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就这些,没别的了吧?”
陆坤给石头抛了根烟,而后就不带丝毫客气道。
这小子,自从在香港买了房,三天两头的就往那边跑。
彻底成了大忙人。
这不,刚从那边回来,就打电话让陆坤把他准备好的送几个孩子的礼物顺道拿回去。
“你这是嫌没够还是咋地?”石头也了他一眼,吧嗒一声把烟点燃,吐了个烟圈,“话说,你才是真个儿的有钱人,怎么没见你给我们家送东西?!”
陆坤打了个哈哈,而后婉言拒绝了他们夫妻俩留下一起吃饭的邀请,钻进了自个儿的座驾,吩咐小潘开车回家。
“你姐呢?”
陆坤一进院子就看见小光头在教弟弟骑自行车,快步走上前,一手一个提起他们俩。
可惜,俩倒霉孩子的注意力集中在小潘帮忙提着的一大袋玩具上,眼珠子都看直了,更别提回他们老子的话了。
“嘿,再不回话,待会儿把你俩屁股揍成八瓣儿!”陆坤面色不愉道,“玩具更是想都别想。”
他这个气呀,有了玩具忘了爹的玩意!
往后还能指望他们?!
“大姐跟外婆去给外公寄新衣服和腊肉去了。”小光头毕竟已经到了晓事儿的年纪,尽管依旧贪玩,但也知道正正经经地回自个儿老子的话将决定他们今天有没有新礼物。
陆坤点点头。
这天儿一天比一天冷,是该给老丈人寄几件新衣服。
他记得前阵子有人给他送了两件貂皮大衣来着,就是不知道老爷子穿上合不合身。
不过即便不合身也不打紧,大不了给大舅哥穿,也是好的。
“那你二姐呢?”陆坤发现自个儿手腕上凉丝丝的,低头一看才发现是陆明哲这个小家伙,口水都流出来了,跟只二哈似的,自个儿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完搞不懂他在想啥,只好撇过脸,看向小光头。
“在屋里背书呢。”小光头撇撇嘴道。
他是知道自己二姐什么性子的,平时跟个疯丫头似的,临近考试立马‘头悬梁锥刺股’,临时抱佛脚成了学习秘技。
可偏偏......还每次正式都考好成绩。
“那行,你陪弟弟好好玩啊,别打架知道不?”陆坤摸了摸这小子的脑袋,示意小潘把属于他俩的玩具分给他们。
虽说这兄弟俩总体一贯友好,但也难免会有起龃龉的时候。
记得有一次,这兄弟俩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儿闹了矛盾,陆明哲拿着扫帚打了哥哥一下,然后小光头就搁沙发边哭。
疼倒是不怎么疼,就是心里委屈。
明明好心劝弟弟的,结果没落好,想想就委屈得眼泪停不下来。
陆明哲见哥哥哭了,心下立马慌了,意识到自己可能闯祸了,吓得上去就抱着哥哥一起哭。
那声音叫一个撕心裂肺!
可惜,最后还是没能逃过自个儿老妈的魔爪,被狠狠地修理了一顿。
要不是有老太太拉着,刘丽萍绝对让这小子留下深刻的教训!
反了天了,连哥哥都敢欺负!
......
“在忙什么呢?”陆坤轻手轻脚地提着属于她们姐妹俩的礼物进屋,把礼物搁在边上的椅子上,努努嘴示意道,“喏,这是你们石头叔叔送你们的。”
“阿爹,我在背书呢!”
二丫儿下意识地抓了抓头发,一脸不耐烦的神情,听到后边那句立马心情雀跃。
“你和姐姐一人一份哈。”陆坤交代道。
二丫儿笑着道,“阿爹你就放心吧。再说了,我要是多吃多占,回头阿娘也饶不了我啊。”
那倒是。
有刘丽萍在,二丫儿还没那个胆儿!
陆坤放心了,伸着脖子去看她摊开在桌子上的课本,发现是《范进中举》这一课书,他顺势拉了把椅子坐下。
范进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穷。
范进自己穷到什么程度呢?只见他面见考官时的打扮就一清二楚了:那穿麻衣的童生上来交试卷,那衣服因是朽烂了,在号里又扯破了几块。
这种衣服,称为乞丐服都几乎不为过。
他的家中也穷到极限:到出榜那日,家里没有早饭米,母亲吩咐范进:“我有一只生蛋的母鸡,你快拿到集市上卖了,买几升米来煮餐粥吃,我已是饿的两眼都看不见了!
