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清歌同情这些村民的遭遇,理解他们为了生存而走歪门邪道的做法,却不代表着她认可他们这些行为。
然而,她牢记着祖父手书中的一句话:“百姓的言行,与其所受教诲的水平有关,即便贵为丞相,亦不可因自己的喜好、认知便对一地百姓妄下评论,此为偏颇,望躬自省之。”
“抱歉,杨村长,我从前不知贵村情形,妄下定论了,”凤清歌叹息,对杨村长歉然一笑。
不得不承认,她虽出入过河东灾区与西境战场,可自小生活在祖母的庇佑中,对世间疾苦很少了解。
有些苦,只有自己吃过,才有资格说感同身受。
杨村长心里一舒,眼底一热。
“姑娘言重了,也是我这个做村长的无能,才让治下的村民受此苦难,犯下大罪。府丞大人,小老儿能不能求您放过那些孩子,有什么罪,就让我这个老骨头一力承担就是!”
方永安摇头,严肃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犯错了就是犯错,大牢里的义合村青壮们触犯了大夏律令,帮助刺客谋害烨王,这是抄家灭门的重罪,岂能由你代其担责?”
老村长心里一痛,跪了下去,老泪纵横。
“大人,求您开恩啊……他们还小,是我这老的没教好……”
那都是些孩子,是村里大人们勒紧裤腰带从口里省下口粮养活大的,一个个连媳妇都没有娶呢,怎么能担得起这个罪。
引路的村民也慌了,跟着跪下磕头。
村长的家人们以及第一波赶来回话的村民也跟着跪地哭诉。
凤清歌心里不忍,却也生怕这些百姓无知,再被人利用,遂开口道:“你们的情况,大人已经了解,若真有隐情,府丞大人必会在府尹江大人面前替你们的家人求情,先起来回话!”
村民们根本不敢起来,畏惧地跪在地上。
方永安便开始询问起来。
杨村长院子容不得太多人,方永安每问完话,就让出去在外面侯着。
有的只是看一眼,便让其出去;有的则仔仔细细地问了五六个问题。
终于,在夕阳将要落山之际,二人终于见到了村民口中的两个哑巴。
二人身穿破烂的粗布,被村民推搡着进来,面色苍白,嘴皮干裂,眼眶深陷,有着深深的绝望。
凤清歌拳头骤然一紧,一股恼怒从胸口涌了上来,看向推搡她们的村民,问道:“这人是何人?为何形容如此憔悴?”
那村民感受到她的怒意,干咳一声,低下了头。
凤清歌将目光投向杨村长,结果发现对方老脸上闪过茫然。
“说,还不跟大人交代清楚,这二人是谁?”杨村长见村民们都眼神闪躲,不敢说话,便知道这些蠢东西为了钱又瞒着自己干错事了。
地上的母女二人一听“大人”二字,顿时眼神一亮,抬起头来,盯着上首的方永安,“啊啊呀呀”地叫了起来。
方永安几乎已经确定了这二人就是小姐要找的人,冷声道:“看来,你们是不想让牢里的义合村犯人出来了!”
村民们登时怕了,这会儿也不在想什么钱不钱的事,慌忙跪地交代。
“禀告大人,这二人是一个澧州富商买来的美妾,那富商进京做买卖了,怕不方便,所以给了小民们一笔银钱,让我们看顾二人。因说是二人性烈,一直想要逃走,便交代我们平时两天喂食一次就行。”
那商人从澧州来,不知道义合村的情况,才会傻兮兮地将人安排在这里。
他们又不傻,这么好的事哪里找,当然一口答应了。不过,那商人说的一点都不错,这俩人岂止是烈性,简直是凶蛮,这几天把送饭的都给弄伤了。
要不是府丞大人吩咐要见,他们根本不会将人从院子里放出来。
“崔夫人,崔小姐?”凤清歌闭了闭眼,强忍住怒火,上前小声叫了一句。
母女二人一听她的声音,顿时颤抖起来,眼里的泪珠子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猛地点头。
彻底确认母女二人身份后,凤清歌小心将二人扶了起来。
此刻,她再也控住不住怒意,冲着院子里的村民斥责道:“你们口口声声说着被生计所迫,不得不做这些小恶。可是你们知道这两个人是谁吗,她们乃是兵部侍郎的妻女,你们助纣为虐,囚禁他们,这些小恶吗?这是违背大夏律法的重罪!就这样的行径,还有何颜面让府丞大人为你们求情!”
杨村长身子抖了起来。
村民们也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母女二人。
“侍郎……妻女?”
老天,那可是京城的大官,随便吐一口唾沫星子就能钉死个人,妻女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还被他们关了整整四天四夜!
杨村长心里真是又煎熬又绝望,摊上这么一群不听话的东西,他这个村长做的有何意义。
他绝望地跪伏在地上,冲旁边的村民们斥责道:“还不快向大人认罪!”
村民们噗通跪地,头沉沉埋在地上。
看着这些愚昧又可怜的村民,凤清歌一阵阵无力,又强提起精神,跟方永安交换了一个眼神。
“念在你们受人蒙骗的份上,府丞大人且先不追究此事。但凡事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杨村长,如果义合村村民往后仍然死性不改,再犯这种罪行,必不轻饶!”
杨村长忙点头应下。
凤清歌道:“刺杀烨王一案,府丞大人已经问清了,今日天色不早了,我家大人也该回城了。崔夫人与崔小姐,我们会带回城,明日会有人来村里等待那位假装澧州富商、意图拐卖官眷的人,尔等务必好生配合。”
“记住,这是你们将功赎罪的唯一机会,要是还敢犯蠢,牢里的连同囚禁崔夫人母女的人,一并等着杀头吧!”
村民们齐齐一凛,神色惨败,忙磕头应声道。
“小的明白了。”
凤清歌这才松下一口气,跟着方永安,扶着崔家母女出了院子。
在村民们小心翼翼的簇拥与护送下,踏着夕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