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疾人厕所内的人正在打电话,隔着墙头我不知他是谁。真伪精算师一模一样,他既可以是提着公文包的那个,也可以是空着手的人。楼下正有一部车驶入地库,车上的五人将在十分钟后爬楼来到这里,与这名军火贩子达成某项交易。时不待我,继续耽搁下去,局面将越来越糟。我拧开灭火器阀口,狂喝一声扑将进去,冲着便池方向狂喷。
哪知刚一冒头,铁莲子擦着头皮射来,纷纷楔入大理石墙头,爆开的碎砖四溅,令我尤避不及,扬起的手背迅即被刮花。还没反应过来,头发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拧住,直愣愣将我甩飞在满地水渍的地砖上,一下子滑飞出去十多米远。我方才瞧清,两个精算师早已不在原位,躲进了视线的盲点。出卖我行迹的是一面洗脸镜,它让屋内之人将廊道口看得一清二楚。
“我就说被人跟踪了,这个鬼一样的娘们肯定是中情局派来的。”提着公文包的精算师怒不可遏,叫骂道:“付了你们那么多钱,还要杀老子灭口么?实在是欺人太甚!”
“给我剁死她,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义,回头就将这贱货的脑袋回寄给你!”空着手的精算师一挥手,喝道:“没关系,贼婆娘喊破嗓子,也没人听得见,整三层都是闲置空楼。”
尚未痊愈的肩胛被人反扣使不出气力,脑袋又像只破瓢被保镖拧着,不断撞向各处水台与悬镜,鲜血喷涌而下,立即浸透我的双眸,望出去的视野化为满目殷红。我被他们在地砖放平,四颗脑袋凑了上来,这是不可多得的机遇,只待释出血腥修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羽绒服刚刚撑破,我又被摁倒跪地,急速窜走的老妖如闪电般扑出,竟一溜烟穿透幕墙跑到廊外去了。更可恨的是,四名男子压根没来得及看清,只道是某片黑雾穿胸而过!
趁着他们迟疑,我掏出赛璐璐片,向空手的精算师脚踝剜去,这家伙吃痛跌倒,我趁机骑跳上去,继续疯狂地割砍他脖子,男子吃着痛掏出水果刀刺击,小臂顿时被击穿,塑料片顺着血痕滑进了排水渠。我只得张开血盆大口,狠命去咬男子鲜血淋漓的食管。当被两名保镖拖开,倒地的精算师双腿剧烈抽搐,瞳孔开始放大,显然已活不成了!
“妈的,你就拿一份死工资,犯得着这么拼命吗?”提公文包的精算师拧住我头发,拿膝盖狠狠撞来,跳脚道:“问你话哪!他给你什么好处了?这么替他卖命值得吗?”
“不要靠近这女的,当心被她逮到机会反制!”一名保镖忙拖开他,朝精算师努努嘴,道:“事不宜迟,你先走,直接去地库见他们吧,这只母畜生的事你别再管了。”
“还想逃?哪有这么容易?”我杀心已起,抓起地上的水果刀扎透保镖的脚掌,他全无防备,疼得压弯了腰,我借助这股惯性将刀锋迎向他裆部。此人吓白了脸,慌忙闪身避过,就在他滚翻出去的同时,腋下手枪已被我牢牢抓在手中。
“她疯了,赶紧打死这只臭虫!”中招的保镖训练有素,在肩头着地的同时,已本能地开始寻找掩体,双腿一蹬闪入幕墙,从我枪膛射发的子弹只在原位砸出个浅坑。另一名保镖见状,从腋下拔出双枪,连声高叫:“她是专业杀手!你去帮帮老板,我来设法缠住她!”
我与这家伙只得捉对厮杀,相互对射中,轰爆无数隐埋进内壁的水管,令整间厕所成了个水帘洞。子弹擦破保镖耳朵,令其血流如注,它们被耗光后,他拔出甩棍,照着我劈头盖脑乱抽。手指被打撅,鼻梁被揍歪,我看不清自己也无暇相顾,想必已是悲惨至极。
“我从没见过中情局干探会穿这种露肉的性感衣服,你究竟是谁?”此人将我抽得奄奄一息,上来剥羽绒服,一具被紧身皮装裹得玲珑饱满的身躯,立即暴露在其眼前。他暗暗吃惊,重新将我翻了过来,当瞧清我绝丽容颜,感觉到莫大的侮辱,于是掏出刮刀,口中不住唾骂:“你这个花瓶架子也太目中无人,居然空着手就跑来杀人,那么不将我们放在眼里吗?”
