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黄河之后,张晓文刚坐回到属于他的那间豪华办公室,区财政局长孔蒙就跟了进来,恭敬地站到了张晓文的面前,苦着个脸说:“大老板,市财政局卡住了我们一笔转移支付款,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始终没见拨下来。大老板,本来呢,您今天刚上任,我不该拿这事来烦您,可是……”
孔蒙偷看了一眼张晓文的表情,发现这位张大老板很认真的听他汇报,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这才重新落回到了肚里,大着胆子说:“主要是征地的季度租金的尾款,那些个刁民,到了日子不给钱,扛着把锄头,就敢和你拼命!”
张晓文面色一沉,训斥道:“党和群众是鱼和水的关系,你也是党员领导干部,要注意个人的言行举止,不要站到了人民的对立面上去了!”
孔蒙吃了挂落,却不怎么害怕,叹了口气说:“大老板,从理论上讲,您说的一点没错,可是,具体到咱们区里的情况,就复杂了。远的不说,咱们征来的这十几万亩地,一年下来,仅仅租金就有十五亿之多,别说咱们区里头,就算是全市的财政收入拿来付租金,都……”
说到这里,孔蒙有意停了下,见张晓文正注视着他,就叹息道:“每亩每年一千元的租金,区里拿不出来,市里又卡住了转移支付款,一旦闹出了祸事,后果不堪设想啊。大老板,我也是没了办法,所以才……”
听到这里,张晓文算是明白了孔蒙的苦衷,这年月只要想干点事,离开了钱就寸步难行。开发区的年财政收入,虽然在全市属于首屈一指的大户,但一年十几亿的租金,确实远远超出了区级财政的支付能力。如果市里头不给予有力的支持话,失了地的农民们,一旦犯了浑,天知道会出现怎样的局面?
张晓文看到的那些个耀眼地材料,都是由开发区统计局出的数据,对于这个部门作出的统计结果。张晓文一向是要打个三折,甚至是打二折的。
现在,听财政局长这么一说,张晓文马上意识到,二折都多了,实际的情况,可能是连一折都不到。
想到过,接了个烂摊子,张晓文却没有想到竟然烂得这么彻底。这可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酱醋茶之贵!
刚一上任,这么一个天大的难题就摆在了他地面前。张晓文确实有些始料未及。
见张晓文一直沉吟不语,孔蒙就说:“大老板,按照以前的惯例,对于有些坏人聚众闹事,zf是有责任和义务采取果断措施的!”
听了出孔蒙是想替他排忧解难。张晓文也就没有拉下脸来训斥他。毕竟。这个烂摊子不是孔蒙造成地。要怪只能怪管委会地上一届。上上一届领导班子。追根溯源。市委书记杨正洪肯定是脱不了这个干系地。
“机关干部地工资福利大约有多少?”张晓文没有直接回答孔蒙地问题。转而询问薪资总额。
“也不老少。不算那些个杂七杂八地费用。仅仅工资奖金这一块。每月至少要拿出三千多万来!”孔蒙以为张晓文是想计算一下资金地总额度。就坦然地说出了实情。
张晓文心里有了数。就瞅着孔蒙。问他:“全区干部地工资加奖金缓发一个月。你看怎么样?”
“啊!”孔蒙差点当场跳了起来。“大老板。您刚上任。军心未稳。如果不发工资奖金。恐怕会影响……影响大家地士气啊!”
