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三十四年
潜蛟盟的几家店铺突然换了掌柜。但令会中之人奇怪的是,原掌柜没有任何不满,私下也不发牢骚。这些店铺做的生意,现任掌柜丝毫不管,每天往外跑,也不知他去作甚。
西良郑宅,郑有财在和一个方脸汉子谈生意。
“这以假乱真的本事,真是让郑某涨见识了。”郑有财打量着一块玉佩,赞叹道。
“新玉器用火烤过后,会变成灰白之色,与古玉十分相像。”方脸汉子面露得意之色。
“这又是如何制成?”郑有财举起一块带着血色纹理的美玉。
“这叫做羊玉,先将美玉先仿雕成古器,再将其放入活羊腿中。数年后才取出,玉器上呈现血纹理,如同传世古玉一般。羊玉需要花更多时间制作,供货数量会少些。”
“假玉终究是假玉,若是被明眼人发现了,那可就不好办了。”郑有财一耸眉毛,不屑的说道。
“把假玉混在真玉中,要买的人哪有功夫挨个辨别真假。再说了,我相信郑大人还有更高明的手段。”方脸男子谄媚的说道。
郑有财似笑非笑的看着方脸男子,久久没有回答。
“想让我冒这个风险,也不是不行,但你这价格嘛......”郑有财嘿嘿笑道。
“郑大人,这假玉的价钱可以再便宜两成。”方脸男子面露肉痛之色。
“成交,此事莫让他人知晓。否则我损失几个小铺,你要被流放到青蛇原。”郑有财沉声说道。
就这样,郑有财和方脸汉子一起做着假玉生意。郑有财为人狡猾,只在不是自己名下的店铺内卖假货,和卖假玉的店铺掌柜串通一气。
郑有财还做着其它黑心生意,但因为没有物证人证。部分官员虽然知晓明真相,但无证据坐实其罪行。
他这几年损失掉不少店铺,急需寻找新的敛财手段。
一年多下来,郑有财靠着假玉生意赚了不少钱,在古玩市场买了许多古董。宅院里堆满了各种珍宝,妻妾们戴着名贵的首饰,郑有财的贪欲既被满足,又接连变大许多。
他暗中发问,为何不再买座宅院,为何不再纳房小妾?
人的贪欲是永无止境的,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选择铤而走险并不奇怪。郑有财自恃有周陇撑腰,即使事情败露,找个人替罪便可解决。
某日,郑有财又和一尖脸女人谈起了生意。
“这做假黄金,可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郑有财捏着一个金元宝,笑着说道。
“我夫君可是花了多年时间,才掌握了这门手艺。这假黄金绝对能够以假乱真。”尖脸女人嗲声嗲气的说道。
“你们的胆子可真不小,做假黄金可是死罪。”郑有财冷笑一声,故作正经的威胁。
“小女子仰慕郑大人许久,觉得您有本事做到。大人赚完大钱后,留给我些小钱便好。”尖脸女人拨动着发丝,展露出成熟妩媚的风情。
“此事绝不能泄露出去,否则我们都要掉脑袋。”郑有财低声说道。
“大人说笑了,我可不会嫌命长,这秘密怎会与他人说。”尖脸女人捂嘴一笑。
“夫人一看就是聪慧之人,就是不知道你家夫君……”郑有财嘿嘿一笑,眼珠子盯着尖脸女人胸前的双峰。
“他呀,就知道整天忙着活计,哪像大人这么有本事。”尖脸女人轻扭柳腰,胸前一阵荡漾。
郑有财看得眼睛都直了,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
屋内的房梁之上,传来若有若无的嗤笑声。
......
和光三十五年春
涂辛和周寅两人离开商盟,快要走出连天城时,周寅忽然发现多道视线盯着自己。
他埋着头暗叫不好,小声询问道:“胡先生,你没有为我施下换形术,等下可能有麻烦了。”
“你叫什么?”涂辛反问。
周寅一下愣住了,没明白他的意思。
“你的姓为何,名为何啊?”
