯合作,要不了多久,你自然就会知道我们的行动目的。在此期间,还请大人把心思放在养伤上吧。”……
天风108年6月9日,火云城严真平被刺一事引发哗然。行刺者诡八尺赫然成为当今大陆年龄最小的刺客,并因此青史留名。刺杀行动虽然失手,但临时改刺杀行动为挟持行动却成了一着妙棋,督府侍卫投鼠忌器,终究不得不暂时退却,行刺者和被刺目标因此共居一堂,相安无事,到也成为天下一景,火云城于当日起全城戒严,再不许任何人轻易出入,总督府内外更是调集了千名甲士团团围困,不允任何人靠近。
天风108年6月12日,浅水清率兵赶至牢山,在这里,他发动了举世震惊的牢山镇之战,成功救出大批鹰扬战俘,是役,浅水清领两旗战士七千之众,与战俘营中的战俘里应外合,大破牢山守军,杀敌数千,余者尽皆奔逃。告急示警的信鸽虽被放飞,但是早就被诡八尺调换过的鸽子再不是飞往预先的指定地点,另两处战俘的囚押地石岗与金沙湾此刻依然沉浸在梦里,对已经发生的大事浑然不觉。
6月13日,仅仅过了一天,来自牢山一线的烽火敲响了火云城内的警钟,听着书房外追日的紧急报告,终于明白了一切的严真平再看看呆在自己身边呼呼大睡的诡八尺,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发出一声颓然长叹,然后无奈说道:“此事交由别人处置吧。”
闭上眼睛,再不理会身边的一切。
来自严真平的威胁,就这样被诡八尺用一种另类的方式,消失于无形之中。
那个时候,没有人想到这次的挟持到底会是怎样的结局,而事实却是此次挟持,最终演变成了观澜大陆有史以来时间最长结局也最为离奇的一次挟持行动。其后的岁月里,诡八尺和夜莺,竟一直就待在了这小小的书房中,与严真平一起过上了仿佛囚徒一般的铁窗生涯,直到最后一刻的惊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