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带着云昭去了一个专门给他准备的房间, 房间挺大, 屋子中间摆着一台比较旧的机床。
“曲厂长不是把十年前的机床找出来了吧？”云昭看着那台质量和年代都挺可疑的机床问道。
“厂长倒是想，不过十年前的机床没有坏的，这台是七年前买的，你看多新呐。”老胡笑呵呵说道。
云昭啧啧两声，“还真不容易看出来。”
老胡已经提前过来帮忙打扫整理过房间, 厂长找来的据说是非常重要的配件都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他搓搓手，殷勤地看着云昭，“小庄同志，你看看，需要我打啥下手就说话。”
“不急, 我先看看。”
云昭将自己带的东西放桌子上, 拿出纸笔，绕着旧机床转了两圈。
随后，他拿笔刷刷画了起来，五分钟之后，云昭将纸放下，穿好整套装备开始干活。
老胡凑到桌子那里看图纸, 没整明白, 云昭画得太简洁了, 一些公式他也有点看不懂。
一转头，老胡就看到云昭已经拿着工具开始拆机床了。
老胡张了张嘴，这都不好好计划一下的吗？
没几下功夫，地上已经放了一地东西, 机床被拆得七零八落。
老胡心口起伏，觉得自己血压有点高，赶紧找了个椅子坐下来。
领导不过来是对的，不然看到现在这情况，非得跳起来不可。
就是他看着也上火呀，这东西拆的东一堆，西一堆的，还能装回去不，等专家来了，还能修的好不？
上午的时间，云昭花了一个多小时拆机床，之后，他就又去画图纸了。
老胡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得将所有零件都擦干净，该去锈的去锈，该上油的上油。
快中午的时候，除了被拆下来的各种零件，老胡还将剩下没拆的机床整体清理了一番。
等再安装好的时候，说不定就像一台新机床了。
两人各自吃过午饭之后，云昭溜达过来，挑了不少零件出来，然后将他们交给老胡。
“怎么了？擦得不干净？”老胡忙问。
“不是，这些不要了。”云昭道，“我们下午照着这些重新做一批零件。”
“但是，这还都好好的——”
“这台机床除了控制轴损坏，之前是不是有精度不准的问题？”云昭问道。
老胡立刻点头，“是不太准，所以得找老师傅才能操作它。”
云昭疑惑地抬头，“改装的时候难道还不顺便解决了这个问题？你们还想要一台精度不准的？”
当然不想要，他只是没想到云昭会顺便给修复其他问题。
关系到日后机床的修复，老胡去请示了领导，将所有需要的材料一一给云昭配齐了。
反正都付出了那么多，也就不在乎这些材料了。
云昭制作这些零件的时候，老胡眼睁睁地看着云昭没有经过任何测量，就将一个个新的零件做了出来。
他悄悄拿起来对比过，几乎没有什么误差，除了个别几个。
“不需要测量吗？”
“我测过了，你可以再测一次，顺便做个表格。”
“所有零件的表格？”老胡问道。
“除了零件，还有机械装配图，我做改动的时候你顺便记录一下，画出来；电气原理图——这个算了，我可以给你们画出来；还有维修手册，到时候我说，你记录。”
一直觉得自己被大材小用的老胡：……这、这是不是太难了？
老胡瞬间压力山大，也顾不上盯着云昭浪费了，又拿了更多纸笔回来。
云昭让他记什么就赶紧记下来，因为速度太快，他只好跟速记一样，相当潦草地记录。每次云昭停下来，他都得重新画一遍。
三天后，曲厂长叫住带着明显黑眼圈的老胡，“老胡啊，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曲厂长一直没敢问进度，等着老胡跟他汇报。
结果这个老胡简直忘了他怎么叮嘱他的，都三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怎么这么缺乏主动性呢。
