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1日
一身素装的红发少女站在窗前,伸出手去。
稍显暗淡的阳光穿过琉璃窗,洒在她白皙的手指上,她低下头来,看着指尖的阳光,轻轻握紧手掌,似乎在嚐试抓住那流散的光芒。
砰砰砰——
门外传来清脆的敲门声,以及金发幕僚长略带低沉的声音,“林娜,马上开始了。”
“好,我马上到。”
女孩看了一眼窗外的阳光,轻轻应了一声。
等到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回过头去,看向窗外。
连绵的阴云覆盖了天空,暗淡的阴影已经遮盖了她的整个手,那一条条的原本覆盖在她的手上的,流散的阳光已然消失不见。
她轻轻松开手掌,微微低下头来,抬起了手环,打开了自己的邮箱。
邮箱的邮件一如往常,那拥挤的推销广告堆满了整个邮箱,没有任何的新邮件。
她放下了手环,一点点走向房门。
在她将手放在门把手上的时候,她回过头来,再次扫视了一眼这个房间。
这宽大的房间简约而又单调,除了床铺以外,没有什装饰,仿佛住在这个房间的人,并不常待在这。
这只是一个睡觉时才会短暂停留的地方。
最终,女孩的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上的相框,那整个房间那唯一的‘装饰品’上。
看着那老旧的相框,她犹豫了一下,松开了门把手,缓缓走了过去,注视着相框凝固的时光。
在短暂的停顿之後,她拿起了这个相框,似乎要更近一点看看相框人的模样。
但在拿起相框的一瞬间,她的目光就微微一顿。
她将相框翻过来,看向相框的後面。
一张折叠好的纸正卡在相框後面的卡扣上。
女孩的手微微一颤,她取下了这张纸,将相框放回在床头柜上,然後把纸缓缓展开。
没有嘱托和吩咐,也没有大段大段的话语。
稍显刚硬的笔迹在纸张上勾勒起一句短短的文字,
[如果你看到了这张纸,孩子,希望你一直健康。]
纤细的手指捏着这薄薄的纸张,红发女孩的身躯微微弓起,轻轻抽动着鼻尖。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微微吸气,耸动一下鼻尖,将手中的纸张一点点的折叠好,而这个时候,她的目光正好落在下方的相框上。
发缕斑白的男人站在那凝固的时光,向前眺望,那平静的目光仿佛穿过了时空,落在女孩稚嫩的脸颊上。
如果他没有事的话,自己或许永远也不会进这个房间,看到这卡在相框後的留言。
女孩轻轻蹲下身子,指尖拂过那相框上的面容。
然後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那折纸小心的收到衣服的内袋,向着门口走去。
——
微风吹拂着宽阔的茉莉花海,暗沉的云一点点的填满天空。
连绵的车队已经占满了白茉莉花前的街道,全副武装的士兵站在街道两侧,将车队和人群隔离开。
六匹健硕的骏马拉着镶嵌着宝石和黄金的老旧平板马车,伫立在车队最後。
而在那马车之上,一个覆盖着白茉莉花旗帜的黑色棺椁正静静的躺着。
“快下雨了。”
坐在马车前的敞篷轿车,带着记者证的伊妮握着相机,抬起头,看向布满阴云的天空。
“或许,是上帝也在悲伤。”
坐在伊妮身侧,同样拿着一个相机的莉丝也看了一眼天空,轻声说道。
她们作为林恩先生投资的报社的成员,作为随队报道的记者,被邀请到了这。
然後莉丝收回目光,看向街道两侧竖起的隔离带,以及隔离带後密密麻麻的站着的人们。
弥漫的人群从街道开始一直连绵到街道的尽头,连绵到大地和阴云相交的地方,看不见终点。
“或许···”
伊妮轻叹一声,趴在靠背上,对着人群,校准着相机。
然後她就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模样有些稚嫩的小男孩杰林,以及站在小男孩身後,牵着小男孩的手,面色有些苍白,但是很显然已经恢复了许多的女人。
女人似乎察觉到了伊妮投来的目光,拉了拉小男孩,抬起手,看向她的方向,和男孩一起对她轻轻挥了挥手。
