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苏琳琅和贺朴旭。
他们要去深水埗, 而他们下山的这条路,其实就是曾经贺朴廷被绑架时,苏琳琅带着她的几个蠢兵上山救人的那条路。
路已经重修过了, 一条环山公路蜿蜒而下, 又直插繁华的九龙大都会, 过了就是深水埗。
贺朴旭都快四十岁了, 火遍全亚洲, 如今的新一代女孩子们叫他是男神。
但他依旧是那么的傻,那么的天真,他真的以为好莱坞来的导演比尔要上富士山拍飙车戏, 只是因为东京人比港人更有礼貌,也以为阿嫂那么无礼, 在导演拦路时开着窗户傲慢的飙车通过, 将对方扔在山坡上, 双方将再无合作之机。
可车才下山,经过曾经阿霞一把大火烧掉的艇户区时,他就接到导演的电话了。
对方先问他车技怎么样, 贺朴旭说还好。
对方又问他功夫怎么样, 贺朴旭看一眼阿嫂, 说:“比尔先生,我们龙虎影视就是以功夫片出名的,我们有全球最好的功夫指导,堪比李小龙。”
导演语气激动而急促,说:“贺先生,如果刚才那位女士愿意做我们的车技顾问,我想我们会很乐于把拍摄地选在港府的,也请你转告那位女士, 哦我的上帝,她应该去参加世界超跑锦标赛,明年的超跑冠军一定会是她,天啦,她太棒了!”
……
导演继续大喊:“怎么会有人拥有那么完美的车技呢,我一定要在电影上呈现它!”
贺朴旭的半生都是在被苏琳琅带着飞的。
他本是只傻乎乎小猪崽,是阿嫂用她强大的力量把他带飞到了天上。
十几年转眼,直到现在,他依然在被她带着飞。
挂了电话,他后知后觉,大叫说:“阿嫂,导演比尔刚才只是在找借口,他不选择港府,是因为他不相信有人能在这儿玩成漂移,但他看到你漂成功了,他看到你的技术,他想把它放进电影里,所以他答应了,他要在港府拍,还要你当顾问!”
再大叫了两声,他又说:“阿嫂,比尔是好莱坞第一功夫片导演,这几年《007》过时了,票房远不如他,咱们要火了,火遍全球了,咱们可太幸运了。”
跑车开着窗户,风吹迷人眼,苏琳琅于是戴上了墨镜。
抿唇一笑,她大声说:“你个傻瓜,幸运的是他,不是咱们,但他还算聪明,知道怎么才能拍出好电影,是个好导演。”
再说:“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像原来一样,动作找武替,车戏找车替,我会给你找人的,练起来吧,功夫得是真的,车技也得是真的!”
贺朴旭拍了十年戏了,但他是阔少嘛,再加上动作方面港府有一套成熟的替身班主,他还真没练过,他有点抗拒,但又不敢提反对意见,只大声问:“为什么呀?”
苏琳琅开车向来快,风拂过墨镜,抚过她扎成丸子的长发,她大声说:“你个傻瓜,有点野心好不好,我们不要做男二号,我们要做双男主,而且你要用你的功夫抢男主的戏份和他的镜头,我们要港府港人,开着赛车冲向好莱坞!”
抢男主的镜说来挺爽,开着赛车冲向好莱坞也很爽。
但练功夫和车技,贺朴旭觉得自己不太行呀!
