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察觉到朱元璋的视线,胡惟庸立刻道:“当然不是!”
他回答的非常干脆。
“苏院使承圣上恩情,一步步从九品检校成为五品朝官,可谓是一步登天,他与刘伯温一无交情,二与刘涟等人也不熟。其子苏闲在大本堂内,听说对诸位先生也多有不敬之言,可谓顽劣!”
“所以,苏院使并没有写下这些大逆不道的猜测之动机!”
闻言,朱元璋这才收敛眼神。
然而,胡惟庸看似为苏贵渊说话,但苏贵渊可不会白痴的以为,你真是个好人……
果然!
胡惟庸话头一转。
“但是话虽如此,有胆敢做出此等背弃九族之举,其人可谓狗胆包天,不知圣上威严,乃至脑子……”
胡惟庸说着说着,甚至想大骂出口,是不是白痴疯子?脑子出问题了?
在宝钞上写下这传言,还敢猜测刘伯温案和圣上有关?你问问这当朝百官,就算心里面猜到这些,有哪个不是赶紧咽回肚子里,喝酒的时候都怕别人把他灌醉,说出这狂悖之言!
结果现在真的流转于市面,还传的满大街都是!
说实话。
接下来先不说圣上的怒火和怪罪。
就说怎么按下去这传言,保全圣上清白,都够让他头疼的。
“陛下,此事恐怕和我等,都并无关系。”
胡惟庸再度开口。
“胆敢做出这些,要么是不知法,天然胆大包天!要么是躲在暗处故意所为,但躲在暗处,迟早都有揪出来株连九族的风险。且要搅动这风云,也不会故意波及圣上!”
胡惟庸语速极快,“所以,大概定是那狗胆包天之人!”
突然!
就在胡惟庸说出这些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在场之间的肃穆气氛,忽然停止了几分。
方孝孺、宋濂二人,都似乎想到什么,各自互望一眼,眼神之内全是震惊,以及,一丝丝共同出现的念头――不会吧?
刘涟眼中满是茫然,还不懂其所言何意。
而朱标则神色惊愕。
朱元璋眉眼一跳,似乎想到了什么。
胆大妄为,这大明可就是有一个胆大妄为的家伙!
而且最近连番的出现过。
而苏贵渊此刻,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顿时喊了起来,“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怒然站起,此刻全然没有了之前哪怕被诬陷,也要刻意压抑自己的平静,而是对着胡惟庸怒道:“胡相,就算猜测也得要有个证据,你还不如说是我干的!”
“圣上,有人急了。”
胡惟庸温声道:“臣还没说名字。”
朱元璋则是眉眼一厉。
“你想说谁?”
还没等胡惟庸说话,朱元璋音调微微拔高,忽然喝出二字。
“苏闲?”
……
“阿嚏!”
格物院。
苏闲刚刚再收下了七名国子监的学子。
眼下刚刚走出大门,只感觉某人是不是在暗骂自己,无来由的打了个喷嚏。
眼看着距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格物院的第一批“调料”已经准备完毕,等到进入市场大卖之后,就能让格物院彻底运作起来。
也就是这一个月的事情了,这些国子学的学子,自己要留住,好的工匠也要留住。
接下来,再好好谋划!
“这才是我的江山啊。”
想着未来的远大前景,苏闲正要出门回家……
这几天,家里陆陆续续的在搬家,父亲还要去钞镜院忙活,大件也已经搬去淮安坊,其实家里也没有什么真的要搬的,就是一些细软还需要娘亲收拾。
幸亏距离比较近,穿梭三五个街道就能到淮安坊。
刚开始苏闲来格物院的时候,还需要人送,但他来的次数多了,再加上他自己认为已经快长大了,就不需要接送了。
想到这儿,正要迈步回去。
“阿兄,能给我买点吃的吗?饿!”
就在这时,一道软软糯糯的在旁边响起,苏闲转头一看,发现路边蹲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女娃,比自己还小,和朱雄英差不多大,大概五六岁的样子。
对方抬起脸,发丝枯黄,小脸也脏兮兮的,长着好看的杏眼。身上的衣服则是不知道从哪儿捡的大人衣服,长袍都垂在地上,单薄又可怜。
苏闲对其有印象,这格物院先前荒废的时候,好像就是他们经常落脚之地,但自从格物院开启,此地要修整,盖高墙大院,便把好多乞丐都赶了出去。
倒是无奈之举了。
见苏闲一直在沉默,其似乎感觉到什么,方才亮起的杏眼很快黯淡下去,就要低着头离开。
“要吃什么?”苏闲叹了口气,开口询问。
前者猛地抬头,杏眼亮晶晶,“什么都行!”
苏闲看着前方,那有一片卖包子的地方,登时将其领到那边,“要吃几个?”
女孩没说话,只是咽了咽口水,随即往后面看去。
苏闲心中了然,“老板,把剩下的都包了吧。”
说着,苏闲掏出两百文的宝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先前靠着九品岁俸生活的苏家,早就不缺钱了。
“谢谢阿兄!”
对方猛地点头,随后就眼巴巴的看着包子铺。
苏闲想起什么又问道:“你们之前一直都在这里吗?”
女童想起什么,“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
苏闲不明白对方的意思,只好问道:“你家大人呢?”
后者又摇了摇头。
“没了?”
苏闲不再多问,而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乌泱泱一群孩子跑了过来,这些孩子有比女孩大的,甚至还有比她小的,有男有女。
苏闲隐约看到一些大的乞丐,站在墙角朝这边看来。
他眼神浮动,只是看着他们抓着包子,就很快跑远。
而那个女童看了看他,也跟着跑远。
苏闲本想说什么,又生生止住。
“苏小公子,您何必发这善心呢?”