“Please, Dont kill me, Please, fuck me.”我无力地冲他摆手,不住惨笑,道:“You can get me all you want!”
“What’s Funny?Bitch,Ive gonna take you to ever before you go to hell!”保镖岂会那么大意?他当然想这么做,但得在获得绝对安全的前提之下,此人挥舞铁拳,几下将我揍得七荤八素,这才骑将上来,狂笑道:“ Dont mind if I can talk to you, female killer ego is such a weakness,Why did you give up shit so soon? C’mon U fuckin’ cunt, I’m gonna do you during!”
那么我真的像他所说那般放弃了抵抗吗?当然不是,因为厕所外的走廊上,传来阵阵嘈杂,我清晰地听见电梯铃声,但只上去了一人,另一人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也像此刻的我们在扭打。而骑在我身上的这名保镖,稠血在耳道内凝成血冻,听力大打折扣。说时迟那时快,廊道内的那东西冲进厕所,拔出怪刀直透壮汉胸板,这家伙惨叫一声瘫倒在地。
“How dare you rape her in front of me? Whos the bitch now?”这条黑影发了疯般继续刺击,丝毫不给他起身机会,保镖双眼一翻,喷了满满半墙血,双腿一蹬翘辫子了。我抹去血珠,当看清眼前这个不可思议的人,心头又惊又喜,不由脱口而出,叫道:“露西!”
“别说了,姐姐,你现在还能走吗?”番茄一把架起我胳臂,驮着直往廊道去,口中不住咒骂:“外头还有一个,被我拉倒玻璃门给砸晕了,现在就去弄死他!”
“不,没工夫再搭理他,我的目标是一个提公文包的上班族!”我制止住狂暴的番茄,返身回去再补了精算师几刀,确定他已死亡,这才扭过脸来问:“你瞧见那人去哪了?”
“那个人窜进电梯往底下逃了!可能是下了地库。求求你别再追了,难道你不知道自己被人揍得像个猪头吗?这副鬼样你还要怎么拿他?其余的莉莉丝呢?干嘛让你孤军奋战?”
“一言难尽,我没想活捉他,而要彻底干掉他!少啰嗦,如果你爱我,就帮把手,否则就给我闭嘴!”我来到电梯前,在门打开的同时,对墙电梯门也恰巧洞开,五个虎背熊腰的汉子吃惊地望着满身血污的我,狂啸着扑来。我慌得一把撞开露西,冲进电梯连连按键,就这样看她往反方向逃窜,当意识到铸成大错,大门已合上,随着电梯下降,我方才缓过气来。
“我究竟干了什么啊?怎能陷她于死地呢?简直是禽兽不如!”再多的懊恼已来不及感叹,此刻我所能做的,就是立即追上逃逸的精算师,杀毙后再折转回去,奋力救出露西。
上班族躲在车里,当瞧见涂满血妆的我爬出电梯,已知上面三人惨遭不测,不由得肝胆俱裂,慌得手脚乱舞,结果越想离开越发动不了引擎,只得眼睁睁看着杀手跌跌撞撞逼近。
“太荒唐了,两名保镖不仅拿枪而且配有军匕,这鬼一般的女人却只拿着一张破塑料片,他们究竟是怎么被她杀掉的?我完了,一旦放她进来,就会被这只母畜生像杀小鸡般拧死!”他暗自思揣,立即锁了车窗,一边翻找工具箱,一边继续发动引擎,心头骂道:“早知这样就不回来了,这该死的破车,来时还开得好好的,要命关头竟罢工了,真是天要亡我!”