伊妮也放下相机,点点头回应。
“要开始了。”
这时候,一旁抱着相机的莉丝看了一眼手环上的时间,轻声道。
伊妮收回了目光,握紧了手中的相机,看向身後的骏马和马车。
噗——
健壮的骏马醒了一下鼻子,用马蹄轻轻敲打了一下地面。
在那茉莉花海中,一身素装的红发女孩也缓缓穿过零落的花瓣走出,站在了马车之後。
这已经站了九个人,除了之前提到的八个送灵人以外,还有一个看上去年岁颇大的白发人影。
他站在马车旁边,静静的注视着那覆盖着白茉莉花的棺椁。
红发女孩有些呆呆的注视着这个身影。
她一开始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察觉到这个身影的存在,这个白发人影仿佛融入了人群中,与其他人没有什差距,不仔细看甚至察觉不到的他站在这。
但当等她走近了,却突然发现,这个白发身影似乎与周围的人又完全不同。
他伫立在那,宛如宝石伫立在沙地上,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这位是市议会的名誉议长列维先生,”
一旁的金发幕僚长立刻介绍道,“林恩先生的···遗物,就是列维先生带回来的。”
而这个时候,白发人影也回过头来,看向红发女孩。
“谢谢。”
女孩对着他轻声致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
列维摇摇头,他看着女孩的面容,轻叹一声,“你和你父亲很像。”
然後他回过头来,看着金发幕僚长,问道,“要开始了?”
“嗯。”
金发幕僚长轻轻点头。
列维抬起头来,再次看了一眼那漆黑的棺椁,然後转过身去,身影自然的出现在了马车的最前面,伸手牵住了头马的缰绳,“我来为他引路。”
这一瞬间,除了红发女孩以外,站在这的众人,尤其是兰特、金发幕僚长、柯维和米德几个,都有些明显的惊讶。
但众人相视一眼,没有说什,而是自然的分成了各四人的两列,站在了棺椁的两侧。
几个礼仪兵走上来,跟在了列维身後,牵住了几匹马的缰绳。
红发女孩站在棺椁的最後,看了一眼前方的车队,又看了一眼街道两侧密密麻麻的人群。
她低下头来,脸上依旧维持着平静,看不出情绪的波动。
这个时候,站在棺椁左後侧的金发幕僚长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身後的女孩,她张张嘴,最终只是轻叹一声。
咚——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声响,马蹄铁撞在地面上,车队缓缓启动,向着前方驶去。
淅淅沥沥的雨滴从天空上洒下,落在那包裹着棺椁的白茉莉花旗帜上,也落进每个人的发间。
人群的目光顺着车队缓缓往前,市长卫队的成员也一个个的向前,不断的维持着秩序。
但当车队完全从第一个街道驶出後,人群却没有散去。
他们汇集在一起,远远的跟在车队後面,形成人的河流,眺望着那漆黑的棺椁。
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每个人的身上。
女孩徒步走在这静寂的道路下,鞋底踩着冰冷的道路,一步步向前。
有卫兵撑起雨伞,走到了女孩身侧,却被她轻轻摇手拒绝。
守在棺椁前的每一个人,都拒绝了那撑来的雨伞。
伊妮趴在敞篷车上,举着相机,正对着身後的马车和人群。
伴随着车队渐渐往前,跟在後面的人群也越来越多。
他们拥挤着一点点靠近,距离马车也越来越近。
一些卫兵拿出隔离带,想要阻拦那些拥挤而来的人群。
而那走在队伍最後的红发女孩却抬起头来,看向身後密密麻麻的人群,低低的声音沙哑着开口,“不要拦他们。”
周围的卫兵相视一眼,在短暂的停顿之後,他们拿着对讲机互相通报了一声。
那一个个拿着隔离带的卫兵一点点的退开,任由身後的人群不断的向前靠近。
终於,那距离车队几十米远的人群,迅速的迫近到了十米以内。
护卫车队的卫兵一瞬间紧张了起来,紧握住了枪械。
但是当人群抵达车队末尾五米左右的位置的时候,他们自然的停了下来,人群互相束缚着,不再迫近车队,而是静静的跟着车队的步伐向前。