前方卖包子的老板,这时忽然开口。
现在格物院附近,好些人已经认识苏闲了,也正是因为熟悉,所以苏闲才能放心的来这儿。
苏闲不明所以。
“唉,他们有人管着的……”对方似乎不想多说,想到什么又摇摇头,“都是该的,小公子还是不要和他们打太多的交道,以后还是跟着家里的大人出来。”
苏闲点了点头,随后又看了看后方,没说什么只觉得奇怪,很快离开……
而就在他走远后。
不远处,墙角的另一边,一群孩子争着抢着吃着包子,似乎早就饿极了。
“吃!吃!整天就知道吃,怎么不把你们吃死?”
旁边,四五个乞丐看着苏闲离开的方向。
其中一个忽然道:“老大说的就是他吧。”
“嗯,苏闲!”
“这段时间比秦淮河的花魁还引人注目。属实是家里开印钞的,两百文说给就给。”
“那人家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再说你都说印钞的了,两百文算个什么”
“呸!这些狗官都一样,那苏贵渊定然也偷了不少。”
听着身边几人的窃窃私语,最中间的一个年龄稍长的人忽然道:“在这里不宜动手,还是得另找机会。”
“不过话说,到底和皇长孙有关系,我还真有些发憷,说那亲军都尉府的人,要在他旁边……那咱们这不是自己找死!”
“现在做的,难道就不是找死了?也是被诛九族的!要是怕了赶紧走……”
“都给我住嘴。”年长的看到那小小身影,逐渐消失在眼帘中,他忽然看向一旁的女童。
“他刚刚跟你说了什么?”
……
与此同时……
文华殿!
“圣上,我儿就算再大胆,何至于给宝钞上写这些?”
苏贵渊已经怒然看向胡惟庸,曾几何时,对方给自己施压,盖两百万贯的宝钞时。
他只觉得胡相高高在上,连个反抗的心思都没有。
但现在屡次三番,听到对方给自己儿子头上盖,再也忍不住了,从未有一次,他是真的想上去跟其拼个命!
他压抑住心中沸腾的情绪,只是道:“圣上,闲儿这段时间,在宫里的时间,比在家里的都长。他要做什么,在做什么,圣上定然清楚。”
“何至于听他污蔑!”
“再说了,臣家里也没那么多宝钞!”
朱元璋看着似乎要彻底疯狂的苏贵渊。
也不由得看向胡惟庸,他不相信,这件事是苏闲做的。
只是想到那小子曾经大胆到给自己的奏疏……
“胡惟庸,你姑且把话说完。”
“是!”
胡惟庸立刻道:“之前都是猜测,但臣之所以如此说,皆是因为,此事的确和苏院使有关系!”
说着。
看着苏贵渊还妄想辩解的样子,再加上圣上越发不耐的目光。
胡惟庸再度道:“陛下可差人收集了那些宝钞?”
朱元璋一愣,不知道对方要说什么。
但还是眼睛一眯,忽然朝着某个方向摆了摆手。
很快,毛骧匆匆而去,又匆匆而返,带来了一大迭宝钞。
而胡惟庸也趁此机会,从自己的袖口中拿出了一些,基本上都是一百文的。
“方才臣来之前,也差人去外面找了一些……”
“苏院使,既然你如此大乱阵脚,不如自己看看?”
说着,其已经将手中宝钞交给毛骧,而后者则将其汇在一起,还在踌躇之际,见朱元璋点了点头,这才拿给苏贵渊。
朱元璋尚在疑惑
等到苏贵渊将其拿到手里,看了几眼,这才猛地抬头。
一双眼神之内,已经遍布惊恐!
“苏院使,可看清楚了?”胡惟庸的语气轻飘飘,但任谁都能看清楚,这话语之中的森寒之意。
朱元璋越发不解,只是继续朝着苏贵渊看去。
却见后者已经越发惊恐,迎着圣上的目光终于不再躲闪。
“苏贵渊?”他声音微微拔高,“难不成,这上面的传言,还真是苏闲此子胆大妄为之举?”
“圣上!决然不是!”苏贵渊猛地抬头。
“那你做出如此惊恐表情,当咱看不到?”朱元璋喝问道。
这一刻。
苏贵渊手指捏的紧紧的,他心中抑制着某种冲动。
终于再度开口:
“启禀圣上,宝钞上的字暂且不知,反正绝非臣子所为。”
“但这些宝钞,基本上可以确定……”
苏贵渊低头,唯有声音缓缓响起。
“大多是假的!”
唰!
此话一出,朱元璋的目光当即凌厉起来。
“假钞?又是假钞?你当咱看不清楚?这分明是真的!还有,年关之时咱让你去查,你怎么说的。”
“你以为推脱到假钞,就能了解此事吗?”
胡惟庸眼神波动。
眼下,终于到拔除这碍眼的家伙之时了。
“圣上,这些宝钞比上一次还要以假乱真,仿佛是拿着印版印下来的,虽说新钞马上就要发行,但也不是解决此事的方法。”
“毕竟,要是这些假钞源源不断来兑现,恐怕哪个钱庄都支撑不住。”
“苏贵渊之前在宝钞提举司,在陛下屡次三番严明:要立刻查实之后,民间却依旧有如此真实的宝钞。很难不让人怀疑,其是不是真把印版给带出去了。”
阴冷的话语响起,仿佛要将苏贵渊彻底置于死地。
“再加上这上面的传言,陛下!要说谁敢如此大胆,细数整个京城,可是寥寥无几。”
“但那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绝对算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