“我叫周寅......”周寅神色复杂,这些年来,他极少报出真名,对自己的真名都有些陌生之感。
“不错,你是西良的三公子,从今日起,你用回本名,不必再用假面目示人。”
“这......可我怕周陇派人追杀......”
“两门武学功法,你早已有所小成,你只需听我命令,我保你无性命之忧。”涂辛打断道。
“你是周寅,是西良的三公子,西良未来的掌权者。”涂辛的声音愈来愈大,引得路人侧目。
周寅面露窘迫,自己这些年来一直担惊受怕的,举手投足间都显得十分拘束。父亲曾告诫过两位兄长,掌权者一定要自信,要有气场,才能镇得住手下人。
虽然这些年学了不少东西,但周寅对自己成为大王一事,心里还是没有底啊!东躲XZ的过日子,让他越来越没自信。
“出城后立刻运功护体,一定要跟紧我。”涂辛向周寅传音,周寅脸色大变,觉得要大难临头了!
商盟靠近城头的那家茶铺中,五个布衣男人正在小声交谈。
“老大,这两人举止反常,恐怕有诈。还是多叫些兄弟更稳妥些。”瘦高男人劝说道。
“老五,你是疑心病犯了,还是怕了那两人。”
“我看他是怕了,他就不适合干咱们这一行。”
“不过是杀一个小毛孩,我们五个人一起上,还怕对付不了他们?”
这三人对瘦高男人非常不屑,觉得他是没胆的孬种。
“好了好了,老五也是出于谨慎。但赏金就这么多,再来几个人分的话,兄弟们就没几口吃的了。就按我说的做,今天就办了他们两个,领赏后一起喝酒吃肉。”领头男人狞笑着说道,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老大英明!”那三人附和道,瘦高男人眉头紧皱。
“他们出城了,追上去!”领头男人大手一挥,示意另外四人跟上。
涂辛和周寅刚走出不过二里地,就被这五人团团围住。
“两位都是有钱人吧,穿得这么好,让我们几个兄弟很眼馋啊。”领头男人不怀好意的打量涂辛两人。
涂辛拔出寒峰剑,扫视一圈后冷冷说道:“想杀三公子?问过我手中宝剑了吗?”
“这宝剑真漂亮,待会儿就把它献给老大。”
“这小孩腿都在发抖了,等下就要尿裤裆了吧。”
“都别废话了,一起上!”
“嗖”的一声,数把飞刀甩出,还未等敌人发起攻势,涂辛就率先攻击。
后方的两个敌人还没拉进多少距离,闪躲不及之下,被飞刀击中大腿。受击的两人惨叫一声,疼得倒在地上打滚。
领头男人此时根本顾不到受伤的两人,涂辛那凶狠的眼神,凌厉的攻势令他有些胆寒了。他眼见涂辛挥剑砍来,出剑之快令他闪躲不及,他立刻拉过身边同伴为他挡剑。
寒峰剑砍在此人的肩膀上,深入血肉之中,挡剑之人发出哀嚎。
领头男人乘着涂辛没能来及收剑,双手握刀向涂辛捅去。
涂辛轻点地面,整个人迅速挪移到一侧,领头男人只觉眼前一花,手中白刀便刺向了空中。
“不好!”望见被抓来挡剑的同伴倒向自己,他顿时慌了。
他想往回退去,但还是晚了一步,和同伴撞在一起。
领头男人感觉脖子后面一凉,冲在最后面的瘦高男人面色大变,他看见涂辛手中宝剑浮现虚影,将领头男人的头颅斩下,血柱喷涌近丈许高,脑袋滚到草原上,脸上还是一副惊恐的表情。
瘦高男人怪叫一声,扔下手中佩刀,头也不回的往后跑。
不过他逃跑的方向实在不妙,他刚才选择正面进攻,往回跑就是跑向青蛇原深处。
涂辛放出黄雀,令它往瘦高男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将其余三人补刀后,涂辛将周寅安置在附近的青蛇会成员家中。
黄雀身上留有神识,涂辛很快就找到瘦高男人。
飞刀射出,瘦高男人的大腿被扎中,很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涂辛眉头一皱,这人难道就这么摔死了?灵识探测后,涂辛确认这人在装死。
“看你刚才没敢真动手,饶你这条小命。”涂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涂辛拔出小刀,高瘦男人忍着疼痛,不敢出声。
