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合上的声音很轻,却如一记沉重的闷钟,敲在阮绵心肉上。
她手指攥了攥,腿有些发软。
陆淮南走了。
是被她赶走的。
周围是极致的安静,能听到的声音,唯有打她喉管中挤出的喘息声,一下比一下重,阮绵搀扶住脚边的沙发扶手,弯腰屈膝往下坐。
坐了好久,手抠在沙发布料里,抠僵了她才缓过意识。
阮绵走到阳台边,朝下看。
这个季节,浓密的树叶变得逐渐稀落。
透过树杈之间的缝隙,她并未看见楼下有停靠的豪车。
想必他是真走了吧!
想来也是,陆淮南多高傲不可一世的人,她说了那么多难听讽刺的话,一而再再而三的撵他,是谁自尊心都受不住。
回头李锦心给她来信:阮绵,我今晚有个酒局,怕是来不了了,明早上过去看你哈。
阮绵洗好澡睡觉。
她怕晚点江岸会过来,特意调了两小时后的闹钟。
睡得迷迷糊糊之间,总感觉有人在床边。
她睁眼惊醒。
拧开床头的小灯,床周围空空无人,阮绵目光直愣愣的盯着床下的拖鞋,缓了好大口气。
陆淮南一来,她连夜梦魇。
她不得不怀疑,两人命里犯冲。
鬼使神差的,阮绵翻身下床,她就是下意识想去开门看看,结果门打开,廊道上灯光通亮,如薄雾的烟气顺着楼道拐角飘出来。
她怎么能想到陆淮南没走。
入深夜后,外边的风还是淬着些冷意的。
不知道他在那蹲了多久,台阶最下边那一块,掸了丝许浅灰色的烟灰。
阮绵手把着门扶手,吞咽口唾沫:“是你吗?”
一截深黑色的男性西装裤腿半露而出。
看到陆淮南的脸时,她狠狠的屏住口呼吸,迟缓了三秒钟才吐出。
他眼睛很红,红得骇人,脸的皮肤却是异常的白,眼神略显飘虚,这大晚上的在墙角抽烟熬了几个小时,脸色是意想之中的狼狈。
打认识陆淮南起,阮绵第一次见他这么狼狈。
他牵强的勾起一边唇角:“是我。”
阮绵口水都是涩味:“你怎么还不走?”
陆淮南没拐弯抹角的,打起直球来:“舍不得。”
“舍不得”三个字,每一个字都重击在她心上。
她脸上不知是何种神色,挺怪异的,阮绵没做声。
陆淮南跟她隔着两米多远的距离,他稍稍弯起一双好看漂亮的桃花眼,眼底多少卷起深重的疲惫:“本来想走的,走到门口发现舍不得。”
心软的同时,她也想起了许多不悦的往事。
阮绵跟他眼对眼:“楼道里不能吸烟,被查到会罚款。”
“罚多少,我赔。”
他就差说他又不是赔不起。
阮绵云淡风轻:“我知道你有钱,但也不要用这种方式,你可以赔,赔多少都行,可我要在这长住,别人以后还怎么看待我?”
这句话,彻底的让陆淮南哑口无言。
他僵持了十秒有余:“你不让我进屋抽,我又不想走,只能在这抽。”
闻声,那种感觉就像是一拳砸下去,打在软乎乎的棉花上。
阮绵真是连口怨气都吐不出。
她蠕动唇瓣,话没吐声。
电梯的门打开,女人微胖的身形走出来。
陆淮南站在那,对方顺势看了两眼,实在是男人过于养眼,想看不到都难。
“阮小姐,这是你朋友啊?怎么这么晚让他在门外站着,外边天气也怪冷的,请他进屋里坐会吧!”
女人笑嘻嘻的。
她是对门的租户,跟阮绵家就隔着条三米多长的走廊。
年二八,在一家外贸公司上班。
阮绵平时跟她打过几次照面,两人也算得上半生不熟的那种。
陆淮南在门外杵着,确实影响形象。
“对,他刚到。”
女人拿钥匙拧开门,回眸看到陆淮南脚边那一小戳烟灰,乌黑的眼珠子转了转,许是意识到什么,她赶忙推门进去:“那我不打扰两位了。”
溜也似的关上门。
陆淮南也幸得这位热心肠的邻居。
否则阮绵指定不会让他进门半步。
这次她弯腰给他从鞋柜里抽了双拖鞋,陆淮南看着那双男款的鞋子。
心里别提多难受,像是剜他心头肉。
家里有男士拖鞋,证明有男人经常来家里找她。
不用想,也知道是江岸,毕竟他如今顶着个名正言顺的头衔在。
阮绵只顾递给他,没多余半个字的解释。
陆淮南进门,坐在玄关口的半高木椅上换鞋,他微抬视线,目光所及是女人纤细雪白的脚踝,喉口忽变得干涩,往下咽了咽唾沫。
她走到一边去。
是去给康堇打电话的。
既然他自已不肯走,只能找人带他走。
见她这般,陆淮南语气中,终于露出几分愠怒来:“阮绵,你就这么嫌恶我吗?”
阮绵在等待康堇接通。
她面无表情:“无关嫌恶不嫌恶,只是身份有别,我现在也不方便留你在这过夜。”
“你怕我做什么?”
康堇接通,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他没先开口,等着阮绵说:“康秘书,你们陆总现在赖在我这,麻烦你抽空过来领一下他,位置我微信发给你。”
这话,康堇着实不敢接。
阮绵自顾挂断,她返回到微信,点开添加好友。
一一按下康堇的电话号码,再添加。
对方同意得很快。
阮绵把位置定位发过去,附带一句:“这么晚,麻烦你了。”
“你真狠心。”
她说:“要比狠心,那也比不过陆总当年您做的事。”
陆淮南眼睨得绯红不堪,他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发颤,被气得,也是被伤的,他记得最开始结婚那一年多,商衡跟他说的一句话:“女人狠起来,可比男人狠多了。”
他不说。
阮绵道:“陆总不会觉得,时过三年,在我面前说一句爱我之类的话,我就会心软吧?”
他一双漆黑的瞳孔紧缩。
里边裹着一层薄薄雾水,在眼眶边摇摇欲坠。
天知道,眼下的他有多清醒,就有多难受。
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好久,他都站着不动,直到胸腔憋住的那口气排泄出去:“你不用叫人带我走,我自已会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