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尚认真地盯着胖老头,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中分辩出这老头是不是在撒谎。
“所以镇魔司并不会对半妖赶尽杀绝?”
胖老头点点头道:“不错。”
江尚还是不太相信:“为什么?对妖族血脉不留半点情分,这是大夏的国策。
镇魔司乃是皇帝手中的剑,你们不可能带头违抗命令。”
胖老头却道:“如果老夫说这就是皇帝陛下的命令呢?”
见江尚不说话,胖老头继续道:
“你就当这是一个不公开的潜规则吧,对于你这样的半妖天才,如果放在十年前,我们一定会选择杀无赦。
就在你的血脉暴露的第一时间,就会有无数高手前来镇杀。
但现在,你可以获得和普通人一样的权利。
至于为什么,老夫也不与你虚与委蛇,因为你们对皇帝有利用价值。”
江尚这才去了不少疑惑。
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平白接纳半妖,只要动摇大夏的统治根基。
毕竟以前干掉了那么多半妖,谁知道他们之中会有什么亲戚。
要知道不少半妖并不是父亲或者母亲是妖族,而是突然觉醒了妖族血脉,成了半妖,就如苏小芸一样。
可是在大夏制度下,他们依旧背负上了先祖的罪孽,被推上了断头台。
这是法,即便是他们的亲人,也得认。
但一旦承认半妖的合法性,那么以前那些被干掉的半妖要不要翻案?
曾经处理过半妖的官员会不会被报复?
那些为追捕妖族而死的将士,他们的荣誉又是否正确?
这一切都不是皇帝简单的一道旨意就能改变的。
当然,皇帝要是强硬地让所有人接受,大家其实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反对。
毕竟皇权集于一身,相当于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只是这样必定有损皇权的威严。
皇权的威严就像普通人的信用,消耗完了就会变得没有价值,那也是亡国之君的先兆。
但凡王朝末年,多半不是因为出了一个暴君。
而是因为手下人不听话了,皇帝没有威严了,都想当老大了。
如此才君不君,臣不臣,国也就不国了。
皇帝敢下这个决心,必定是认为赦免半妖会给他带来比这个决定所造成的损失更大的收益。
不过敢做出这个决定,那位皇帝陛下当真是个雄主。
江尚突然对素未蒙面的皇帝多了一丝好奇。
“这个理由我勉强接受,不过这与前辈和我有什么关系?”
“难道前辈觉得一道赦免令就能让我死心塌地为大夏效力,以我如今的实力,天下之大,我何处去不得。
便是前辈想留下我,也得考虑考虑整个晨曦洞天的安危。”
胖老头并不在意江尚的威胁,而是道:
“八年前,晨曦训练营也曾接纳过一个半妖天才,他拥有着堪比你的恐怖天资。
入营不到一年,实力就突飞猛进,突破成了先天大宗师。
可是他身上的半妖血脉就仿佛所有人心中的一根刺,没有人愿意相信他的忠心,总觉得他别有目的。
即便他是所有学员中最优秀的,完成任务最快最好的,每一次都是冲在最危险的地方。
甚至若不是他的血脉特殊,恐怕早就死在了一次次任务之中。
但即便如此,对于该如何用他,镇魔司的高层的意见都是再议,不肯给他一个正式的名分。
然后又在下一次危险的人物中把他喊去。
直到最后一次任务,围剿一头潜入大夏境内的妖王。
但那一次任务失败,他没有回来。
溃逃回来的镇魔校尉为了推卸责任,说是他和妖王勾结,故意冒进,以致于暴露了同僚,落入妖王陷阱之中。”
胖老头笑呵呵的脸上蓦然多了一丝伤感。
“老夫还记得他是个好孩子,很有礼貌,每次入阵登月峰的时候,都会很客气很恭敬地与我打招呼。
即便我从来没有理过他。”
“但是谁也没想到,半个月后,他满身鲜血,拎着妖王脑袋回来的时候,等待他的不是荣誉而是抓捕。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他没有勾结妖王,但谁让他是半妖呢,没有人为他说话。
而且那位镇魔校尉据说还是镇魔司中的一位武圣嫡传血脉,如果他没罪,有罪的就是这位校尉,是他临阵脱逃。
即便到了最后时候,这孩子都原因相信镇魔司会给他一个公道。
所以他没有逃跑,反而束手就擒。
呵呵,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傻。”
江尚道:“所以他是死了?”