他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忙乱时,耳边传来清脆的敲击声,男子怯弱地昂起脸,便与我四目相对。他倒抽一口寒气,双手在四处乱摸,无意识地抓起一把汤勺紧紧护在胸前。
“我有病啊?开门放你进来杀我?”男子从未有过这般惊惧,连连摆手道:“你不明白吗?厕所里的那个才是老板,他已经被你宰了,我只是雇来的替身,与你一样拿死工资的,上有老下有小,干嘛还来追我?对你而言我什么价值都没有啊!快滚吧。”
世上绝不会有人愚蠢到放杀手进车,然后将自己杀了,头脑一片空白的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然却知道继续任由他耗下去,一来这部车肯定能被点火开跑;二来楼上的人即将蜂拥而来,不论如何,我都得钻进车里才行。我只得将破羽绒服卷裹胳臂,开始疯狂破窗,半扇身子已麻木,几乎感觉不出疼痛。
“太残暴了,原来这就是现实中的职业杀手,此番算是真正见识了!”若是此刻有把枪,男子会毫不犹豫填入口中扣动扳机,结束自己可悲的一生。一把塑料汤匙又抵个屁用?拿来给杀手挠痒痒吗?蛛网般的裂缝越来越大,随着一声脆音,雪籽般的玻璃渣迸发进来,瞬间铺了男子满满一裤裆。女子甩去手中破衣,快速扭开车门,咬牙切齿地躬身进来!
“不论开不开车们,她都会进来结果我,早知现在,我干嘛非得激怒她呢?”男子知道哪怕喊破喉咙,再三申明自己是替身,也救不了自己,便抬起双腿拼死抵住女杀手扑将下来的大胸,与之展开惊心动魄的角力,两下正斗得不可开交,猛听得噗噗数声,观后镜以及车挡板被射烂,我与他回头去看,只见客运电梯大门洞开,上面的几人已追下了地库!
见势不妙,我连打几个侧滚,避开乱飞的铁莲子,匍匐绕到男子破车另一端,拧开了副驾驶车门。男子瞧见援兵赶到,一种苦尽甘来的喜悦浮上脸庞。老天有眼啊,亏得自己与杀手斗智斗勇,终于将自己人盼来了。他抱上公文包,一个箭步窜到车外,欣喜地挥舞双手。
然而,这种兴奋仅仅只维持了几秒,男子吃惊地发现,远处五个人非但没有上前援手,反倒向他连连射击,转瞬间一条腿被打瘸,肩头也接连开花。原来这些所谓的客户,此番前来的目的正是为了夺包,内里有一份名单必须被销毁。精算师约他们到此是为了达成交易,即便我不出现在此,残疾人厕所的血战也会爆发,这名男子终究还是难逃一死。
“完了,前有狼群,后有雌虎,我必死无疑!”精算师刚刚叹完,就觉后衣领被人拽住,车内的人死命一带又将之重新拖进驾驶座。男子看了看远处狂奔而来的枪手,又看了看背后女杀手,与其被害似乎还是死在女人手中更合算些,至少不必被射成马蜂窝。
“你来开车!”分析形势,我立即做出准确判断,迅即松开精算师,喝令其驾车去碾压那群更专业的杀手。男子大感意外,只得唯唯诺诺遵办,同时嘴里不断解释,自己是如何被骗签了合同,莫名其妙成为他人的替死鬼。我哪顾得上听他废话,趁机在车内倒腾,想找寻趁手的兵器。男子再度发动引擎,破车终于点着火,他一踩油门在地库内横冲直撞起来。
不断有人砸向车头被撞飞开去,男子这部车就在这个不大的地库内追着人群碾,猝不及防的他们迅即恢复镇静,扶起伤者后,开始朝着一部灰绿色运钞车跑去,冲这架势是打算展开追击战。我踢了男子一脚,让他别再抱着这只破包,赶紧抛出去吸引目光,也好趁机鼠窜逃命。可这家伙只是装聋作哑,借着闪避流弹,愣是无动于衷,此举不由令我狐疑起来。
如果我是精算师,贵重物品必定要拿在自己手里才更保险,干嘛要空着手呢?这只破包也不会沉重到妨碍自由行动。而且,倘若厕所内被我咬死的才是真老板,两个保镖干嘛还得分出一个去保护替身逃跑呢?由此可见此刻开车的男子,才是真正的目标。于是我不动声色地踢了踢他,故意恼道:“命都快没了,还守着它干嘛?甩出去,趁他们捡取才能逃跑啊!”