他想反抗的,不过曾经是贺家,如今是整个港府,没人敢反抗苏琳琅的淫威。
就好比此刻,他们开车经过的,尚在改造中的九龙城。
从建设到各种版块的划分都由她来话事。
九龙被彻底改变了,没有女孩子站街了,她们有做服装造型的,有做化妆品研发的,还有做化妆品推广的,有开小店的,有做专卖店的,还有辐射向全亚洲做批发的,也没有男孩子去当古惑仔了,他们有做物流的,有做美发的,有卖鱼丸做餐饮的,还有做导游的,形形色色的职业,合理合法,也遵纪守法。
而那一切,就来自于苏琳琅的淫威和她的铁拳。
车一路往前,就会经过如今全亚洲女性都喜欢的购物圣地,LINLANG高端化妆品购物中心,它也是新九龙的新地标建筑,由苏琳琅和最早跟她一起创业的几十个站街女,以及一帮风月小姐共同持有。
大楼前竖起巨幅的港姐竞选海报,搭起台子,各色佳丽轮番登场,正在搞热度。
号称港姐制造机的陆六爷叼着雪茄站在远处,在监控着舞台上的状况。
苏琳琅的红色超跑车,车和车牌都是贺朴旭买的,车牌就叫LINLANG,她一般不怎么开,但只要开出来巡游,大家就都知道是她出街了。
那不,陆六爷用余光看到她的车经过,忙扔了雪茄,在朝着她的车挥手。
再往前走,www.youxs.org,它是另一座LINLANG化妆品中心,只不过卖的化妆品更高端,门前也搭着台子,宣传的是公海大游轮,www.youxs.org,袁四爷也叼着雪茄,披着大风衣戴着墨镜站在台下。
他系统性的公海赌博这几年盖过了澳城□□业的风头还嫌不够,www.youxs.org,就是一边环球旅游一边赌博,倒是骗了许多东南亚的老钱们开开心心上船,环游世界一圈,再变成穷光蛋,或者欠一屁股债被踢下船。
而因为澳城□□www.youxs.org,在1999回归前,澳城的一帮赌场佬们乖的跟三孙子似的,澳城的治安都比原来好了不少。
袁四爷倒是没有看到苏琳琅的跑车经过。
但大富豪最近斥巨资从美利坚购买的,号称全亚洲第一的,能容纳三千人,拥有豪华大影院和剧场,各种赌具齐备的豪华大游轮名字就叫LINLANG号。
苏琳琅开着车继续往前,在市里她不好开的太快,她就要开的要慢一点。
经过一片工地时突然有人窜到路中央,站在红绿灯下。
那是个染着黄头发,打着耳钉,穿着露脐T恤和烂牛仔裤,戴墨镜的男人。
这是标准的古惑仔打扮。
所以难道港府的社团还没有消亡,还有人在混道当古惑仔?
眼看苏琳琅的车靠,又正好是红灯,那人也走了过来,弯腰:“阿嫂!”
苏琳琅摇下车窗问:“水仔你在拍外景吗,摄影机呢,怎么也没人跟着你?”
贺朴旭当然认识他,他是苏琳琅的头号小弟,也是唯一的小弟,水仔。
别看他丑,他怪,但十年转眼,贺朴旭也只凭《赌场风云》火了一把,而他,在熬走别的男主角后,如今成了古惑仔系列当仁不让的头号男主。
他也是港府最后一个还在混道的古惑仔。
当然是在电影里混。
指对面的工地,他说:“阿嫂,我在那儿拍戏,刚看到您的车,还好赶得及。”
苏琳琅着急孩子,急着要走,她说:“回去赶戏吧,别往马路上乱窜,小心车撞到。”
水仔还是那么的木讷,羞涩,赶在绿灯前说:“有时间记得来探我的班呀阿嫂。”
苏琳琅点头,一脚油门,她的车离开了。
水仔看到有几个狗仔在拍自己,嗖的,他钻绿化带里了。
他曾是一员见习绑匪,但后来及时转舵跟了苏琳琅。
他已经功成名就,也结婚了,崽都有了。
但只要有苏琳琅出现的地方,他就像个小雷达,会感应到她。
他喜欢钻绿化带的爱好也一直没有变!
……
说回贺朴廷这边。
宋时迂弄丢了孩子,也差点吓丢了魂,才在大喘气,贺朴廷已经开完会出来了。
他立刻迎上去:“老板,是不是要回去?”
贺朴廷却问:“阿铭阿钰呢?”
宋时迂一回头,又惊出一身冷汗来,本该在他身后的孩子又不见了。
但还好,他叮嘱过阿勇,让他跟着俩孩子。
他赶忙给阿勇打电话,提心吊胆的问:“阿勇,小少爷和小小姐呢?”
