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尾,李大人没有想要杀他,他派出三十名死士,甚至不惜用自己做诱饵,想要的,不过是烧了祠堂。祠堂里供奉着皇室祖先牌位,江慎今夜在祠堂斋戒祈福,祠堂便遭了一场大火。无论这起火原因是什么,江慎的失察之罪是免不了的。如果运气不好,祖宗牌位受了损害,他便更是成为了皇室的罪人。到那时候,圣上触怒还算轻的。当朝从皇室到民间,皆信奉天命,此事一出,民间必然会兴起一番波澜,认为太子殿下未得祖宗庇佑,不能继承大统。这些搞礼教的,最擅长人言可畏这一套。这才是祠祭司主事能想出来的招数。至于为什么冒着会被江慎怀疑的危险,偏偏选择今夜,多半是因为只有今夜无星无月,山风最大。最适合放火。但事实上,这招对江慎的作用有限。他并非重礼教之人,也从来不会被一两句谣言压死,就算祠祭司主事当真一把火将祠堂烧了个干净,至多不过是被治一个失察之罪,他认了也无妨。至于那些迂腐老臣,皇亲国戚如何看他,他本来就不在意。可是……黎阮还在祠堂里。他一早就猜到对方会在今晚动手,原本是不想晚上的事惊扰到黎阮,才会提前离开祠堂。江慎特意大摇大摆走出祠堂,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看见,以为祠堂里没有人,也就不会在混乱中伤到黎阮。他没想到,有人如此胆大包天,为了让他坐不稳这个皇位,竟不惜在祠堂放火。江慎疾步奔向祠堂,忽然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到了脸上。他脚步一滞,抬手摸了摸。……雨?他抬眼往天上看去,沉沉天幕中,越来越多雨水落下来。那雨先是淅淅沥沥,而后迅速变成了瓢泼大雨,几乎一瞬间便沾湿了江慎的衣服。雨幕很快将整个祖庙覆盖,也将那冲天的大火一点点熄灭。原本想赶去祠堂救火的众侍卫皆愣在了原地,不知是谁起了头,众人跪倒在地,齐声高呼。“天降福泽,天佑殿下!”“天降福泽,天佑殿下!”“天降福泽,天佑殿下!”众侍卫的高喊声甚至几乎盖过了雨声,江慎没有理会,也没有停下,继续快步走向祠堂。没进主殿,而是来到了暖阁。殿后的火已被大雨彻底浇灭,这短短十余步的距离,江慎浑身上下湿了个透彻。他走进暖阁,来到小榻边,少年躺在上面,极疲惫似的揉了揉眼睛。“你回来啦……”声音很轻,好像没什么力气。“你……”江慎眉头微蹙,看见少年后非但没觉得放心下来,反倒隐约觉得他哪里有点不对劲,“你方才一直睡着?”少年没有回答。他神情恹恹的,仿佛比睡前还要疲惫。江慎想上前,又想起自己如今浑身湿透,没敢碰他。少年却忽然起身,扑进了江慎怀里。“我身上湿了,你别”“让我抱一下嘛。”少年轻轻打断他,“就抱一下,我好累啊……”这雨是黎阮变出来的。方才那死士在他面前放了火,他为了把火熄灭,只能又用了那逆转天时的法术。这法术消耗极大,黎阮耗费最后的力气回到暖阁,这会儿已经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黎阮不顾江慎身上湿得还在滴水,把自己埋进江慎颈侧,控制着本能,极其克制地吸了两口精元。他原本不想在江慎不知情的情况下吸取他的精元。哪怕是之前在长鸣山,他每次吸取江慎的精元之前,都会征求他的同意。但这次不行,他感觉得到,再不吸点他的尾巴马上就要露出来了。“我刚帮了你的忙,你不要生我气好不好?”黎阮放松下来,意识变得有点迷迷糊糊,“再让我抱一会儿……”“帮忙?”江慎问,“什么意思,你帮了什么忙,你”话还没说完,少年脑袋一歪,在他怀里睡着了。.“殿下,太医来了。”暖阁外,郁修轻声通报。江慎已经换了件衣服,连带着给黎阮也换了身干净的衣物。