“这只包中之物,可是我的身家性命啊,否则干嘛还要冒险回来?完全可以由东欧直飞目的地嘛。不不,我的意思是,既然他已经死了,包又恰巧在我手里,干嘛要扔了它?而且你看,包是铐在我手上的,没钥匙也取不下来啊。该死,你可知里头装着多少钞票与美玉?恐怕你这个拿死工资的一辈子都没见过!”他嘟囔了几句,方觉失言,不由侧过脸来看我,暗暗惊叹:“这是什么怪衣服?我从没见过中情局干探会穿得如此性感?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无关紧要,总之就是被派来杀你的人。”男子的迟疑实在叫人恼火,我再也听不下去,便一心锐意伸手夺包,精算师怎肯作罢?也返过身来与我争抢。恰在此时,车身猛然一倾,前后胎分别被打爆,方向盘开始飞速打转,我推开男子的脸,控住车身朝着灰绿色运钞车死命撞去,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耳边传来阵阵电音,眼前已是一片漆黑。
我已经尽了全力,这等无拳无勇的暗杀,哪怕换勿忘我或者彼岸花来执行,也不见得会比我做得更好。圣维塔莱领队所谓的磨砺,就是将人逼入绝境!我绝不能这么悲惨死去,哪怕啃着泥土,也终有一天要与他做个了断!咳出一地血,我这才喘上一口气,回眸去看,追击我们的五人,也是伤得不轻,还能动的三个蟊贼已爬进车内,五刀捅死了精算师,然后找来一段毁损的锋锐车皮,打算狠狠刨断男尸腕子,将那只沉甸甸的公务包夺了去。
趁着他们无暇相顾,我滑落窗外,开始朝前艰难爬行。不论我杀还是他杀,总之俩个上班族已死,再无必要继续留在这个鬼地方。唯有躲开他们,换回生存空间,才能设法搞清番茄是死是活。话说回来,车库电梯门打开时,我似乎没见到她,难道此女仍留在楼里么?
不过好梦别说一日游,才刚过半分钟,像花蛇般蠕动的我,就被两名彪形大汉发现。他们快步追来,一把扭住乱发开始往回倒拖,将我架起后直接抛入运钞车厢内,立即锁了车门。
“我不明白,这娘们究竟是他的保镖,还是其他想杀他的人?厕所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其中一人不时回头紧盯着我,问正在砍手腕的同伙,道:“你到底好了没有?”
时隔不久,两贼端着这口血淋淋的公务包爬进来,另一个负责开车,将剁烂的断肢像垃圾般丢弃在车尾,然后将包中之物倾倒出来,全神贯注地检索。我眯起眼偷偷打量,果见得数段大金条和绿油油的票子铺了一地,都是精算师从保险柜取出预备带上跑路的。两贼跪倒在地,满头油汗倒腾一阵,终于翻出一只黑色U盘,这才舒松下来,笑了。
“他可是人财两空哪,不仅没换到钱,还把命白白丢了。”一个大汉抚着厢内银白色的金属箱,如释重负地拍着同伴肩头,道:“终于可以回去交差了,余下的这些咱们仨平分。”
“等等,你不管他们了?”另一人向外扫视,自言自语:“一个被车撞死了,还有一个趴着没动静,不知是死是活。这确实是个麻烦,你将这女的立即杀了,我下去看看。”
“杀她干嘛?什么都没问出,万一是别人家的花旦,兴许可以拿她换钱。”负责看押我的大汉上前踹了几脚,拍击车板问驾驶舱,吼道:“你磨磨蹭蹭在干嘛,赶紧将车绕出车道。”
“燃油泵似乎被撞坏了,你们忙你们的,我正在想办法。”前舱的家伙胡乱应答,问:“那女的还活着吗?把她交给我处理,话说回来还挺好看,直接干死太可惜了。”
“要我说,你别被她干死就上上大吉了,这种装束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幸亏叫我给抽晕了,否则不知道会带来多少麻烦。”大汉正与其说笑,猛听得远处传来两声枪响,我几乎与他同时探头出去看,便见得下车查看的大汉擎着把枪,将倒地不起的自己人给活生生击毙。
