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婚

崔筠愕然。

她以为自己听岔了,没想到窦婴又复述了一遍,并说:“我看张大郎就挺合适的。”

崔筠好半晌才消化完窦婴的惊人之语,不甚理解地说:“他恁的就合适了?”

“他胆大心细、行事果决、处事圆滑,且有原则。他不会觊觎崔家家业,还能想办法替你守住家业。缺点也有,就是有些冷情,你在他的眼中看不出他的心里是否有你。但往好的来说,他没有贪欲,不重色,认识他这么久,他连一个营妓都没碰过。如果不奢望找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良人,他就是最好的选择。”

崔筠听着,心里生出了一丝奇怪的感觉,总觉得阿姊在说到张棹歌冷情时,语气有一丝寂寥。

这样的感觉转瞬即逝,她甚至没来得及抓住。

“阿姊,你——”

窦婴抬手抚了抚崔筠的脸蛋,眸光沉沉:“七娘,我希望你的余生能喜乐安康、顺遂无忧。不管如何,我都会帮你的。”

崔筠的鼻头猛地一酸。

——

八关斋会过后,百姓的注意力渐渐从盛会的热闹中转移,又投入到喜迎新春当中。

崔筠找了个由头将杜媪给打发回邓州。

如今崔筠对昭平别业的掌控更牢固,杜媪在和她的较量中渐渐落了下风,无法违抗她的安排。

杜媪一走,青溪和夕岚等便欢喜地装点起昭平别业。

这是崔筠除孝后过的第一个新年,必须要有过年的氛围感。

他们买了年货,也买了桃符,还置办了各种花鸟剪纸贴在窗上……

除了昭平别业和昭平乡,县镇兵的营寨中也添了一丝年味,无法归家的镇兵们用贴画来装饰他们的住处,然后盼着年节的赏赐下来。

因出了淮西细作这事,贾使下令正旦前后要加强巡防,所以原定于正旦的演武试艺提前了。

演武试艺在校场中进行,除了要检验镇兵们在指挥作战中的队形是否保持完好、是否听取号令、作战能力如何、随机应变能力如何,还得检验镇将们的军事才能。

前面的环节涉及排兵布阵等军机,并不对外开放,但是检验镇将们的武艺方面,却无需严防死守,因此有老百姓跑到了校场附近围观。

对他们而言,这可是一年中难得一见的“娱乐”项目之一。

崔筠和窦婴也去凑热闹了。

她们到校场外围时,乡民们讨论得正激烈,听说镇兵们的演武中,张棹歌所率领的那一营取得了优胜,因此三位镇将的试艺将会决定最后的演武试艺获胜者。

镇将们的试艺有几项,第一是对军旗和指挥旗运用的熟悉度,有点类似工科院校的技术比武;第二是骑射。

若说这两项都有点炫技的意思,那第三项的叫阵就属于真刀真枪上阵的武术较量了。

三个副将中,张棹歌的体型最是纤弱,因此代表贾使来观看演武试艺的判官不太看好她。

只是较量开始后,张棹歌的体型反倒成了她的优势,凭借着矫健的身姿数次躲过了两个副将的围攻。

好几次大家看着她像是要从马背上摔下去,一眨眼就看到她又安然地回到了马背上。

百姓们看得热血沸腾,崔筠和窦婴被现场的气氛所感染,那颗心也跳到了嗓子眼去。直到张棹歌手中骑兵才使用的槊先后将两个副将给挑下马去,一杆定了胜负。

“好!”判官高声喝道,百姓们也吆喝起来。

崔筠和窦婴也暗暗松了口气。

张棹歌及手下的镇兵取得了演武试艺的大优胜,不仅得赏钱三万、粟米三百石,张棹歌个人还额外获得判官奖励的五只羊。

张棹歌将其中四只羊交给伙长,让他们在除夕那天宰了给镇兵们加餐,剩下的那只被她送到了昭平别业。因为窦婴邀她去吃年夜饭,她不好空手去,就以这只羊为节礼。

对这只羊的吃法,她已经想好:“先养着,养到除夕就宰了。羊排烤着吃,羊脑炖汤,羊腩焖,其余的暖锅。”

崔筠表示她也太会吃了。

窦婴道:“大郎虽然不通文墨,可这烹饪的技艺却不错,尤其是这羊,经她料理,吃不出一丝膻味。”

张棹歌:“……”

感觉被夸了,又感觉没被夸。

而且通不通文墨跟厨艺好不好有直接的关系吗?

“那还真是令人期待。”崔筠的眸中有了一丝细碎的光芒。

张棹歌到底把扫兴的话给咽了回去。

除夕的中午,张棹歌在营寨慰问完镇兵后就来到了昭平别业。

因为是除夕,她特意换了一身新衣,还提了她料理羊需要用到的调味料。

“新年好。”张棹歌一进门便习惯性地喊了一嗓子。

崔筠跟窦婴都愣住了。半晌,窦婴掩嘴笑说:“大郎,望你福庆初新,寿禄延长。”

张棹歌脚趾抠地。

完了,又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没常识的一面了。

她也学着窦婴,复述了一遍这句听都没听过的祝福语。

崔筠似乎没有将这一个小插曲放在心上。她看到张棹歌提的东西,颇为好奇:“张副将带了什么过来?”

“一会儿吃羊时会用到的酱料。”

张棹歌并不担心露馅,因为这里很多调味料其实都能找到出处。

比如孜然和胡椒,这会儿其实就已经通过丝绸之路传进中原了,只不过它们属于名贵的香料,她手里这一包卖给长安那些权贵大抵能换万钱。

前宰相元载当初因为贪污被处死了,皇帝从他家里抄出了八百石胡椒。

都说一两胡椒一两金,虽然有夸大的成分,可也能窥见香料的昂贵。

若问张棹歌怎么会有这么昂贵的香料?

——她一个武将,从前在淮西经常出门打仗,得到一点战利品很正常。

因此,崔筠和窦婴并无疑窦,只是感慨她竟然舍得往一只羊上下如此血本。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比王贺骋还败家。

崔家的仆人已经将羊宰杀好,并按张棹歌的要求将每个部位分别处理。

张棹歌挽起衣袖,先将羊肋排给腌制了,又拿出一个陶钵,将羊脑和药材放进去,放甑里上鬲蒸炖……

很多厨具(如铁锅、砂锅)和配菜(如辣椒、洋葱)这会儿都没有,张棹歌也只能将就着弄了。

随着羊肋排上架炭烤,一阵阵香味从空中弥漫开来,向来不重口腹之欲的崔筠也忍不住悄悄咽了咽口水。

张棹歌让青溪看着火候,自己则回到前堂歇息。

喝了口窦婴煮好递过来的酒,张棹歌只觉得浑身都暖和起来。

窦婴冷不丁开口:“大郎过了年便二十有四了吧?便不想想终身大事么?”

张棹歌一口热酒险些没喷出来。

来了,过年必有的流程——催婚。

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代替三姑六婆履行催婚职责的会是窦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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