第二印象便是虚伪,软弱卑微、苛求功名利禄、情感脆弱。
范进是一个男人,任何一个男人都希望能娶到一个貌美如花的老婆。
但范进的老婆漂亮吗?
佃户何美之对范进的老婆有一个评价:“他媳妇,是庄南头胡屠户的女儿,一双红镶不边的眼睛,一窝子黄头发,那时在这里住鞋也没有一双,夏天着个蒲窝子,歪腿烂脚的。”
这个模样,别说是漂亮,和一般都沾不上边,只与丑有关。
再说他的岳丈,身份是什么?一个屠户。
大家一说起樊哙往往会带一点鄙视,因为樊哙是屠狗之辈。
所有干屠户这一行是贱业。
要命的是社会地位低下的胡屠户还瞧不起范进。
胡屠户道,“我自倒运,把个女儿嫁与你这现世宝穷鬼,历年一来,不知累了我多少。”
娶这么丑的老婆,还被岳父这样子挖苦嫌弃,范进平时的卑微之状可想而知。
但读了好几遍之后,陆坤发现自己一开始的想法似乎有些不太妥当......
范进即便被岳父挖苦,依旧保持尊敬,“唯唯连声”,这似乎不一定是软弱,更像是范进压根没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他根本不在意岳父的态度。
如果在意,换成任何一个人怎么可能受得了二三十年这种态度?
再者,范进老婆有没有仗着岳父这种态度对范进指指点点?
根本没有!
动不动就对范进又打又骂的胡屠户生出的女儿居然对范进的母亲很孝顺,婆媳关系也很融洽。
陆坤眉头一再皱紧。
这范进......似乎并不简单。
俗话说最难缠的就是婆媳关系,但这点对范进来说一点也不难缠。
另外,范进一生只做一件事情,那就是读书考取功名。
或许有些人说范进很傻,但你又不得不佩服他的毅力。
他中举的时候已经54岁,一直考了二十多次。
换做是任何一个人,都不敢说自己有勇气坚持下来。
就算是坚持下来,亲戚四邻也很有可能把你当成怪物一样看待,他们多半会提出反对意见,这是人之常情。
比如苏秦在鬼谷子门下学习,出师之后,周游列国,结果大困而归。回到家中,就受到老婆、兄弟等家人的嘲讽。
再比如汉代的朱买臣,他老婆就是受不了他的穷跑了。
这么看来,似乎范进有他陆某人的几分风范啊!
陆坤豁然站起,别的不说,单凭范进能哄着老婆跟他几十年吃糠咽菜、操持家里家外就很不简单。
范进有才吗?绝对有,可为什么连续名落孙山二十几次?
陆坤从书架上找出《儒林外史》不停翻动,视线停留在考官的评价上:这样的文字,连我看一遍也不能解,直到三遍之后,才晓得是天地间之至文,真乃一字一珠!
连阅文丰富的考官都这样称赞,可见范进绝对是有才华的,如蒙尘之珠,只是无人发觉而已。
虽然范进中举后的疯子样很讽刺很搞笑:一脚踹在池塘里,爬起来,头发都跌散了,两手黄泥,淋淋漓漓一身的水,众人拉都拉不住他,拍着笑着,一直走到集上去了。
看起来似乎不可思议但其实又在情理之中。
换做是任何人,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一件事情终于成功了,会是什么感受呢?
或许比范进疯得更厉害也不一定。
因为那是几十年的压抑,终究释放了。
这个时候的范进,才是真正的范进,这一刻压抑了几十年的真性情才显露。
再者说了,古来士子陡然得知高中,惊喜过望甚至得了癔症的也不鲜见,情绪平复下来了就好。
陆坤把书合上,思忖了好一会儿,最后长舒了口气,“果然不愧是六大名着之一,够味道!”。
(解放后六大名着变为四大名着,《聊斋志异》内容封建色彩过多,不利于青少年成长;《儒林外史》过分揭露官场黑暗,讽刺过强。)
范进这人还是有才华的,只是他所处的环境限制了。
贫门读书人想要出头,何其困难,这范进怕已经是贫门之中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物了。
换做是其他人,未必能及范进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