“这群人太狠了,就连自己人也不放过,要是落入其手,我必将惨遭蹂躏最终被分尸!”我惊出一头冷汗,再也不敢懈怠下去,趁着他们分散各处,一把夺过大汉腰间甩棍卡死车厢门锁,然后跳到他背上又撕又咬,当他往后扬手要揪我头发时,则立即裸绞住他粗硕脖颈,卯足了劲置其死地。此贼深知不妙,便开始不断冲击车厢各处,想将我撞晕掀翻下来。
裸绞就是我时常挂在嘴上的所谓臭招,普通人被反扣至少二十秒才会丧失意识,而对于受过训练的人来说,可以坚持得更久,在力量不对称时只能作为一种权宜之计。无计可施的我,祈求能挟制住他,拖延更久来想出脱身之计。车外的家伙听见呼声,忙快步窜来砸门,猛撞无果又退后两步,朝着厢门狂猛射击。车内大汉来不及喊停,前胸小腹各中一枪,我慌忙将其架起当肉盾,打算趁那家伙拉开车门,将之踹翻下去,设计夺路而逃。
“我就说了,这个鬼一样的娘们不能留,你俩还想玩她?实在是色迷心窍。”他打光子弹,开始动手拉扯,我用膝盖抵住大汉脊背,默默等待他破门。恰在此时,远处传来长长的戈音,一束刺目白光扫入厢内,瞬间晃晕了我的眼,只听得一声惨叫,运钞车似乎被火车头撞了,我连同这个重伤的家伙被轰到了车顶,后脑勺着地,满目都是环绕的金星闪耀。
喷薄的血污从缝隙中涌入,车门吃不住力垮塌下来,模模糊糊间,有两个黑影,拖开被撞烂的破门大汉尸身,将几近昏迷的我拖拽出来,又背又扛塞进车里,一路呼啸而去。
“先送去行宫找大夫看看吧,然后躲上几天,避过风头再说。”说话人是一名女性,另一个也是女人,只是黑漆漆一团看不清面容,她上前来拨我眼皮,悲叹道:“醉蝶花已经够猛的了,一口气杀猪般干掉那么多人,我想哪怕是专业的獍行,也不过如此啊。”
等我彻底甦醒,已经是2月13号的下午,再隔一天就是情人节。我试着爬身起来,只觉腿脚火烧般灼痛,浑身就像散了架,一丝一毫气力也使不上。有个黑长发小妞正坐在席梦思床垫前,侧靠墙打着盹,闻听我的呜咽,她揉了揉惺忪的大眼,机械般端来牛奶给我喂食。
“露西,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我以为你挂了。”我惊喜地抱着她的脸,左右打量。
“与你不同,我有一个帮手,再说也没伤到腿,靠跑呗。”她显得很平静,服侍我重新躺下后又回到原地,朝着空气胡乱蹬腿,叫骂道:“你自爱些不行吗?居然被人搞大了肚子!”
“我也不想啊,但这已经是很久前的事了,几个月来我非但没与任何人发生过关系,就连亲吻都不曾有过。我活成了真正的未亡人。混蛋,你可知道我有多煎熬?你究竟去了哪里?我还以为你被莉莉丝们悄悄杀了,她们都说你因害怕而逃回了极暗世界。见到你真好,告诉我,露西,这是哪里?”我匍匐着朝她爬去,一把握住她膝盖,支起了身子。
“这里是极暗世界荒弃的行宫,也就是你们意义上的安全屋,车库大战后我就将你带到了这里疗治。那么你将来打算怎么办?把小孽畜生下来吗?我铁定会掐死它的!”她烦闷地抽着烟,眼珠在眼眶中打转,不住哀叹,道:“算了,你让我静静,我不想你刚甦醒就吵架。”
时隔不久,未合拢的铁门被人轻轻推开,有条人影鬼鬼祟祟地张望片刻,迅速闪身进来,她擎着一大袋冻食看着我,脸上浮现出欣喜,冲我挥挥手后,一声不响去张罗起晚饭来。这是一个不该出现在此的女人,我望着她的背影,陷入迷茫之中。因为她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家伙,www.youxs.org。
当她端着一盘粘稠如大便的鱼汤过来时,我一把握住她的手,问:“你别告诉我也上了地底世界的贼船?罗莎,你怎么会和番茄搞到了一起?你俩应该不认识才对啊。”
“事实上,她已经与我共同居住了快四个月。你先将汤喝下,回头咱们再聊。”她逼着我将这盘腥臭难当的狗屎玩意吞下,然后点起一支烟,眨巴着丽眼开始描述起来。
女神峰大战当晚,罗莎尾随联合军团去了树瘤下的百花金坛,在亲眼目睹尘民与地底世界的残酷争斗后,信念坍塌了,她就像当初的范胖那般,将这些黑幕封存心底,不对任何人提起。不仅如此,她还在工作上做出重大让步,积极配合联合军团抹除痕迹,并将当晚爆发的那场乱战,按官方口径统一为特别军事训练,雷电击中贝巴因道场从而焚毁了古迹。