女孩的目光也从身後的人群中收回,看向前方的棺椁,继续踩着淋漓的雨滴向前。
站在前方牵着缰绳的白发身影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红发女孩,又那密密麻麻又井然有序的人们,收回了目光,继续向前。
伊妮按下相机,捕捉下了这一幕。
天空中的雨淋淋的下着,寂冷的风拂过了每个人的脸颊。
绵延的人群越来越长,最终连成了细密的长龙。
排在最後的人们其实已经远远眺望不到车队了,但是他们并不愿意离去,而是紧紧的跟随着前面的人群。
他们在雨中踱步,相送那位苍老的市长最後一程。
“我从没有见过这多人。”
看着那连绵无尽的人海,莉丝握着相机,沙哑着说道。
“我也没有见过。”
伊妮握着相机,注视着相机仿佛没有尽头的人影,轻声说道。
狭窄的相框,有打着破烂补丁的老人,衣着简朴的妇人,也有衣着整洁的中年人,穿着精致衣裙的少女,甚至有带着纹身、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壮汉。
他们汇集在这,站在同一片土地上,为了同一个目的而簇拥在一起。
车队渐渐向前,连绵的人群也越来越长。
一个个身影从街道深处、从高耸的楼宇、从停在路边的车辆走出,他们注视着远去的马车,自然的融进了那绵长的队伍,追随着车队向前。
在整个路途的後半段,车队脱离了圣伊兰区,进入了威克区,道路越加颠簸,但是绵延的人群却也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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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妮静静的趴在车上,拍下一张又一张的照片。
按照原本的计划,送灵的车队从圣伊兰区白茉莉宫出发,在最後一段路经过威克区,色那区,宁维斯区,呈现螺旋路线,最终抵达墓地。
伴随着那几乎覆盖整个城市的连绵雨滴,车队接连穿过了每一个区,并最终从宁维斯区抵达了墓地附近。
伊妮侧过头去,看向两旁,早有密密麻麻的人群伫立在了这,宽阔的广场上,甚至都挤满了人群。
流淌的风吹过雨滴,将远处的芳菲吹到了女子的身旁。
伊妮抬起头,伸手抓住了那在风雨中飘荡的粉红花瓣。
“怎了?”
莉丝抬起头来。
“是桃花,”
伊妮握着手中花瓣,抬起目光,看向身後。
密密麻麻的或粉或白的花瓣被流风吹拂着,拂过静静向前的车队,拂过红衣女子的身侧。
而在那花瓣浪潮的终点,在伊妮视线的尽头,一株株繁盛的,缀满鲜花的桃李正伫立在安静的公园。
“特殊培育的常开桃花。”
她松开手,任由风儿将花瓣吹走,吹进那粉白的花潮中。
站在队伍最後的红发女孩抬起头,看着那漫天的花瓣,耸了耸鼻尖。
呼——
也就在这时,在棺椁即将经过侧边广场的那,在那弥漫的花潮之下,在车队的侧面,那早已等待在这的人群微微骚动了起来。
涌动的人群中似乎有什正在准备着。
弥漫的雨滴滴落在所有人的身上,在一朵朵飞舞的花瓣下,竖起隔离带的卫兵们抬起头,小心的注视着那骚动的人群。
砰——
一个硕大的白色广告牌被从人群中缓缓向上举起。
但紧接着,这广告牌的重量似乎超过了几个举起人的预估,某个站在角落的人手一抖,整个广告牌脱离,向下跌落。
噗——
也就在这时,一双手从旁边伸出,撑住了广告牌的边缘。
紧接着,一双又一双的手从朦胧的雨滴中伸出,紧紧握住了这个广告牌,将其支撑起来。
然後这一双双手臂簇拥着这白色广告牌,缓缓用力,将它举过了头顶,举过了风雨花潮,举到了庞大人群的最高处,面朝着那被白茉莉花旗帜覆盖的漆黑棺椁。
上面只有一句简单的话语:
[林恩先生,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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