老胡盯着前方的略显呆滞的视线移动，看到领导，忙打招呼，“厂长，下午好，我刚走神没注意到您。”
被自己属下忽视得特别彻底的曲厂长只能再次问道：“我问你怎么样了？”
“我挺好的，就是睡得晚，太累了，太难了，不过，您放心，我还撑得住。”老胡立刻提起精神表决心。
曲厂长：……我看起来像那种关心所有职工睡得好不好的领导？
他严肃地盯了老胡一眼，“机床那边呢？算了，我下午去看看。”
老胡忙道：“厂长！您还是先别去了。”那边快被云昭整个拆了，零件也快换了一半了，现在进去，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曲厂长脚步一顿，看着一脸憔悴的老胡有点像是哀求的目光，心里顿时沉重起来。
看来失败了，还是挺严重的失败。
他脚步一拐，朝着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算了，不去看了，看了更糟心，等庄昭过来跟他说失败算了。
好在，专家一个月之后就到了，还有希望——庄昭总不能改得修都修不好吧？
不，不能想了。
紧接着，曲厂长又想到自己买来的那些东西，顿时心头滴血。
这下子，睡不好和压力大的人除了老胡，还多了曲厂长。
看着两人幽幽的视线和越来越秃的脑袋，云昭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
除了机械厂的两人，装备研究所的人也不时过来，跟云昭说不上几句话，就同顾雨和小熊去说了。
一说到云昭换工作问题顾雨就装傻，小熊就开始配合爸爸给转移话题。
一来二去，装备研究所的人和小熊居然很有话题地聊起来了。
他们是先从小熊那俩小汽车聊起来的，装备研究所的人见猎心喜，想拿走研究一番。
小熊忙着保护自己最后一个玩具，“也没什么啦，我这个还差得远呢，叔叔你看，我这个连个侦查设备都没有，也没有武器系统，速度也不够快，我觉得这个发动机就不够好……”
等顾雨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儿子说的问题他已经快听不懂了。
小熊从整体一直说到单个零件，如何不好，如何更换更好的，给出切实的可行性解决方案——可算显出他学过修车了。
顾雨呆住了，他偷偷看一眼眼露精光的装备所挖角男，手搭在了小熊背上，轻柔道：“儿子，这些都是哪里学的，怎么我一点听不懂。”
“爸爸你当然不懂啦，这些都是我——自己想的，我看那些战争片子的时候一直特别关注那些车呢。”小熊在爸爸的手搭上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说太多了。
他还能怎么样呢，只好都归到自己的兴趣和天赋上来。
“你也没跟我说过啊。”
“那是爸爸你根本不感兴趣啦，我不止想了这些，我想得可多呢，我还想着磁悬浮，空中飞车，飞梭……”
顾雨：……你这是不是想得太具体了？而且你说的是都是未来学过的吧？
将挖角男彻底侃晕不可能怀疑他们后，小熊和顾雨才往回走。
“爸爸，我是不是太不小心了？”
顾雨察觉到小熊小心翼翼的，安慰他，“你还小呢，能圆回来已经很不错了。”
小熊松了口气，他其实是故意说那么多的，国家发展越快才越好呢，但是不能再抢他的小汽车了，“我饿了。”
“说了那么久，你不饿才怪，我们出去买吧。”
父子俩去买了肉包子，还赶上了饭店正好有炸鹌鹑，顾雨打包了不少。
回去再自己做个汤，烫点青菜就齐了。
一家人吃过饭，云昭再次匆匆离开了，顾雨和小熊商量下午去哪里。
最后，他们决定去接严冬的照相机，出门拍照，也做个留念。
严冬痛快地借了，又问顾雨要了两瓶小菜，小熊的炸小鱼干。
父子俩先从顾爱党拍起，不能拍工作的模样，只能拍宿舍坐着，或者在大树下站着，顾爱党露出一口白牙，姿势特别板正的样子。
小熊和顾雨还同顾爱党一起拍了合影，然后父子俩就准备出门了。
