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是不需要,今天才开始需要籍信的。”另一名童子颇有耐心地解释道。
“哦?不知这是为何?”张茶心中一动。
“昨夜游缴衙署失窃着火,为了缉盗,从今日开始城中各处须凭籍信方可入住。”
“哦,原来如此。”张茶点了点头。
“给,收好你的籍信,对了,住进来后,晚上切莫出去走动,省得被人当成盗贼,莫名奇妙地抓了去。”检查籍信的那名童子道。
“多谢道长提醒。”验看了籍信后,另一名童子将张茶领到了一处房舍内,并给他安排了被褥等用具,正准备告辞离去。
张茶连忙拉住道童道:“敢问道长,俺住在这里可有时间限制?”
“这……这倒没有,不过一般人家最多只住个两三天,城里的事情办好便即回去。”
“俺想在城里找个事情干,可能要住些日子,不知道道长能否行个方便,实在不行俺可以付一定的费用。”
“呵呵……只要没人赶你,你住着便是。”
“俺省得了。对了,敢问道长,不知每日在庙门口打卦的无极翁几时前来啊?”
“无极翁卯时一刻应该就到的,你要想找他卜算,可要去的早点,不然可轮不到了。”那名童子面上露出一丝会心的笑容。
“好的,多谢道长。”道童转身离去后,张茶将门虚掩上,这才顾得上查看屋内的陈设。
这间房舍比他上次潜进城隍庙,所找的那间略微小了一点,但除了床榻之外,还多了一张小桌,一把椅子,看起来颇为干净。
单从这一件事情上就看得出来,城隍庙并非是为了沽名钓誉,而是真心为了穷苦人着想,张茶将火吹熄,坐在榻上,将那锭从郭鹏处得来的黄金取了出来。
这黄金他本来是想做个郭鹏参与伏杀的证据,但现在他得到了更为有力的证据,这块黄金便显得无足轻重。
现在这锭黄金是一块儿烫手山芋,留着始终是个隐患,丢了又太过可惜。
他想了想,索性将那锭黄金放在手心,双掌合起,略一用力,便将那锭黄金压成了一块金饼。
然后,他从金饼上拽下来一块儿,连揉带搓,将其捏成一个金豆。
他拿着那颗金豆仔细端详了一下,见看不出什么破绽,便将剩下的金饼统统都捏成连金豆,一共二十多颗,贴身收好。
虽然一时无事,但他想起入门时候那道童所说的“晚上切莫走动”,再加上自己已经该换了身份,便客随主便,直接躺倒在榻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卯时不到,他便从床上爬了起来,稍作洗漱,径直来到了城隍庙的门外,令他吃惊的是,此时,在城隍庙的门外已经排出了两条长队,每一队都起码有三十多人。
两队人贴着城隍庙的院墙排列,逶迤了有十多丈长,队伍的最前面,划了一条横线,所有人都在横线之后毕恭毕敬的站着。
想来,这两队人应该是在等待无极翁的到来。
不过,这两队人看上去大相径庭,其中一队里面的人多数衣着寒酸,有的甚至可以说用衣衫褴褛来形容,而另一队人,则多数身着锦袍,穿金戴银,一派富贵之相。
他对如此泾渭分明的两队人群却大感好奇,既然都是求无极翁打卦的话,这些人为什么要排成两队?
这样排队那么应该谁先轮到?谁后轮到?
抱着这个疑问,张茶走到队伍的末尾,找了一个衣着简朴之人问道:“兄台,敢问若是要请无极仙翁打卦的话,应该在哪边排队啊?”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你第一次来啊?”
“嗯,第一次。”
“当然是在我这一队排了。”
“那他们呢?”张茶一指那些衣着华贵之人道。
“那些是东主,他们的队自然有我们这一列的人来排。”
“东主?俺初来乍到,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兄台能否说得更清楚一些。”张茶越发觉得奇怪。
“你知道无极仙翁打卦的规矩吗?”那人反问道。
“知道,不就是讲一个感人的故事吗?”
“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你可不要太过于自信了,无极仙翁已经听了太多的故事,想让他流泪可没那么容易。”
“兄台的意思是,你们这些人是那些事主请来……”张茶有些恍然。
“没错,我们就是事主请来负责给无极仙翁讲故事的。”
“这样也行吗?不需要自己讲述故事打动无极仙翁也能算数?”