还好阿勇盯着孩子的,俩孩子跑到铁丝网边上后,也只站了会儿就又折回来了。
所以阿勇说:“我们在院子里。”
贺朴廷正在往院子里走,也已经看到俩小崽了,此刻正在看阿钰两条被草划出红痕的小细腿和小细胳膊腕儿。
阿钰也是一回头就看到阿爸额头上的黑线和眼睛里的不高兴了。
他伸手,想让她过来牵自己的手,但她偏不,她牵着哥哥的手,对保镖阿勇说:“阿勇叔叔,哥哥好渴的,你看他嘴巴都起皮了,他想喝水,我也想。”
阿勇当然立刻打开了车门。
车没有熄火,一直在怠速状态,最新款的FORD保姆车,依然经过防弹改装,车上有搭载的小冷柜,里面有两孩子随时要喝的牛奶,果汁,蒸馏水和矿泉水。
俩孩子上了车,阿钰就躺到坐椅上了。
阿铭帮妹妹拧水,给妹妹喂水喝。
贺朴廷也正准备上车,一个牵着个男孩的女人经过,说:“原来他们竟是贺总家的少爷和千金,恭喜你啊贺少,仔仔好可爱喔。”
贺朴廷看这女人面熟,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是某个金融专家的太太,在宴会上见过。
他说:“您过誉了。”
女人说:“尤其您家小千金,看起来好乖巧,好文静喔。”
阿钰听到有人夸自己,立刻坐的端端正正,笑的乖乖巧巧。
阿钰,贺中钰,她确实很可爱。
贺朴廷在没有见到她之前也想象过女儿会有多可爱,但那时他的想象是苍白的,贫乏的。
她从生下来就白白嫩嫩的,香香软软的,她乖的时候会偎在他胸前,一声声的喊阿爸,声音甜的贺朴廷的心都能一秒化掉。
但她也无比的顽皮,会在他的鞋子里放毛毛虫,在他的枕头下面放玩具蛇,只因为她的阿妈要陪他,而不是陪她睡觉。
对了,她还往他的公文包里藏小恐龙,就为了吓唬他,争取拥有跟妈妈睡觉的权力。
也只有她才能让贺朴廷闹那种,大清早的去见客户,打开公文包,里面弹出几只玩具小恐龙,小恐龙还在吱哇乱叫的糗事。
她也跟她妈妈一样,粗枝大叶的,就是不肯好好保护自己。
瞧瞧,白白嫩嫩的小丫头,糯米团子似的,腿却被草划的满是红痕,有些地方甚至还破皮,贺朴廷当成珍珠一样捧着的小闺女,却总把自己弄成这样子。
他目送那个女人坐车走了,伸手才要触碰阿钰的腿,阿铭立刻说:“阿爸,刚才是我带阿妹出去玩的,对不起,她的腿腿被划伤了,咱们快点带她上医院吧。”
阿钰痛饮了一气水,打了个水嗝,却说:“阿哥,明明是我自己不小心的喔。”
又虎剌剌的用小手搓腿腿:“阿爸,不疼的,一点都不疼,真的。”
贺朴廷呲牙:“阿钰,不可以再碰了!”
又吩咐司机:“赶紧上医院,让医生帮阿钰处理一下伤口。”
只带了两个保镖,又是保姆车,宽大,阿勇和宋时迂俩都在车上。
上了车,贺朴廷明知道是自家闺女顽皮闯的祸,但总还是要迁怒两个保镖。
他说:“虽然现在治安环境好了点,但孩子的安全方面你们还是要注意。”
宋时迂连忙说:“对不起,老板!”
贺朴廷再看阿勇。
阿勇也说:“老板,对不起!”
阿钰早就清楚爸爸和医院的套路了,小声说:“其实医生也只会说简单清理一下就好啦,而且不包扎更有利于伤口恢复!”
贺朴廷坐在俩孩子身后的。
小女孩回头,小心翼翼说:“而且阿妈肯定会说阿爸是小题大做的喔!”