象孔蒙这样地科级干部。此前自然不可能和张晓文地工作存在什么交集。即使区局有事。也轮不到这位孔局长来向堂堂市委副书记、常务副市长做汇报。
按照****上的伦理。即使区财政局有问题,也只能是由市财政局长代为报告。张晓文如果稍微官僚一点,可以口头表个态度,空空地支持一下,也可以学习封建王朝君主的做法,来个“留中不发”。
从孔蒙今天说话的态度,张晓文知道,这是有意投靠了过来,毕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的经开区,那自然是张晓文在当家。
管钱袋子的财政局长如果不能迅速取得当家人的信任,在这个极有权势的位置上,恐怕是待不长久地。
孔蒙无疑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虽然明白孔蒙也是一片好心,不过张晓文却打心眼里对他这种迂腐的官僚气息,深不以为然。
历年来,中央全会的第一号文件,都是从三农开始的,可是,明明是多项利农政策,一到了基层就执行得一塌糊涂,政策的精髓,也被篡改得面目全非。
坏和尚念圣经,无论顺念倒念,肯定会念歪。
“孔局长,这么着吧,我先给市财政局的高庄局长打个招呼,让他把欠的那笔钱马上拨下来,先解决燃眉之急。”见孔蒙脸色一松,张晓文摆了摆手说,“孔局长,你把区里的两个税务局长找过来,咱们一切商量个好办法出来,他们那里可是肥得流油啊!”
孔蒙干财政局长地时日也不短了,听张晓文这么一说,就明白了,这位张大老板是想从税务局那头挤出一些油水来!
再穷也不能穷了税务局。早在干爹石盛林干上了常务副市长的时候,张晓文就知道了一个比较专业的秘密:不管是国税局还是地税局,每年征收上来的税款,除去上级规定的应缴总额之外,总要截留下来一个不小的比例。
原因其实很简单,这些个局长们也都不是傻子,完不成征收任务,那是要受处分的,甚至有可能丢掉乌纱帽。
可话又说回来了,今年如果超额太多了,来年,新的征收任务肯定会以一个较大的幅度增长上去。
这不是自己给自己下套嘛?没人这么傻,所以税务局长们在完成了征收任务之后,多余地那部分税款。就都流进了局里地秘密帐户,并没有及时上缴国库。
国税局和地税局都属于条条直管,在地市里边也是独立运行的机关,人财物基本上和地方上没有什么瓜葛,所以张晓文决定,先拿区里地两家税务机关开
你们兜里有钱。却既不上交国库,这就叫作私藏税款,认真追究起来,先不说头上的顶戴了,数额如果特别巨大,甚至有可能进班房。
区级财政负担过重,资金缺口特别巨大,所以孔蒙这个区财政局长,没少受区内两家税务局的夹板气。每次要钱。都得求爷爷告奶奶地,装龟孙子,费尽一番周折。两局的局长才象是挤牙膏一般,支援个三瓜两枣的。孔蒙早就憋足了一口恶气,只是一直不敢爆发而已。
现在好了,张大老板可不同于一般的管委会主任,左手把着全市暴力机关的枪把子,右手掌着市zf的钱袋子,这下子就有热闹可看了!
当着张晓文地面,孔蒙笑呵呵地分别给两个税务局长打了电话,顺着张晓文的意思。编了一套活灵活现的瞎话,把两位大局长给骗到了张大老板的办公室。
见了孔蒙自来熟的表现,张晓文暗暗好笑,不过,却没有阻止他的表演,有人主动出头露面,替他当恶人,应该找不出可以拒绝的道理吧?
区地税局长侯广一进门,就笑眯眯地说:“老孔。有什么好事找我们?”紧接着,站到了张晓文的面前,恭敬地说:“张书记,部下奉命来到!”
张晓文很明白,侯广之所以称呼他为张书记,所顾忌的是,他是分管全市政法部门地最高领导。
这年头,不管那个部门,哪个局。一把手的屁股底下没有大事。也有小事,一抓一个准。
区国税局长毛旺忠的态度就没有侯广那么恭顺了。毕竟,国税局实行地是省以下编制、机构、干部、经费垂直管理的管理体制,地方上对于老毛头顶上的帽子,并没有多少影响力。
张晓文热情地招呼他们坐到了沙发上,秘书盛中天先是敬烟,又是递茶,忙活了一阵后,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到了沙发附近。
“今天,请你们两位过来,也是有事相商,孔局长,把你的意思给两位局长说说吧!”张晓文很轻松地就把皮球踢到了孔蒙的头上。
见两个局长目不转睛地盯在了他的脸上,孔蒙暗暗叫苦不迭,他本想看一出好戏,没想到却引火烧了自己。
没办法,他不过是个屁大一点的科级干部,张晓文随便伸出一根小手指,就可以让他在转眼间灰飞烟灭,不得不从。
“侯局,毛局,是这么回事,区里的财政吃紧,农民应付的到期租金,没有办法支付。我地意思呢,是想从你们那里借点钱,等度过难关之后,再还给你们。”孔蒙酝酿了一会,终究没敢当面说出是张晓文的意见,只得干巴巴地说出了不算道理的道理。
侯广瞅了眼孔蒙,心说,这可真是新鲜了,你姓孔的这是玩的哪一出?
