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妩是来压人的,结果反被压。
“鬼物天性,睚眦必报,能当场就报的仇,绝不过夜!”
男人胸膛内发出几声闷笑“你可真厉害。”
青妩听出戏谑,报复性的又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没听到抽气声,又加重了一些力度,只换来一声叹气
“牙疼不疼?”
青妩呸呸呸“你这臭砚台,又臭又硬!”
他身体忽然僵了下,青妩趁机溜出去,刚要起身,又被他握住手腕。
黑暗中,男人声音多了几分沉凝“刚刚你叫我什么?”
“叫你臭砚台,怎么了?”青妩美目微闪,回头时表情如常。
“萧、沉、砚。你的名字不就是又沉又重的臭砚台嘛。”
萧沉砚手上一松,青妩立刻跑回床上,没去看他的神情。
男人透过屏风看着她,手指微蜷,蹙起眉。
曾经,也有人这样叫过他。
青妩能感觉到透过屏风朝自己袭来的视线,她摸了摸鼻子,感觉到判官笔在蠢蠢欲动。
她已经把烂笔头的嘴给封上了,不然这会儿那根笔肯定要上蹿下跳开始骂了。
天地可鉴,她这一次可不是故意露马脚的,纯粹顺口漏了馅儿。
“以前也有人这么叫你?”
男人嗯了声。
青妩卷着被子,声音像是真好奇“谁这么大胆子啊?”
“一个小白眼狼。”
小白眼狼本尊扯了扯嘴角“哦?那这小白眼狼挺厉害的,敢在你头上撒野。”
萧沉砚没声儿了。
青妩反而被吊起胃口,蛄蛹了两下“你和她关系很亲近吗?”
萧沉砚黑眸幽深,不知想着什么。
“不亲近。”
青妩“……”得,算姑奶奶自作多情。
就她还把那段少时情谊当回事是吧?
屋内安静了,青妩磨着牙。
“怎么不接着问了?”
青妩撇嘴,声音懒散“一个小白眼狼有什么好问的,你不是与她不亲近嘛,睡了,别吵我。”
被子蒙头一盖,青妩翻身拿背对着人。
屏风后,萧沉砚撑臂而坐,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她的方向。
思绪起起伏伏。
他少时有一好友,镇国侯府嫡子,少将军云铮。
那年冬狩,恰逢反贼作乱趁众人狩猎外出时,围了行宫,残杀留在行宫那的女眷。
穆夫人当时有孕在身,带着他突围而出,险死还生逃出来时,不甚早产。
那时婴孩才七月,破庙内,大雪天,是他亲手将那个小女婴接生出来,孩子太小,穆夫人早产之后便晕厥过去。
孩子饿得哇哇啼哭,他怕那孩子死了,便割破指头,用自己的血喂着她。
这一喂,就喂了整整三日。
万幸的是,三日后叛军被伏,穆夫人和孩子都安然无恙。
穆夫人说,他与那孩子有缘,希望能得他赐名。
他当时便想到那孩子在自己怀里笑起的模样。
——我见青山多妩媚。
他给那小丫头取名为青妩。
那是他亲手接生,用血救活的小家伙啊。
是他当做妹妹看着长大的小豆丁,她生于大雪天,又死在十二岁时北境战场的那场大雪里。
临别时,最后那次见面,小姑娘哭红着眼,指责他。
——臭砚台哥哥,坏砚台哥哥,打人不打脸,你居然把子渊哥哥的脸打坏了。
——呜呜呜,那么好看的脸,你打坏了他的脸,以后我去哪里找那么漂亮的小哥哥!
——我再也不和你亲近的,我要和你绝交一天,你好好反省哦,我生气了可是很难哄的哦~
是了。
临别那天她说她再也不和他亲近了。
竟是因为他和谢疏那家伙打了一架。
那小白眼狼就是好颜色,爱皮相的,眼皮子浅的让他牙痒痒。
任他百般讨好,前一秒还一口一声哥哥叫着,后一秒瞧见谢疏,魂儿就跟着谢疏那张脸飞走了。
小白眼狼一个。
可她,怎么就死了呢?
她还那么小,怎么就能死呢?
不止是她,还有他的故友云铮,他的师长镇国侯夫妇,他的父王母妃……
那些他记忆里一切美好的人,全都覆灭在十年前的那个冬日。
连同少时那个顽劣愚蠢不知人心向背的萧沉砚一起,通通死去。
飘摇的思绪被胸口的钝痛拉扯回来。
萧沉砚看着屏风后似已睡熟的女子,垂下眸,阴阳路上走那一遭时,他就想问了。
那些故人,魂兮安在?
他们皆是含冤枉死,为何这么多年来,从不肯来他梦里走一遭?
若是回来了,又岂会不与他相认呢?
吱啦一声。
男人离开了屋子。
青妩睁开眼,眸色幽幽,判官笔嘴上的封印被她解开了,这会儿却不敢贸然吭声。
半晌后,判官笔才小心翼翼道“阿妩,咱不伤心。”
“我心都没有,哪来的心可伤?”
判官笔噎了下“这倒是,但我还是要替你谴责他!太过分了,不是说你俩是少时好友嘛,说你是白眼狼,还什么不亲近……”
“有你这样死了还巴巴跑回人间帮他的白眼狼吗?”
青妩声音淡淡,“白眼不白眼的另说,至于不亲近嘛……或许吧,横竖当年我死那会儿才十二岁,小屁孩一个,对别人来说,哪有那么重要。”
“报了恩,找到我父母和大哥的魂魄后,我也不会再逗留人家,与他本就是互惠互利,这样也好。”
“没那么多牵扯,来日走时也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