在那之后,有线台也开始收到神秘金主的资助,他们剽窃九频道的模式,策划起类似的专题节目和开设副频道。此番听说阿加派了一组人奔赴纽约后,她与老戴通电话确认清楚,所以也带着自己的人马匆匆赶来,想要从中分一杯羹,如同以往她的一贯所为。
再说回番茄,她由始至终都待在女神峰,全程没任何机会能接触到罗莎,但这两人又是怎么搞到了一起呢?那就不得不从沃森之乱的延续战说起,鸳鸯馆冲天大火燃起后,亚特兰大有线台收到夜行消息,连夜驱车赶来播报,结束清场工作的罗莎,也恰巧跑来伊腾顿,别人还以为她也是收到台里的消息,因此没人计较她出现在大镇有多离奇。
凌晨三点,她收工回去,行至一半听闻后备箱发出异响,不仅狐疑地下车检查,哪知掀开车盖,便瞧见一名浑身血污的少女藏于厢内,不过她是见过大世面的,又见此人裹着渔网般的罩袍,已大致猜出了一二,于是请她出来坐进车里,沿途买了一些热饮与食物,待其吃饱喝足后与之攀谈起来。一问才知,她是逃亡的莉莉丝成员,罗莎贼眼溜溜,很快打定了主意,将她带回住家后,就一直安置在阁楼内,慢慢套取口供,最终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露西表示,暂且没有逃回通天塔的念想,尽管她向我形容得十分开明,实际上极暗世界依旧存在着各种规则和条款,加入尘民终将会被反攻倒算,那是早晚的事。虽然目的性不同,但现任的极暗世界女王百花绮月罗已下达动员令,也将与这股新兴势力进行决战。
嗅觉灵敏的罗莎,从中悟出有大把新闻价值的事件正在上演,回到亚特兰大后,便通过某种办法,安排她成为了有线台的实习生。就这样,她让露西陪伴左右,无微不至地照顾其起居,久而久之俩人凝结了深厚友谊,现在已成了坚定不移的战友加姐妹。
有线台的罗莎这组人,一抵达纽约后,就开始暗中监视我们的动向,所以不论我们跑去宾州私人会所,还是在农贸市场找鬼影麻烦,她俩都摸得一清二楚。包括这回展望公园写字楼的成人礼,她俩也照例偷偷尾随,只是见我独力难支,这才不得不出手相救。
“你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不把怀孕这件事告诉鸳鸯馆新老板?你肚子里的孩子,才是古斯塔夫根正苗红的继承人哪,难道你打算往后一边杀人一边挣奶粉钱,独立将小孩养大吗?你可知道当个单亲妈妈有多累?该操多少心?”当两人听完我肚中胎儿的由来后,气得在屋内来回踱步,罗莎时不时扭头喝斥,道:“他不服你去做亲子鉴定啊,干嘛就拿这点小钱?显得你很高尚,你的爱情价比天高么?妈的,真是被你活活气死。”
“老男人集团已是一锅乱粥,佐治亚这件事还没完,我不想再去添麻烦,搞得满城风雨。如若鸳鸯茶还活着,他不会想看我争抢基业逼脸都不要了,那不是他心目中的我,就算了吧。”我缩在墙角,抱着脸低声抽泣,道:“其实醒来之后,我总觉得空荡荡的,孩子将来该怎么办?作为杀人度日的弥利耶,总有一天会被他知道真相,那么他的人生路也毁了。”
“算了,这些往后再说吧,常将它挂在心头,人迟早会崩溃的。”番茄抚平悸动的心,回到原位,颤声道:“刚才我说了过分的话,因为你一贯就很淫荡,对不起,是我错了。”
俩人之后也随便平躺下来,酒足饭饱后,开始聊起我被带来这里的前因后果。
“你已失踪了快一周,包括那位领队,现在也不知你究竟藏在哪。他们也在通过自己人脉,甚至跑去鸽童的跳蚤市场摸哨,兴许很快将找来这里,所以这处行宫没法待了,咱们不得不撤了。”罗莎也取过一支烟默默抽着,又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再歇几天痊愈后就回去啊,。噢,对了,我们现在已不叫莉莉丝,而改成弥利耶。这么多姐妹失去我的音讯,不知会乱成什么样。”我推了她一把,问:“既然你是做新闻的,那么展望公园那件事,外界现在又是怎么报道的?”
