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靖忙碌了一天,确实累了,回福佑殿后,头沾枕头就睡着了。
领兵打仗的时候,走到哪儿就在哪儿立军帐睡下。徐靖早就改了认榻的臭毛病,在死过一位帝王的福佑殿里睡得香甜。
这是徐靖登基后的第一个大朝会。而且,徐靖要挟登基之势,宣布重要的军务调动,堪称是一次改革。由不得徐靖不慎重。
五更天,徐靖起身,换上龙袍去金銮殿上朝。
亲兵们簇拥着自家主子,习惯了快步前行,没觉得有哪儿不妥。跟随在徐靖身边的内侍差点被落下,一边抬脚跟上,一边陪着笑脸道:「皇上稍慢一些。」
以前永明帝上朝,得有两个身高力壮的内侍搀扶着,走起路来慢腾腾地。他们这些内侍也都习惯了。现在乍然换了年轻力盛步履如飞的新帝,他们都快跑起来了。
徐靖没停,随口道:「我走路就是这个速度,你们快点。」
内侍又陪笑道:「皇上应该称朕。」
徐靖转头瞥一眼,那个内侍顿觉脖子凉飕飕的,瞬间闭了嘴。
「你们都是宫里伺候多年的老人了,我没打算换了你们。以后宫里也不再有新的内侍。」徐靖淡淡道:「如果你们伺候不来,就去别处。我身边有徐十一他们伺候就足够了。」
内侍:「……」
蒋公公残了,马公公伤势太重,养了几个月也没痊愈,以后怕是不能再当差。他王公公好不容易熬到能出头这一天,绝不能被徐十一取代。
「奴才多嘴。」王公公迅速调整心态,愈发恭敬:「请皇上降罪。」
徐靖没和一个内侍较劲,转头继续迈步。
王公公一路小跑着追上来,先一步进了金銮殿,高声道:「皇上驾临,请众臣行礼。」
声音高亢,颇有绕梁三日不绝于耳之感。
术业有专攻。内侍也有内侍的能耐,倒是不能小瞧了。
徐靖一笑置之,在百官的「皇上万岁」声中,坐上龙椅,开始了第一次正式的大朝会。
众臣轮番上贺表,祝贺新帝登基龙御天下。
徐靖一开始听得津津有味,等听了半个时辰,就有些犯困了。众臣都低着头,他在龙椅上悄悄打个呵欠,没人瞧见。
徐靖放了心,又打个呵欠,顺便在龙椅上挪了挪。一直这么坐着,不能随意动弹,也太累了。
站在百官最前列的文官周尚书,神色平稳,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定国公世子同样面色不变。
孟御史偶尔一抬眼,正好瞥见新帝打呵欠。
孟御史:「……」
孟御史这刚正不阿敢当朝怒斥昏君的脾气蹭地就上来了。
孟御史板着脸孔上前两步,在众臣诧异的目光中张口谏言:「朝会最是严肃,皇上岂能在朝会上如此不端。臣请皇上端坐静听。」
徐靖:「……」
众臣:「……」
这个孟御史!还以为他鼎力支持徐靖继位就转了性子。谁曾想,新帝龙椅还没坐热,他就张口「直谏」了。
新帝年轻脸嫩,往日又最是任性大胆,被这般挑衅不知何等恼怒哪!
孟御史该不会又要挨廷杖吧!
就在众臣惴惴难安之际,龙椅上的新帝迅速调整坐姿,摆出最端庄的仪态:「孟御史所言有理,朕这就改。」
孟御史不再多言,退回原位。
众臣悄然松一口气。
这位新帝,自小被娇生惯养,淘气惫懒,任性大胆,和已故的太子徐竣截然不同。简而言之,这位就没受过正统的帝王教育。徐靖继位,是大势所趋众望所归。
不过,众臣心里不免有些忧虑。
现在看来,徐靖也有自己的长处。至少能听得进臣子忠心劝告。
殊不知,徐靖心里都要气炸了。只是勉强忍着没发作而已。
等朝会过了大半,一直没有张口的新帝忽然宣布,要调任胶东军李骁进京做猛虎营统领。
李骁早有准备,立刻上前,高声谢过天子恩典。
高望心中有数,没有出声。
定国公世子同样没出声。
其余武将却心中不安。天子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提拔任用心腹掌管猛虎营。这可是一个不怎么美妙的信号。
果然,接下来天子发布了一连串的诏令。
幽州军的吴将军调任去了冀州军,冀州军的将军调至并州……
十三州的驻军武将竟是全都调换了。还不止这些,刺史也被调换了几个。
武将文臣几乎都炸了锅。吴将军上前,高声道:「皇上,末将统领幽州军多年,自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忽然将末将调去冀州军,不知是何道理?莫非皇上是怕末将拥军自重?」
武将大多桀骜不驯,有一个张口,其余的武将顿时纷纷出言,个个义愤填膺。
「末将对大晋忠心耿耿,从无二心。皇上为何这般对末将?」
「既然皇上这般信不过我们,索性罢了我们的官职。另选武将!」
「对!皇上直接撵我们滚出朝堂就是。」
定国公世子面色一沉,转头怒喝一声:「都给我闭嘴!谁敢对皇上不敬,就是和我冯远过不去!」
众武将都被震住了。
文臣们也被定国公世子这一嗓子震住了。
定国公老持沉重,定国公世子为人谦和低调,父子两个都不是爱出风头之人。稳坐大晋第一将门的位置,在朝会上极少出言。定国公已经上了告老致仕的折子,定国公世子冯远顺理成章地接替铁卫营,成为大晋军中第一人。
冯远旗帜鲜明地站在新帝这一边,令一众武将始料未及。
金銮殿内从人声鼎沸迅速降至冰点,鸦雀无声。
高望也站了出来,沉声道:「皇上这么做,自有皇上的道理。我等身为臣子,应该听从天子号令调遣。你们这般喧闹,是要欺负皇上年少不成?」
众武将又被梗了一下。
李骁站直身体,目光扫了一圈,高声说道:「你们是平调,又没降职,为何咆哮朝堂?」
呸!
你从地方驻军到京城猛虎营,一路高升。我们从一地土皇帝到陌生地盘从头开始,当然要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