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做错了事情,牵连到了蓬莱,是她为蓬莱招来了满门覆灭的祸患。
这是百死难赎其罪的罪过。
她是不配再回到蓬莱的。
就算是死了,也不配葬在蓬莱的碧海蓝天之间,听涛声阵阵。
所以,这傻孩子的孝心有什么用呢?
卫襄遗憾地叹息,心里伤心又难过。
这一难过,她倒是睁开了眼睛。
头顶上的月亮已经过了中天,孤零零地悬挂高空,周围偶尔只有几颗星子点缀。
这是今年最后一次月圆了啊,过了这个月,又是一年要过去了。
上辈子,她只希望时间过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这辈子,她当然是希望这日子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因为每一寸光阴,每一个新的日子,都是要用来弥补前世的过错的。
一点儿都不能浪费了。
这么一想,卫襄就再也睡不着了。
她小心地将依旧睡得很香的小花连猫带窝放在了地上,起身走到贺兰辰身边推了推他:
“师兄,师兄!”
贺兰辰修行已久,不比卫襄这样的半吊子,向来无需多睡,即使睡着了也五感敏锐。
早在卫襄起身的时候,他就已经清醒了。
之所以没有出声,也只是觉得万一小师妹有些女儿家的不便之处,他醒着大概会让她觉得尴尬。
所以此时卫襄轻轻一推,贺兰辰就含笑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小师妹?”
他揣度着,这荒郊野岭地露宿,小师妹这样看见一支糖葫芦都要眼馋的女孩子,大概会害怕。
如果她害怕,那就不睡了,陪她聊会儿天好了。
贺兰辰如此打算。
但很快,借着篝火的余辉,他就发现,自己这小师妹不但没有任何害怕的迹象,反倒两只眼睛亮的有些不正常。
“师兄,你教我画符吧!”
少女兴致勃勃地的声音在暗夜中传出去很远。
贺兰辰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这大半夜的如此勤奋,此人是谁?他那懒惰得令人发指的小师妹呢?
他是不是激励她激励得过了头?他说什么了他?他就说了那么几句话而已啊!
贺兰辰僵硬的表情却让卫襄越发兴奋。
瞧瞧,她就主动说要画个符,师兄都惊讶成这样,那等她回了蓬莱痛改前非,师父和师兄师姐们是不是更欣慰?
她主动从行囊里翻出了朱砂和符纸:
“师兄,你看,我准备着这些东西呢,我从一开始就打算做个勤学苦练的人呢!”
贺兰辰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他有那么一丝感慨:
“小师妹,你知不知道,此时是深更半夜?”
“我知道啊,但时不我待,我想要回去的时候,给师父一个惊喜!”
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贺兰辰知道自己这想一出是一出的小师妹,怕是劝不动了。
他认命地接过了她手里的朱砂和符纸,从自己随身背着的行囊中,拿出了算卦用的小桌椅,摆好,又走过去给火堆里添了些柴。
“来吧,画个止血符看看!”
贺兰辰听过尉迟嘉描述小师妹为他止血的事情。
因为他试过了,他画出来的止血符都止不住尉迟嘉伤口出血,但是小师妹能。
他其实也很好奇自己这小师妹到底是哪里天赋异禀。
“这个我会!”
卫襄立刻信心十足地从水囊里倒水出来和好了朱砂,提笔蘸了蘸,笔下如同龙蛇游走,很快画好了一张符。
她自信,这止血符真是目前为止她画得最好的一种符。
她小心地用两只手托起来,吹了吹未干的红痕,递到贺兰辰面前,满脸都写着“快夸我”三个字:
“师兄,你看看怎么样?我这符能划到二品符之内吧?”
贺兰辰放下拨火的木棍,也两只手接过来,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但越看,他心头的疑惑就越深——
这,这符也没什么不同寻常啊!
要说真跟他画出来的符有什么不一样,那大概就是,画得太劣质。
难道这止血符画得太劣质也会有什么出人意料的效用?
贺兰辰百思不得其解。
他抬头朝远处的林子望了望,好想把尉迟嘉给拽过来试一试这个符啊。
不过,他要是把尉迟嘉给叫出来了,小师妹一定会翻脸。
贺兰辰想了想,从腰间抽出一柄寒光湛湛的小匕首,抬起来就在自己手臂上割了一道口子。
“师兄你做什么?”
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的卫襄被吓得一声尖叫。
寒夜中栖息在林间的寒号鸟似乎都被这一声尖叫惊到了,哗啦啦地飞起来一大片,深夜的林间一阵喧闹。
贺兰辰无奈地将那道符拍在了自己的伤口上,顺带着提高了声音,像是故意地一般,嚷嚷道:
“我能做什么啊,检查你画的这道符效用怎么样啊!我割得是自己的肉,没伤着你,你这么大声做什么!”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你欲行不轨啊!
贺兰辰腹诽。
卫襄莫名觉得师兄说话的语气怪怪的,但那点儿不对劲也很快被愧疚淹没:
“对不起,师兄,都怪我!”
反省了片刻,卫襄亮晶晶的眼睛又从眼底漫出崇拜来:
“师兄真不愧是莱芜师叔的得意弟子,刻苦不说,做事还如此认真严谨,真让人敬佩!难怪大师姐总说贺兰师兄你是什么学霸,斥责我是什么学渣,现在想想,跟师兄比起来,我的确是个渣渣!”
贺兰辰对如此用词清奇的吹捧毫不理会,只神情专注地盯着自己还在流血不止的伤口。
片刻之后,他恍然大悟。
额,小师妹这画符的技艺,的确就是个渣渣。
贺兰辰将已经在往下滴血的手臂伸到惊呆的卫襄面前:
“小师妹,效果是检验符品的唯一标准,你这道符,大概是,末等。”
末等,什么是末等?
就是说伤口要是再大一些,用了这符止血,等血止住的时候,人大概也就快要不行了。
贺兰辰的神情很平静,教养良好地没有露出任何嘲讽讥笑的意味。
但是卫襄的脸皮却开始火辣辣地烫。
被事实打脸的她,终于认清了现实——
原来沾沾自喜的她,还是个废物啊!
可是,尉迟嘉的伤口——为什么尉迟嘉的伤口她画出来的符就管用呢?
卫襄怔怔地看着小桌子上的朱砂和符纸,有些迟钝地开始思索,到底是哪里不对?
她仔细地想了一想,两次为尉迟嘉止血,是在什么情况下?
好像,是在没有朱砂和符纸的情况下?
对,她用的不是朱砂!
下一刻,贺兰辰就见眼前明明已经垂头丧气的少女噌地一下跳了起来,然后朝她扑了过来。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贺兰辰惊恐地连连后退:
“小师妹,你做什么?”
卫襄两眼放光地将手伸到了贺兰辰的腰间,抽出了他那把锋利的匕首,利索地朝着自己的指尖一抹:
“师兄,我再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