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肖佐欲请林立代他贿赂吕布。林立听言心中不解:
“你可知道此二女献上,必得大帅宠信,若是交于我夏家转送,却要分薄你的功劳。”——
就在方才,他还寻思如何向肖佐讨要一名女妖作晋见之礼:这两名女妖相貌竟有七八分相似,一齐献上,定能为吕大帅所喜,倘若分开,分量便要轻上不少,正烦恼不知如何开口,这厢肖佐竟主动相请。
肖佐心中却自有想法:“老哥你且想来:我与你夏家根系深远不同,在酆都只寥寥数月,与翠云山却交情菲浅,吕大帅位高权重,若是我贸然送出此二妖,难保会徒惹猜忌,到时候鸡飞蛋打不说,还恐招来无妄之灾。”
林立这才省悟,自己以己度人,欠了考虑,这事若是夏家来办,以其财势,当是顺理成章。而换作肖佐,自其亡故不过三余载,与地府几无牵扯,反倒同翠云山关系暧昧,眼下地府各方关系紧张,若是被误会妖界欲图地府,那又是一场波折。想得明白,也就不做那小儿女状:
“既如此,某便贪了你这份功劳,就是委屈老弟不得实缺了。”
肖佐浑不在意:“说甚委屈,能谋一闲职,让我在阳世快活,更是妙哉!倒是老哥你,倘使大帅问起二妖来历,你当如何作答?”
林立略一沉吟,似有深意地看了肖佐一眼:“自是那平天大圣所赠!”二鬼相视抚掌大笑。当下休整上路,一路无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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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酆都府,林立领走残花败柳,自去布置经营。肖佐的主簿之职挂靠在猛鬼营中,寻上猛鬼营鬼事处办理交接,哪知这日是温吞鬼当值,一句话掰成字单个儿往外蹦,肖佐受不了这慢性子,撂下文书回去歇息。
在等待的日子里,林立倒记挂着他,带着他认了几处权贵的门,肖佐志不在此,可盛情难却,跟他走了两日,借口修练躲在房中再不出去。
林立也不强求,只是要他编份简历以备任职之用,肖佐觉得无事可写,提出找来生死簿照抄,林立是闲得蛋疼,竟真借来生死簿,结果肖佐死因一栏赫然写着“脱阳”两个大字,还用朱笔圈出,引得林立以此事作弄肖佐为乐。
及至第五日,二鬼的任命终于发下文来,肖佐因修风火略有小成,文职改武职,升任都司中郎将,借调与阳世百鬼东南指挥使林立做护卫。肖佐收好文书,倍加感慨:这地府的官衔真圈叉个混乱!
次日上路,肖佐原以为夏府为林立送行,当有一番排场,却不料林立仅只身前来与他会合,问他为何如此,只说有贵人相候,不能怠慢,催促肖佐速速动身,是何贵人又支吾不言,与平日大不相同。肖佐只道他是升了官儿要拿架子,也就随他。
行得半日,来在奈河桥前,远看河边有一草庐,原是孟婆派汤所用,孟婆因贩毒下狱,此草庐便不知归属。行至近前,庐中走出一老儿来,肖佐一见大惊。你道为何,原来这老儿不是别个儿,正是鬼师白泽当面。肖佐打眼观瞧,只见得这白泽:
眼中双瞳写日月,面上纵横刻春秋,
云为精神风做骨,意当长袍道是根。
二鬼上前施礼,白泽却是不受,大袖一挥将二鬼弹起,单向肖佐笑曰:“毋要多礼,你随林立转往阳世,老儿我正好有事相托。”肖佐急忙躬身,口称不敢——白泽虽不领官职,是个白身,可在地府,地位尊崇,连钟馗亦以师待之,肖佐这个毛头小鬼如何敢怠慢?
白泽看得好笑,指着林立笑骂:“定是你这倒霉孩子有意隐瞒!”
林立的恶趣味得到满足,也对肖佐笑道:“你莫要瞪我,白师豁达,不拘俗礼,既有事要你去办,定不会亏待。”肖佐这才放松,非是他谨小慎微,实是白泽名头太大,号称世间万事,无所不知,任谁突然被彻底看穿,都会不知所措。
白泽将二鬼让进草庐,庐中已煮上香茗,闲聊片刻,白泽才将话头引上正题,其实说来也简单:
原来在当年白泽随钟馗斩鬼、平鬼的时节,路遇鼯鼠与鹪鹩打赌:鼠欲饮干奈河,鸟欲巢遍上林,结果鼠饮不过满腹,鸟巢不过一枝。鼯鼠饮了奈河水,通体发白胁生肉翅,白泽见得有趣,便留在身边。
这鼯鼠所化的白蝠却是聪明,常年跟着白泽,耳濡目染之下竟也修行有了神通,虽不如白泽般全知,可世事也能略知三四,白泽看得欢喜,索性收作徒儿。
不久前这徒儿化形成功,白泽有心放她出去历练,奈何有地府诸般杂务牵绊。正被徒儿纠缠的当儿,林立求上门来,欲到阳世独领一方百鬼,本来只有林立,白泽犹不放心,后闻说还有肖佐同行,这才动了让徒儿同去的念头。
说话间一只海碗大的白蝠飞进草庐,一阵轻烟化作一个女孩,以凡人相貌来看,不过八九岁的样子,女孩也不怯生:
“我是伍福,你们什么时候走呀,我已经准备好咯。”说着还提了提手中篮子,篮中隐约可见几尾活鱼。
肖佐见她长的瓷娃娃般粉嫩可爱,扎着两个包子髻,不由起了作弄之意:“到了阳世,你改名叫福娃如何?”