贺朴廷迎上女儿期待又忐忑的目光,故意对司机说:“开快点,去医院!”
阿钰又说:“可是我跟妈咪约好,下午她要带我去山顶玩滑翔伞喔。”
贺朴廷轻扶眼镜框,声音淡漠:“喔,那看来滑翔伞只好取消了。”
阿钰呼吸一滞,肩膀塌了,明显不高兴了,但她并没有哭闹,只是默默的回了头。
车里的气压一下子低了不少。
阿铭察觉到妹妹的难过,立刻转过身把她搂进怀中轻拍,小女孩低头,小声对哥哥说:“我没关系的,难过一会儿就好啦!”
阿铭拍拍妹妹,却说:“阿爸,我妈咪可能会直接去山顶,我们应该给她打个电话。”
阿钰猛的抬头:“是喔,不能让妈咪一直在山顶等着我,山顶风好大的。”
贺朴廷于是掏出手机,就看到儿子在给女儿试眼色,小坏蛋,眼睛不停的眨巴。
阿钰会意,说:“阿爸,让我来打吧。”
贺朴廷欲把手机交给女儿,但儿子抢了过去自己去拨号码,给他妈妈打电话了。
小阿钰则两眼专注,望着哥哥。
话说,贺朴廷这对儿女大概是双胞胎的缘故,不像贺朴铸和贺朴鸿兄弟几个,一个见了一个就喜欢拌嘴,吵吵闹闹的。
他俩是个小团体,一个连贺朴廷和苏琳琅都无法分开,离间的小团体。
别看此刻阿钰受伤只是一件小事情,给妈妈打电话看起来也合情合理,但他俩配合的天衣无缝,其实还是想把事情给翻过来。
阿钰爱冒险,也总会因为磕磕碰碰而这儿破了皮,那儿流了血的,如果是她给苏琳琅打电话说自己受伤了,要取消玩滑翔伞。
那就真的取消了。
因为苏琳琅会以为女儿伤的很严重。
但阿铭打就不一样了,他会说妹妹跟平常一样,只是因为顽皮而受的皮外伤。
两孩子一唱一和,其实还是不想取消去山顶玩滑翔伞的项目,想跟妈妈一起去跳伞。
看女儿望着哥哥,一脸的希冀,贺朴廷心里很是不忍心。
他虽然还没有问宋时迂具体是怎么回事,但基于他们今天去的地方都能猜得到,俩孩子肯定是去对面的军事禁区了。
滑翔伞如果妻子坚持,可以不取消,但医院必须要去,贺朴廷就阿钰一个女儿,虽然苏琳琅经常觉得他的小心谨慎是在约束女儿。
但贺朴廷会坚持老父亲的约束,直到女儿成年,他孕反了足足七个月才生的他们,当然就不希望一双儿女有任何一丁点的闪失。
话说,另一边的苏琳琅也在赶来的路上。
要阿钰是去了别的地方,她无所谓,但她竟然去了对面的军事基地,听宋时迂的口气时间还不短,苏琳琅当然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就让他们先去趟医院,自己打一把方向盘,就先回家了。
虽然苏琳琅生了两个小崽崽,但贺家上下都明显更偏爱阿钰,那不,贺朴旭一听阿钰要去医院,着急了:“阿嫂,阿钰都去医院了,应该伤的很严重吧,咱们也去吧!”
崽都9岁了,苏琳琅当然知道问题严不严重。
要知道,就在阿钰一岁,学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下,擦红了膝盖,贺朴廷当时就打电话喊急救车了。
那天苏琳琅恰好在外面办事,他给她打电话的时候都哽咽了,伴着急救车的警报声,丈夫的哽咽声,苏琳琅以为女儿受了多严重的伤,吓的直奔医院。
进了病房,看到丈夫红着眼睛跪在病床边,当时她腿都软了,差点跌坐在地上,结果病床上的女儿一骨碌就爬起来,朝她扑过来了,孩子的膝盖上只有点小破皮而已。
从那以后,一个活泼好动的女儿,和她神经兮兮的老爸,跑医院是家常便饭,不但苏琳琅见怪不怪,医院的大夫也一样,只差把小题大做四个字刻成匾额送给贺朴廷了。
说回正事。
苏琳琅回到家,要先去看看贺致寰老爷子。
老爷子此刻坐着轮椅,戴着老花镜和助听器,在麦德容的陪伴下正在读一份稿子。
他的感知力已经不怎么好了。
苏琳琅跪到他面前,搓他大腿,他才抬头:“琳琅?”