“你说的这个故事让我对你们更加没信心了。”
“而且以前辈的地位,若是肯开口帮他的话,应该也不至于让他落到众叛亲离的地步吧。”
胖老头道:“你又怎知老夫没有开口帮过他?”
但他显然不愿意深入下去,继续刚才的故事。
“最后,他被认定有罪,当众处刑。”
“老夫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刑场上他被人救走。”
“三年后,镇魔司天权尊者遭遇一位神秘人,重伤而归。
而天权尊者正是之前那位镇魔校尉的老祖宗,也是镇魔司中保守派的核心人物。”
“我们这才知道,那孩子如今彻底血脉妖化,还成了妖圣,实力惊人。”
江尚略作思考,便明白这大概就是镇魔司中新旧两个派系的斗争。
那位半妖老哥成了派系斗争的牺牲品。
这时候有罪没罪已经不重要了。
站队嘛,谁在乎对错。
所以胖老头说这个故事的目的是想告诉他镇魔司里的保守派不成气候了?
还是镇魔司很危险,加入进去,容易当炮灰。
可是他怎么知道自己这次回来是想加入镇魔司?
“前辈,你的废话有点多诶,告诉我的你的目的吧,能谈就谈,不能谈就免谈。
咱们这样猜来猜去的,脑子很累的呀。
本来我就不怎么聪明,用脑太多,会掉毛的。”
江尚摆摆手道。
胖老头笑了笑,说道:“老夫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和你结个缘分。
像我这样孤单的老头子,见到有前途的年轻人,总会忍不住念叨几句。
而且你可别忘了你如今身份令牌上的功勋可是老夫违规操作,你就不能念着点老夫的好。
你今天一个人吃了整个训练营半年的配额,不要让老夫失望。”
江尚:“……”
呸,糟老头子,坏的很。
明明是他凭本事坑蒙拐骗来的功勋,还挂在自己身上当功劳。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江尚问道:“前辈,那位倒霉蛋叫什么名字?”
“杨彦。”
胖老头目露怀念之色,然后他摆了摆手道:
“不要觉得有了武圣实力就万事大吉,这世界的水深得很呐。”
不待江尚说话,他就化作一缕青烟,散了。
江尚喃喃道:“武圣不够,大圣呢?”
十万功勋点,五千万两银子,一万年道行。
不管这老头搞什么玄虚,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计谋都是纸老虎。
没人会知道这十万功勋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
一个月后。
梅夭蕊站在春江阁的门口前,眼中流露出几分复杂的情绪。
她是在前几天才出关的,整整小半年的闭关,换来的是梅花易数的突破,识海神明的显化。
如今的她已经算是一位正儿八经的显神真君,寿数三百,比之武圣还有过之而不及。
而她现在才二十多岁。
对于一个修行者来说,这个年龄年轻得可怕。
如果不是江尚突破武圣的话,她本该是这一届学员中最耀眼的明珠。
毕竟大宗师常有,可显神真君却是百年无一。
普通的修行者在她这个年龄,能够养神就算不错了。
不过梅夭蕊并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她突破了的消息。
自家人知自家事。
她的突破不可复制,乃是取巧而为。
她当初之所以要强行和江尚牵扯在一起,除了他帅之外,更多的是为了他身上的运。
那是一种玄之又玄的东西。
运,是气运,是命运,是天意,是天底下最捉摸不透的东西。
梅夭蕊作为天机修行者,最为擅长的就是窥探命运。
虽然说这样会带来强大的反噬,但同样每一次的窥探也会为她带来强大的进步。
但这样无疑会消耗她自身的气运。
而突破显神境界最重要的一环就是自身的气运能够强大到抵御天意反噬。
显然以她自身的气运是不够的。
但她又不愿意和先辈一般,和皇家气运牵扯太深。
所以她想到了借运之法。
一般的借运之法,是隐藏身份,游历天下,寻找有缘之人,然后缔结契约,为其解决一件麻烦事,就能从他身上收集到一丝气运。
如此积少成多,到最后如涓涓细流归入大海,汹涌蓬勃,能够庇护自己不被天意所诛。
这样子,起码要四五十年的时间。
若是运道不好,遇不到有缘人,百年时光也是一晃而过。
这自然不是她想要的。
而江尚身上的气运是她见过最浓郁,也最虚幻的,就好像有什么存在强行将气运聚拢起来送给了他。
这样的气运不要,是要天打雷劈的。
那数十万两银子就像一个契约,她以自己的身体为引子,从江尚身上分得三分气运。
这就跟婚前财产和婚后财产一样。
不管谁干活,谁赚的钱多,夫妻的婚后财产都得平分。
江尚从答应她开始,定下身份后,他每天身上多出来的气运就有一小部分流向了她。
然后她顺理成章突破了。
可突破之后呢?