在门口，顾雨遇到了阮鸿。
阮鸿一把拉住顾雨，脸上都是激动和喜色，“手术确定非常成功，虎子已经可以自己走了，那条腿没事了。”
顾雨微笑，“那太好了，我就说成功希望很大的。”
“医院也挺重视，说这个内固定器是挺不错的，已经报给我父亲的那位领导了。上面决定，在京市进行临床试验，让你过去做个示范。”阮鸿看着顾雨的目光带着殷切。
“我上次不是做了吗。”
“确实，手术也非常成功，医院方面后来也有医生给狗做了这个手术，效果不如你的好。”
阮鸿看着顾雨，“小雨，你不想亲自送你说的那个孩子过去吗？你就当一次公费京市旅游也行。”
顾雨立刻就改了口，“我能带四个人吗？首先，那个孩子得带着，庄昭得带着，只有他做的内固定器我用着合适；那个孩子的爸爸，得有家长跟着吧；还有我儿子。”
“你还真不客气。”阮鸿有些好笑地看向顾雨，随即皱了下眉，“那个孩子和庄昭也就算了，那孩子的爸爸恐怕不方便动。”
“那孩子的爸爸特别擅长调理，尤其是手术后的调理。”顾雨立刻道，将其中的好处摆了出来。
果然，阮鸿没再一口否决，他考虑了几秒，“那行，我先回去运作一下，你等我消息，争取五天之后就出发。”
“这么快？”
“越早越好。”阮鸿欲言又止地看了顾雨一眼。
顾雨看到了阮鸿的表情，不过他没追问，还是那句话，他的目的是给陈启明治疗腿，别人他也不想多管。
人家也不可能让他给那位领导做手术。
顾雨准备回去告诉家里一声，也做做准备。
回去和云昭说了之后，云昭让等他两天。
于是，老胡的黑眼圈更重了。
云昭的动作这几天越来越快，该拆的拆，该换的换，也不再费事修改了，有时候较大的部件都自己做个新的。
单板机基本上是云昭自己组装好的，印制电路板，显示器，小键盘，算是小型计算机。
然后就是添加电机，刀架也换成自动回转刀架。
机床的车刀也添加了种类，可以加工更多类型的零件。
“画的怎么样了？”云昭干活的时候抽空问老胡。
老胡那边一点声音都没有，手边是厚厚一沓纸。
“我也不知道。”老胡说话是飘着的，手也是抖的。
“你只要把电气图，机械装配图和维护手册整理好就行了。”云昭说道。
“计算机内我做了最简单的系统，除了加工什么都不能干。”
“为了方便记忆，我把编码指令都列出来了。”
“基本就算完成了，老胡，来，你先上上手。”
老胡看着房间从凌乱到更加凌乱，然后一台他越来越陌生的机床出现在他面前——为了外形好看，庄昭让他加了不少同色的金属外壳。
现在，他就站在这台机床面前，看着像是小电视一样的东西。
“现在，我们先来试着做两个零件。”云昭边说边给老胡讲解。
老胡听着云昭的讲解，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他只用将材料搬上机床，操作键盘，然后输入云昭所说的指令，不用他再做之前做的那一切，等零件加工好，他再搬下来就行。
老胡一开始不太懂云昭说的指令是怎么回事，但是他这些天已经学到了一件事，不懂先记下来。
老胡将指令都记在一张纸上，云昭让他再做一遍的时候，他按照之前的过程，轻轻松松，又快又精准地做出了一模一样的零件。
老胡大笑起来，笑了会儿又捂住脸。
“这是全部编码，你有空看看吧。”云昭看了看激动地流眼泪的老胡，伸了个懒腰，“现在全是全部完成了，我得回去了，家里还有事，你跟曲厂长说一声。”
出了门之后，云昭又探头看向房间里面，“有奖金的话，让曲厂长给我留着，下次我来拿。”
老胡呆了片刻，才忽然跳了起来，往曲厂长的办公室跑去。
曲厂长最近老郁闷了，你说失败就失败，怎么还一直不来回个信呢。
单板机和步进电机他还能拿出去换点更有用的东西。
正在办公室来回踱步，老胡跑了进来。
满脸通红地道：“厂、厂长！您快去看看吧！”
“完了？”
“对！对！完了！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