“外国间谍所为,或黑帮仇杀,死五人,重伤一人。”她取过一张皱巴巴的报纸提来,笑道:“你知道我是懂黑客技术的,怎可能会将咱们曝光呢?所以我偷偷黑掉了许多细节。”
“那还算好,这回我真是惹出大麻烦了,现场遗落那么多证据,将来铁定会被人查。最要命的是,我身边跟着一群特别厉害的国民侦探,有一支叫雄心一代的学生崽团队,他们里已有人开始产生怀疑。我根本没杀那么多人,他们都是在相互血拼中挂掉的,你俩也有份,可别胡乱栽赃,将全部血案都推到我身上。”听闻这个好消息,我舒心地撑了个懒腰。
“你还笑得出来?只恐怕更糟心的坏消息一件接着一件来,既然你与紫发女都已完成了首杀,其余的弥利耶们也得去达成自己的成人礼,这是他们暗世界的规矩啊,目的就是叫你们这帮蠢婆娘全部背上血债,将来没法轻易脱离上峰的控制。”罗莎从塑料袋取来一份报纸,叫道:“你们里已有六名女孩完成了成人礼,过来看看,这是昨晚发出的报道。”
时报上写着极度夸张的标题,前天与昨天各发生一宗极其恶劣的血腥杀戮,阴云密布的纽约市,群魔乱舞暴徒横行,连环杀人案层出不穷,美国即将要亡了!一则是四名大学男生被人发现,塞在一口大垃圾箱里,全部被人刀杀,死前与人有过性接触;另一则是公车站老年夫妇被割喉,凶手渺无踪迹。这究竟是巧合,还是雾妖杀手再次出手呢?仍旧疑云重重。
“四名大学男生的案件,不用察我也知道是谁干的,肯定就是木樨花、黄瓜与她们的马仔,过去在佐治亚时她们就经常出入酒吧旅社,以提供特殊服务为由,绑架剽掠受害人,只是没把人宰了,手法是一模一样的。”番茄阴郁地望着我,叹道:“她们与你不同啊,原本就很嗜杀,又或多或少患有神经分裂,或狂躁症,一旦杀开后,就收不住性子了。”
“那该怎么办?我得立即回去,找尼古莱谈谈。”不待听完,我跳将起来,恼道:“我们原本到此,是为了找出连环杀人案的真凶,将雾妖杀手绳之以法,可谁能料到,弥利耶带来更多的杀戮,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而且承包商从未提过这些。”
“方式当然有,并且多种多样,你身为大长老可以代行杀戮啊,例如说,你不是在找彼岸花吗?那就以此为由,发掘出她老巢,只需擒获此人,就免除几个人开杀戒好了。”番茄眨巴着杏眼,忽然问道:“要不明晚咱们去看比赛,怎样?”
第二天晚七点,露西从某间烟杂店购得三幅纸板眼镜,然后叫了辆车,载着我们三个往皇后的雷哥公园方向而去,据说有多场搏击俱乐部的赤手拳赛,将在今晚打响。不出意外的,大概率会遇见神秘的彼岸花在拳台引领风骚,想要查她行踪,也可从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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