又笑眯眯问:“我的阿钰呢?”
他的儿子贺章,也就是苏琳琅的公公,在一年前的一个夜里,于婆婆许婉心的身旁静悄悄咽气,已经去了。
婆婆还好,多得丈夫十几年陪伴,于他的离世也有心理准备,自那以后就专心礼佛了。
而在贺章去世后,贺致寰老爷子的身体也大不如前,最近一段时间还发现肾脏又出了非常严重的问题,再不手术只怕会大限将近。
家里又不是没有钱,能请到最好的医疗团队来港,而且医生明确说了,成功的几率非常大,而且只要成功,他就能奔百岁去。
但老爷子不愿意,坚持保守治疗。
苏琳琅倒也能理解,因为一旦做手术,一旦手术不成功,老爷子就会提前离开,即使手术成功,他也需要一个很长的恢复期,那么,他将错过他从六十年代起就在期待的,期待了几十年的那个重要时刻。
老爷子耳朵眼睛都不好了,但脑子很清醒,不过他不知道年轻人的行程,所以看到苏琳琅就问:“阿铭和阿钰面试的怎么样了?”
贺朴旭也来看爷爷,刚想张嘴,苏琳琅瞪了他一眼,只说:“很好。”
贺致寰老爷子笑了:“我就知道会好的。”
贺朴旭上赶着献殷勤:“爷爷您想不想出去透透气,我推着您去?”
贺致寰立刻声粗:“不用!”
又说:“听说你们娱乐界拍了一部欢迎回归的片子,我总看电视,怎么也没见播?”
贺朴旭连忙说:“快了,马上就要上了。”
他对老爷子的讨好是从他妈那儿学来的本能,他说:“听您的,我把我的时间分给了我的武替,龙虎影视的编剧和场务人员,我只有3秒钟。”
贺致寰点头,说:“别以为你成名,就都是你的功劳,要记得扶你上去的人。”
再拍拍椅子让苏琳琅坐,又说:“就好比,如果没有琳琅她爸和琳琅,我……”
“太公公,我们回来啦!”
随着一声甜甜的唤,贺致寰老爷子眉开眼笑:“阿钰回来啦?”
老爷子病的很重,一直在吃止痛药,但被人冲撞一下,他受不了的,所以本来阿钰冲的很快,但冲到一半被她阿爸直接给提起来了,阿铭走的慢,倒是先到老爷子身边。
老爷子眼花,以为是阿钰,但团进怀里再细看:“阿铭啊,妹妹呢?”
妹妹想跑过来,但才被爸爸放下,她又要冲,于是她才起步,又被爸爸拎了起来。
老爷子回头看:“阿钰来,我要问你话。”
“好啊我来啦!”阿钰再要跑,好吧,爸爸又把她提起来了,父女对视一眼,女儿这回总算学乖了,轻步走了过去:“阿祖?”
贺致寰当然要问面试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那些军人叔叔住宿条件怎么样,以及见他们的都是谁,还有谁家的孩子也去了。
考虑到种种可能性,被邀请去面试的都是各行各业跟大陆有深度互通关系的人家的孩子,阿钰没关注这个,所以她并不知道。
不过那些军人叔叔的住宿条件她是知道的。
她就得一股脑儿给太公公说一遍。
而要问都有谁家的孩子,这个得问阿铭,他对人比较敏锐,他也会耐心讲给太公公听。
贺朴廷知道老爷子关注这方面的事,也希望自己家的孩子能去,就说:“阿爷,其实我可以……”
贺致寰连忙摆手,说:“按规则来就好。”
又问俩孩子:“你们俩呢,希望被选中吗?”