毛旺忠一听这话,马上就气不打一处来了,碍着张晓文在跟前的缘故,他没敢当场拂袖而去,索性不阴不阳地刺了孔蒙一句:“孔局长,该交的税款,我们可是一分不少地都给了你,哪来的钱借给你?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我家里还有几万块银行存款,待会我去取给你?”
孔蒙立马被噎得不行,奋力咽下一口闷气,瓮声瓮气地说:“你那个小帐上有多少钱,别人不知道,我孔蒙可是一清二楚地,要不要我把帐户念给你听听?”
既然毛旺忠一开口就把借钱之路给整个的堵上了,孔蒙也就不讲客气了,你可以做得初一,就不许我来做十五?天底下好象没有这个道理吧?
按照孔蒙的算计,张晓文这个新官刚上任,就出现了因为付不起租金,而引发了大规模群体**件,多办要拉替罪羊来顶缸。
而他这个区财政局长肯定是首当其冲,要承担重大的责任,这个责任很可能就是免职!
与其到时候被动挨打,不如在事前搏一把,不管输赢,至少努力过了,到时候真要是倒了霉,那也只能怨自己命苦,怪不得别人了!
张晓文只是笑,却不说话,地税局长侯广毕竟在名义上还属于管委会管辖之列,又知道一些张晓文的底细,就转圜道:“老毛,张书记刚上任,如果让那些土农民把门给堵住了闹事,咳,咳,那个,那个,管委会的形象,那个很关键呐……”
毛旺忠马上就给点醒了,瞥见张晓文面带不悦,心里不禁打了个突,心念略微一转,马上表态道:“我这就让局里的会计员核对一下,看看能不能让有些大型企业把下个月的税提前交一下!”
开发区的规模大得离了谱,十五万亩耕地就这么变成了荒地,近万农民没了地,仅靠每年一千块地微波租金度日,生活地压力沉重之极,压得人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领导们一拍脑门子,草民们就得跟着吃苦受累,这还不说,张晓文分管着政法口,很多上访的农民,还没跨进省里和中央地信访部门,就给市县甚至是乡的警员给截了回来,个中的细节不足为外人道也。
其实,张晓文也没指望从两家税务局里头搞来多少钱,毕竟,税款有严格的税法保护,即使税务局的人截留了部分资金,但那并不意味着张晓文就可以随时动用。
当然了,如果两家税务机关能够帮忙弥补一些缝隙,张晓文肯定是乐观其成了!
孔蒙也知道有个底线,只是平时受够了那口鸟气,今天正好借机会难为姓毛的一下,就狮子大张口,漫天要了价:“国税口财大气粗,至少得帮忙解决掉四千万吧?”
“什么?”毛旺忠恶狠狠地盯了孔蒙一眼,他知道这小子是寻机报复,索性不再理会他,扭头冲着张晓文表态说:“书记,您有难处,我们也是知道的,不过,我们也确实有很大难度,要不这么着吧,我们局里的三产办里头还有些活钱,大约有个千把万吧,我先拿出来给您救个急,您看怎么样?”
张晓文没有接话,只是拿眼睛瞅着侯广,侯广见毛旺忠都松了口,他自然不可能独自去做恶人,就点了点头说:“我们地税口不比国税,勉强咬着牙齿拿出个五百万来,就不错了!”
这是一千五百万了,张晓文估摸着市财政局还可以要到大约一千万的数目,一共也才两千五百万,还不到当月应付租金的四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