等到他离开良久后,高瘦男人才爬起身,撕扯身上的衣服,用布条作简易包扎。然后一瘸一拐的往西良方向走去。
他丝毫没有察觉到,刀鞘里钻进一只黄色小虫。
西良,邱宅。
邱附是陆峰的手下,做着收集周寅情报的任务。他正在烛光下写着书信,从眉宇间可以看出他的喜悦,发现周寅绝对是大功一件。
“周寅在外有一武林高手保护,此人身穿青衣白袍,面戴金狐面具。此人虽心慈手软,但武艺高强,还望陆大人向我推荐几位杀手。”邱附写完后将信纸塞入信封。
蜡烛突然被一阵怪风吹灭。
邱附满脸疑惑,窗户都关严了,这风是从哪里刮来的?取出火折子随手一晃后,火苗顿时从中蹿出。
邱附只觉眼前一花,一把锋利的铁剑横在他的脖子前。
“如果不嫌自己的命长,就别想着喊人。”涂辛沉声说道。
“你是谁,你怎么能进来?求财还是寻仇?”邱附惊讶不已,但强装镇定。
“看清楚了?”涂辛夺过邱附手中的火折子。
邱附在亮光中看到一个面戴金狐面具的男人。
“竟然是你!你杀了我,绝对走不出此宅。”邱附又惊又怒。
“胡某有没有这个本事,你可以亲自试试。既然你敢谋害三公子,就准备好落个株连全族的下场吧。我一个不高兴,让弟兄们大闹一场,你家三十多口人都得遭殃。”涂辛恶狠狠的说道,将寒峰剑压近半寸。
“你究竟想做什么?”邱附头冒冷汗,涂辛狠辣的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你得帮我做事,你日后要尊三公子为主!”
“把陆峰写的书信全交于我,你写给他的书信抄一份给我。你仍旧要派人追杀周寅,知道我和陆峰的差距后,你再想好该投靠谁。”涂辛缓缓说道,语气不容拒绝。
“你想利用我,我怎知你不会过河拆桥?”邱附反问。
“胡某算不上正人君子,但说话还是有分量的。你若不愿助我,我一声令下后,今晚就血洗此宅。只要你答应助我,钱财方面胡某绝对让你满意。谋害三公子是重罪,按你刚才所说,你怎知被陆峰利用完后,会是何结局啊?况且我让阁下做的事,不过举手之劳。就让我和陆峰斗一斗,你再选择投靠谁。”涂辛软硬兼施,讲清其中的利害关系。
“这……”邱附显然是动摇了,他的眼珠滴溜溜的转来转去。
见邱附思考起来,涂辛并不着急催,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胡兄既然帮我都考虑好了,邱某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但你要是死在杀手刀下,那可就怨不得我咯。”邱附长叹一口气,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邱兄弟果然是识时务之人,既然你答应助我,现在该表示诚意了吧?”涂辛收回寒峰剑,扬了下下巴。
邱附把书信恭敬的递给涂辛,伸出三根手指相互揉搓着,道:“这些就是你要的书信了,那胡兄弟……哈哈哈。”
涂辛翻阅书信检查真伪,眼角余光仍在邱附身上。
“别让陆峰知道你我的关系,爱财可以,但也得有命来花。”涂辛丢出一个钱袋。
等邱附捡起钱袋后,涂辛早已消失不见。回想起起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对峙,邱附心生后怕,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
再说周寅,他遇袭后仍心有余悸,因为不想连累潜蛟盟,所以只在跟随涂辛时,才会丝毫不掩饰面目。
他仍旧会去潜蛟盟的各个店铺,像一般人那样做着普通的活计。看着潜蛟盟帮众的日子越过越好,他脸上的阴霾渐渐变少,脸上也多了笑容。
遭逢刺客,周寅站在避尘符形成的护罩之中,面露讥讽之色。护罩外有一个长得十分像他的傀儡,还有另一个穿着青衫白袍,头戴金狐面具的傀儡。