俩孩子从小贺朴廷带得多一点,每周五跟董事局商量下周的工作,他都会带着他们。
别看阿铭小,但已经跟他出海过两次了。
不过他们懂的是生意经,懂的是经营公司和赚钱的不容易,但别的方面也还是孩子。
希望被选中吗?
阿铭其实看的是大人的态度,知道大人想要什么,他就会去做什么,跟他爸一样,他是天生的乖乖仔。
他郑重点头:“想。”
阿钰却问:“阿爸,如果被选中了的话,我们还可以去那个地方,对吗?”
贺朴廷说:“应该吧。”
军方的事情他当然不知道,但肯定有彩排,那么,孩子们就肯定还要去。
阿钰于是也点头:“嗯,我也想!”
贺致寰点头,也想跟孩子们多说一点的,但老爷子未语先咳,麦德容来替他擦嘴,再一看纱布,立刻说:“不行,太公公必须休息了,明天再陪你们玩。”
贺朴廷去看麦德容丢进垃圾桶的纱布,就见雪白的纱布上已是一抹猩红。
他给苏琳琅一个眼神,她就把孩子带走了。
无疑,阿钰是聪明的,也是冲动的,所以她会越过军事禁区,还会发现大英那边的军人在水管上动手脚。
但她并不鲁莽,所以虽然她在发现之后又跑了回去,但是她并没有再度越境。
而且跟循规蹈矩的哥哥不一样,她拥有反抗精神,就更喜欢粗养孩子的妈妈,凡事也喜欢跟妈妈说。
回到自己卧室,苏琳琅要检查医生已经清理过一次的伤口,阿钰就把自己的大发现全告诉了妈妈。
然后问:“妈咪,我们可以送矿泉水给他们吗,还有,我们可以给他们接自来水吗?”
又说:“那些叔叔好可怜的,房间没有空调,水管还炸了,到处漏水!”
其实总共不过一个月。
一个月后主客互换,现在欺负人的那帮子就该卷铺盖回家了,被欺负的才是这片土地上所生活的人们的同胞,是市民们的守护者。
但也是趁着这一个月,那帮人就要想尽办法的欺负人,欺负过来打前阵的军人。
虽然苏琳琅知道女儿打小就聪明,但还是很惊讶,她才去了那么一会会儿,就会发现那么大的事情。
她说:“既然阿钰想,妈咪会送的。”
见女儿抿唇仿佛在深思着什么,又说:“别的地方你都可以去,妈咪明天还会带你去玩滑翔伞,但是不可以再去军事禁区啦。”
阿钰点头,伸手环上妈妈的脖子:“快掏手机,我陪你一起打电话。”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茶时间了,俩人说话间佣人已经端着下午茶进来了。
阿钰跑的多,消耗快,饿的也快。
她比她的小姑冰雁要活泼一千倍,看到佣人,立刻跳了起来:“妈咪我好饿,我要吃饭啦!”
但再左右一看:“妈咪,我要去找我阿哥啦,他也饿肚肚,要吃饭啦!”
阿铭向来乖,但因为乖,就总容易被忽略。
苏琳琅也是,半天了,才发现儿子不在,她掏出手机一边给齐屿打电话,一边说:“阿钰你先吃,我让佣人帮你喊你阿哥。”
但她才出门,迎上儿子,小家伙说:“妈咪,阿爸在找你。”
苏琳琅已经打通齐屿的电话了,但还是挂掉了,小声问儿子:“是不是你太公公?”
阿铭点头:“医生已经来了,阿爸虽然没有说,但我不会跟别人乱说的。“
苏琳琅已经看到救护车进门了。
她进门那年贺致寰82岁,今年已经97岁了。
是高龄老人,还有病,按理就该赶紧做深入治疗,他这种老富翁,儿孙惟愿他活的长长久久,毕竟万一他去世,贺氏公司要大震。
一帮白大褂下车,朝着老爷子房去了。
苏琳琅也正欲跟过去,她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还以为是齐屿,她刚要挂掉,却见显示的是贺朴鸿的名字。
苏琳琅遂接了起来:“朴鸿?”