“当然算数,咱穷人有的是凄惨的故事,但却低微,没什么好算的,而那些东主有的是钱,却没那么多惨事。
两厢若不如此搭档配合,仙翁又怎能开市,不能开市,又如何远近闻名呢?”那人有些嫌弃地看着张茶道。
“对了,仙翁不求财,难道他只求的只是名声?”张茶忽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谁说仙翁不求财?嘘,噤声,仙翁来了。”排在张茶前面的那汉子只提醒了一句,便一脸崇拜地望着右侧行来的三人,不再言语。
张茶也顺着那汉子的视线望了过去,但见从南往北通往城隍庙的路上来了三人。
两个二十多岁的后生在前,其中一人扛了一张两尺多长,一尺多宽的小桌,另一人扛了一张高靠背并且铺设了一副软垫的太师椅。
张茶看着这两人的年龄与气质并无高人之相,应当绝不会是无极翁,因此,他将视线重点放在后面那人身上。
但见后面那人双手背在身后,迈着四方步,并不因前面扛东西的那两人快步小跑而改变步速。
也不因周围的人投过来一道道热切的目光而有所拘谨,依旧气定神闲,不紧不慢的缓步前行。
那人身上着一件滚着金边的绸衫,脚上穿着一双高脚鹿皮皂靴,本就不算魁梧的身材已经微微发福,五官倒还端正,鼻宽口阔。
但那一双眼睛却极为黯淡无光,若不是那张油光发亮的脸上留着的一缕长髯,给他平添了几分高人的气概,其实看上去跟城中的普通富户一般无二。
那人手臂上还搭了一块青色的布巾,布巾向外的那一侧用红色丝线绣了两个字“无极”。
这人难道就是无极仙翁?
张茶心中有些吃不准,这人如果是无极仙翁的话,那跟他想象中确实相去甚远。
那身着金边绸衫之人走到庙门口的时候,前面那两个二十多的后生,业已经把小桌和凳子摆好。
他走上前去,将桌子和椅子又往远离庙门的地方拉了拉,这才将手臂上搭着的青色布巾拿下来,铺在桌上。
并将“无极”两个字垂下来正对着街巷的另一侧,然后才施施然的在椅子上坐好,而那两名搬运桌椅的后生一名立于他的身后,另一名则转身进了城隍庙中。
不多时,进入城隍庙中的后生抱了一个黑色的小坛子出来,也不知那里面盛的是什么,似乎轻飘飘的,那后生将小坛子塞入那张桌子的斗中,然后则站在队伍前维持秩序了起来。
那身着金边绸衫之人见两名后生均已就位,轻轻一抚掌,便听立于他身后的那一名后生对着排队的人群高声喊道:“仙翁今日开市,请一个一个前来,莫要拥挤。”
原来这身着金边绸衫之人就是无极仙翁。
“这人眼中无光,满身泛着铜臭味,看着不像什么高人啊?”张茶的脑海中突然传来屠千娇的自语声。
“屠兄,照你说,高人应该长什么样?”张茶心中一乐,追问道。
“这不同的高人表现不同,还真说不出来个统一标准,不过,这无极翁既然精于卜算之术,就必然精于阴阳五行之术。
而所有精于阴阳五行之术的人,都对自己的身体与饮食极为重视,最讲究五行均衡,阴阳和合。
而这个人身体微微发福,明显是身体之中土属性过重,双目失神,明显是火属性缺失。”
“那屠兄你呢?”张茶反问道。
这一句话问得屠千娇愣怔了半天,才接道:“我这不是被那死老头子弄得嘛,要不然,我……我可是……”
“可是什么?”
“没……没什么。”
“屠兄,你不说我也猜得到。”
“你猜得到什么?”
“你想说要不是那老头子,你肯定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对不对?”
“嘿嘿。”屠千娇笑了两声,不置可否。
“对了,屠兄,待会儿该怎么试探那无极翁呢?”
“这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有了主意。”
“那……那打动无极翁的感人故事呢?”
“故事我这里有很多,不过要仔细观察一下,无极翁对哪方面的故事比较敏感。现在,咱们先看看形势再说。”
“好嘞。”两人不再言语,而是专注地看着无极翁的一举一动起来。
无极翁坐定后,在小桌旁边三尺之外,有不少百姓前来围观卜算打卦,为了看得更仔细,张茶也从队伍末尾出来,加入了围观人群。
第一个站出来求卦的,是一个年轻人,他头戴纶巾,身穿一件打满补丁的青袍,似乎是个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