梅夭蕊已经解封了全部的记忆,曾经故意塑造出来的恋爱人格也被她斩杀。
但是她舍不得江尚身上的气运。
而且她对江尚的印象,明明什么都没变,可偏偏她心中就有了许多好感。
这自然是借运太多的弊端。
就像他们梅家借皇家气运修行,那么只能和皇家纠缠不清,想逃都逃不了。
可她能放弃吗?
那玩意就像毒品,沾上了就难以摆脱。
毕竟每天躺着就有天上掉钱下来,和每天辛苦工作才能获得微不足道的一点薪酬。
谁都知道该怎么选。
只要江尚一日没有斩断与她的关系,她就能从江尚身上受益,她就像一只吸血的虫子。
该死,这混蛋怎么身上的气运不要钱似的?
便是一国之气运,也不敢让他们梅家这么奢侈的修行。
梅夭蕊心中恼怒自己软弱的妥协,又暗骂江尚一点都不会保护自己,有人窃取他气运都发现不了。
要是江尚能主动斩断联系,她也就不用这么纠结了。
“梅姑娘,你出关了?!”
正在接待宾客,都有些焦头烂额的许管家看到了正在门口纠结的梅夭蕊。
他的出声也打算了梅夭蕊的小心思。
“嗯。”梅夭蕊点点头,问道:“江尚呢?”
许管家回道:“江少在里面呢,今天来的客人比较多,都是为了拜访江少。”
如今的他也知道了自家主子突破武圣的消息。
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有了这么个主子,他现在就算面对内区的学员们,都能不卑不亢,平等相待。
梅夭蕊想了想,暂时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尚。
她道:“我身体有些不舒服,不用跟江尚说我来过。”
说罢,她就转身离去,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许管家摸不着头脑。
但不告诉是不可能的。
他主子是江少可不是梅姑娘。
难道他们感情出问题了?
许管家看着梅姑娘的背影,突然想到。
不过这时候不是细究的时候,见到一个新客人,他连忙拱手欢迎道:
“是商公子吧,欢迎欢迎,江少就在会客厅,已经备好酒菜,早已等待客人多时。”
“江武圣实在太客气了。”
被叫做商少的青年满脸笑容,连忙奉上一个锦盒道:
“这是我的礼物,麻烦记上。”
许管家接过锦盒,打开一看,是一个足有拳头大的碧绿西瓜翡翠。
这一看就是大师雕工,价值不菲,若不是摆在这么隆重的盒子里,还以为是个真西瓜呢。
许管家顿时笑得更加热情了。
“商公子的心意,江少一定会记得的。”
“商公子请进。”
青年见许管家收了礼,也是松了一口气。
当初江尚邀请他,他没有来。
这次就是过来特意补救的,还专门选了一个贵重的翡翠西瓜。
因为据小道消息,这位新晋武圣没别的爱好,就爱请客收礼,越贵越好。
此刻许管家收下礼物,说明江尚并没有记恨他,否则交待一句,这次他连门都进不去。
青年昂首走进大门,头也不昏,心也不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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