他仍坐在小榻上,身形瘦小的少年躺在他的怀里,一只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冯太医进屋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他先愣了下,手里的药箱砰地一声落地,跪倒在地:“殿殿殿殿下!”江慎蹙眉。这动静惊扰了他怀中的少年,少年不安地动了动,把脑袋在江慎怀里埋得更深。“小声点,你差点把他吵醒了。”江慎低声道。冯太医抬眼看他,神情跟见了鬼似的。这位冯太医头发胡须已经全白了,但医术高超,在太医院任职已有数十年。从皇后还在世时,冯太医便是她的人,如今自然侍奉起了江慎。这次祭祖大典,江慎也点了他随行。是信得过的人。“殿下,这里是祖庙,是祠堂。”冯太医稍冷静下来,抱着药箱靠近几步,压低声音,“您怎么能带人进来,要是被人瞧见……”江慎:“所以,还望冯太医替我保密。”冯太医:“……”冯太医叹了口气,放下药箱:“半夜被郁统领唤醒,又听闻祠堂起了火,老臣还当殿下出了什么事。原来是为了这位小公子……他怎么了?”江慎道:“不知何故,一直昏睡不醒。”由于大雨落得及时,祠堂那场火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有殿后的墙壁和部分瓦片受到了波及,并未蔓延至殿内。这会儿天还没亮,江慎没急着让人把消息传出去,而是让郁修先去请了太医。因为少年的模样不太对劲。方才回到暖阁,他没来得及点烛灯,因此并未及时察觉少年的脸色极其苍白。后来再发现时,少年已经在他怀中昏睡,怎么唤也唤不醒。冯太医替黎阮诊了脉。片刻后,他放开黎阮的手腕,道:“脉象瞧着像是劳累过度,所以才会睡得这么沉。让他多休息,睡醒后再吃点东西,不必用药,以食补为佳。”江慎:“你的意思是,他只是睡着了?”冯太医:“对,只是睡着。”江慎眉宇紧蹙,又问:“劳累过度,他如何劳累了?”这小少年一整天除了吃饭几乎都在睡觉,哪来的劳累过度?冯太医给了他一个欲言又止的神情。江慎茫然与他对视片刻,忽然明白过来,耳根发烫:“我、我没碰过他!”冯太医又给了他一个“你觉得我信吗”的眼神。“你”江慎自知自己带人进了祠堂这事就说不清,索性也懒得解释,又问,“他的身体……还没有别的问题?”冯太医道:“小公子身体一切康健,不知殿下是指什么?”江慎有些犹豫,视线不自觉落到少年腹部:“他……他没有怀孕吧?”冯太医:“?”江慎:“?”冯太医望向江慎的视线忽然变得十分关切:“殿下可需要老臣诊一诊脉?”江慎没明白:“我在问你话,你给我诊脉做什么?”冯太医:“殿下先前遇袭,导致部分记忆遗失,除此之外,近来还有没有别的不适?”江慎这下听明白了。“本殿下脑子没摔坏,我知道男子不能怀孕。”江慎咬牙,“是他总是认为自己怀……怀了我的孩子。”冯太医恍然。他又重新给黎阮诊了诊脉,还扒开眼皮瞧了瞧。仔细检查一番之后,却摇头:“小公子身上并无任何外伤,也无旧疾怪病,会有如此念头……或许是受到过某种刺激。”江慎:“受到刺激?”“是。”冯太医揣测道,“也许是什么重大打击,让他精神产生错乱,才起了这些念头。”被折腾着看诊这么久,黎阮睡得不太安稳,抓着江慎的衣袖小声嘟囔:“江慎,你抱抱我……”冯太医:“殿下请看,这小公子潜意识里觉得殿下会离开他,因而幻想出一个孩子,认为只要这样你就会留在他身边,不再离开。唉,可怜……”江慎低头看向怀中的少年。少年睡着的模样很可爱,不是一个劲往江慎怀里钻,就是嘟嘟囔囔说梦话,怎么看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江慎的离开,对他竟是那么沉重的打击。江慎眸光暗下,心里揪着似的疼。全都怪他。作者有话要说:江慎:唉,我真的是渣男……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