还不待伍福回答,只见草庐窗外的奈河中升起一只巨大螯钳来,搅得一下,就见波涛翻涌、天地失色。肖佐还道有变,奔出庐来,那螯钳却慢慢收回去了,白泽领着林立、伍福跟出门来,看肖佐如临大敌,皆是开怀。肖佐一脸懵懂,不明所以,小伍福走上前来:
“原来你身手虽好,见识却差,竟不知奈河河神,今天听我与你上课。”伍福毕竟小孩心性,迫不及待便要卖弄,还是白泽开口:
“这河神来历三言两语也道不清楚,眼看天色将晚,你等还是尽快上路。”
于是拜别白泽,肖佐林立带着小伍福往阳世通道而去,路上伍福向肖佐讲述了奈河河神的根脚,原来这河神竟还和盘古有关:
盘古有开天劈地的大功德,最后却以陨殁落幕,身体化作世间万物,虽是大道如此,可教盘古又如何心甘?那胸中一点不平之气落在百万阴山之中,化作奈河源头。
自天地间有了生灵以来,发生多少不平、无奈之事?这些不平之气聚在一处,汇成奈河奔流不息,亿万万年来,奈河中以盘古的不甘之念为基,育出一位河神来,这河神真身乃是一老蟹,天生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便是道祖亦忌他三分,所有生灵皆心存敬畏,尊其为:“河蟹大神”。
河蟹大神不喜争斗,许是因其乃不平之气所化,好做那教人无可奈何之事,尤其喜断文抠字,凡犯其忌讳,轻者以五花神符覆盖,令人不得见面,重者直接用大神通抹杀,放眼宇内,莫有能御者。你观那八与九,乃是数字,最为寻常不过,可若是置于一处,便为大神所忌。
听得伍福讲解,肖佐暗暗提醒自己,千万不要撞上霉头。
三个妖鬼一路行进,也不着急,笑笑闹闹,倒是快活。肖佐同伍福接触得多了,发现这小娘相当的……不着调。
有次肖佐好奇问她:“地藏的谛听与白师一般,都号称全知,钟王陛下是怎么除掉地藏的?”
伍福很纯洁地眨了眨乌黑的大眼睛,肉嘟嘟两腮凹下小小的酒窝:“你很想知道呀,我给你打个比方吧!”
肖佐本还心怀期待。可爱的小伍福是这样说的:
“有一个成语叫:一抬臀就知你拉什么屎,你知道这个成语吧?”
……
“如果是谛听呢,不管你在哪个茅厕,他都能知道你脱裤抬臀了,但如果你就是不拉,他就不知到你会拉出什么来。”
……
……
“要是让师父出马,你必须告诉他你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用怎么样的姿势抬臀,那样他就能知道你拉出的是什么咯~”
……
末了还用上个上扬音,肖佐实在被这小娘整得很脱力。还是林立总结:“谛听是知其然,白师是知其所以然。各有优劣。”
三人走了数日,出了鬼门关,终于到了阳世。飘在半空,看钢筋水泥的城市间车水马龙,肖佐一时间感慨万千。
阳世本就不适鬼物行动,肖佐一行虽无大碍,但在阳光下也觉难受,加上大气浑浊,林立早就不耐:“莫要耽搁了,快随我寻那接头马面去。”
肖佐收起感慨:“文书上言明我等应往庐岛赴任,此地前往庐岛当要路过五夷山,我有心回去一看,不知可否?”
伍福初到阳世,什么都新鲜,到哪都无所谓,林立略一思索,也答应下来,毕竟他知道那里是肖佐出生,也是亡故的地方。于是一行妖鬼驾起云雾,望五夷山而来。
五夷山以风光秀丽驰名四海,的确单以景致论,几可与翠云山一较高下,更遑论地府那阴森的大阴山了。
肖佐领着林立、伍福在游天峰崖下落下云头,这游天峰一面是陡峭小径通往峰顶,另一面却是刀削斧劈般的绝壁,叫做游天崖,当初肖佐就是从这游天崖上跃下的,如今故地重游为的是找寻自己的尸骸。
这崖下人迹罕至,可蛇虫鼠蚁却是不少,肖佐也没把握能找回尸骸,正欲让林立和伍福帮忙,却发现伍福不见了。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