周寅看着一群人和一只傀儡斗得难舍难分,觉得那群人很可笑。
他们以为让涂辛受伤了,其实不过是傀儡演的一场苦肉戏罢了。
周寅觉得他们很悲哀,但自己何尝不是一个傀儡。只有听先生的话,自己才能改变命运。只有按先生说得去做,自己才能一直安稳地走下去。
若是来的杀手少,涂辛也懒得演戏,会亲自动手。来的杀手太多,涂辛会用避尘符隐藏两人,让傀儡或负伤打退杀手,或负伤后逃跑。
这几年下来,邱附是对涂辛心服口服,让涂辛收集到不少陆峰的罪证。
这出戏本意是让陆峰上钩,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有几次和杀手的打斗发生在城内,让很多人记住涂辛的打扮。街里街坊的相传中,金狐剑侍的名号越来越响。
商盟和西良内掀起了一股戴面具的潮流,这让青河街的某家裁缝铺大赚特赚,后来又专门开了家面具店。
和光三十六年春
刘老头呆呆的站在西良一处宅院中,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让他心生不真实的感觉。
他年轻时,曾在一家客栈做账房先生,掌柜却让他做假账。年轻气盛的他劝说掌柜补上漏交的税款,几次劝说无果后,他便扬言要报官。
掌柜假装同意,稳住刘账房后,编造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打算恶人先告状。耿直的刘账房中了掌柜的圈套,还把掌柜的打了一顿,最终被流放到青蛇原,如今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
他花了三十多年攒够回城的钱,大好时光却没了。本以为这辈子要留在青蛇原了,没想到当年的一个善举,却让他体面的回到城内。
他如今有自己的宅院,每个月会收到刘心寄来的银子,吃喝不愁。想起自己的养子,刘老头内心十分得意。听说刘心被人相中做了上门女婿,还有份稳当的活计,混得也不错。
他自认是个糟老头子,不敢再去见刘心,不想让别人知道刘心出身于青蛇原。知道他一切都好,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望见空阔的宅院,刘老头觉得悲从中来。从婴儿到少年,想起了照顾刘心的那段日子。
“您是刘爷爷吗?刚才我遇到一个长得很高的大叔,戴着狐狸面具,说您会帮我们。”女孩脸色发黄,看上去饿了好久,她把弟弟抱在怀中。
襁褓中是一个婴儿,正安静的睡着,对上婴儿那无邪的脸庞后,刘老头感觉心里一颤。
“丫头,快进里屋坐。爷爷等下上街买菜,回来给你们做饭。”刘老头挺直腰板,脸色变得红润几分。
......
和光三十六年春
周寅已满十六岁,只比涂辛矮小半个头。他如今不仅文武双全,样貌也十分俊秀。
“我这次去霞云国,和姚家谈了笔大买卖,还有个意外收获。你看这姑娘如何,可是你喜欢的类型?”涂辛递给周寅一张画像。
画中的女子是标志的美人,一看就是大家闺秀。但她的气色并不好,脸上的笑容像是挤出来的。
看见周寅那毫不在意的眼神,涂辛干咳两声后说道:“这可是姚家的千金,年龄与你相仿,你娶了她,未来姚家会是你的一大助力。”
周寅这才明白涂辛的意思,道:“胡先生,这婚姻大事……我还没有想过。”
涂辛并不想勉强促成此事,收起画卷,道:“我可不会乱点鸳鸯谱,剩下几年你得回书院一趟,多结交些朋友,说不定能把终身大事都能解决掉呢。霞云国的大户人家很喜欢让女儿出嫁前去书院学习一段时日,学些诗词歌赋这类文雅东西,好来讨未来夫君的欢心。”
他心里暗自偷笑,周寅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多半是会去追求爱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