贺朴鸿那头传来叮叮咣咣的响声:“阿嫂,准备好迎接我们了吗,还有30天?”
苏琳琅有点不敢信:“你也会在那天过来,你确定?”
贺朴鸿也反问:“为什么我不可以?”
又说:“阿嫂是觉得我没资格吧,你怎么能这样呢,我已经进行了好几个月的体能训练啦,我都有肌肉啦,不信你看,你看……”
苏琳琅当然看不到。
她走到老爷子房门口,刘管家就在门上,哽咽着说:“少奶奶,黄医师的意思是该喊人了。”
贺墨还在瑞士,贺朴铸当初信誓旦旦说要去大陆留学,但最终和冰雁一起去了法国,后来又去了古巴,墨西哥,西班牙,总之,他跑了很多国家,甚至还去过南极。
冰雁跟她妈妈一样修的是艺术,贺朴铸读了很多专业,五花八门的,目前还在读书。
贺致寰常开玩笑,说朴铸要成贺家难得的老学究,看来是要读书读到老。
而他们约定好的是,要到半个月以后才回来,但如果老爷子现在就不行了,当然得喊他们。
不过第一就是贺朴鸿了。
刘管家说的话他都听到了,而他爸离开的时候,他因为没有证件,没能赶得回来。
等他回来时贺章都要下葬了,他也只远远看了一眼父亲的遗容,父子的缘分就尽了。
癫公好歹也三十几岁了,当然已经不癫了。
而且没有经历过亲人的死时他不懂,当他父亲去世,他也就理解死亡意味着什么了。
他问:“阿嫂,我阿爷是不是不行了?”
又喊:“阿嫂快说呀,是不是?”
贺朴鸿是没可能正规入境的,他只能偷渡。
而在这个阶段,海域边境两边都抓的特别严,他要赶偷渡,那就是主动送人头了。
可万一贺致寰挺不过去,真的要闭眼,以贺朴鸿的癫,他可能就游泳过来了。
贺朴鸿还在问:“我阿爷到底怎么样了?”
苏琳琅思考片刻,说:“给我十分钟吧,我来决定你该怎么做。”
她又问贺朴鸿:“军训应该很辛苦的,我记得你向来不喜欢枯燥乏味的军事训练,是为了提早过来才参加的吗?”
贺朴鸿说:“当然了,我阿爷已经很老了,我不想他总是翻着军事报纸,在字里行间找我的信息,我想让他因为看到我而开心,自豪。”
最癫的三少,最懒得应付长辈的三少,却是最懂老爷子的心思的那一个。
他会在老爷子期盼的那场盛事上,以会让老爷子最欣慰的,孙辈的模样出场。
但是老爷子能否撑得住?
苏琳琅进了门,就见德明的院长和黄医师都在老爷子床前,贺朴廷和贺朴旭俩也都在。
许婉心也早来了,看孙媳妇进来,难过的扑了过来,说:“琳琅,我好怕啊!”
她丈夫去世才一年,她也才刚缓过来,经不起离丧,尤其她自结婚以来就一直跟公公婆婆是住在一起的,朝夕相伴五十年了,她跟贺致寰的感情就好比亲生父母。
苏琳琅拍了拍婆婆,扶她坐到沙发上,过去看老爷子了。
老爷子刚才还笑呵呵的在跟重孙辈开玩笑呢,转眼就不行了,。
一百岁的老人,皮下已经没有脂肪了,只有一层透明的,蜡黄的皮肤裹着骨头。
他闭着眼睛,但抬起着一只手,也不知道是昏过去了还是睡着了。
贺朴旭已经哭傻了,贺朴廷倒是没有哭,但他心里跟贺朴旭是一样难过的。
贺朴廷看妻子来了,对视一眼,就说:“阿爷的决定由我来做,立刻上医院。”
但他才说完,贺致寰睁开了眼睛。
他太老,太瘦,混浊的眼球向外突拱着。
他先轻声说:“不可以。”
过了许久,又说:“我等这一天,等了快,快要一个世纪了,我等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