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阮偏头看向他:“那我过几天就会好吗?”“不知道。”林见雪把手上的柴火扔进火堆里,低声道,“每个人是不同的,有些人分开了,过两天就会忘记。可有些人,一辈子也忘不掉。”“一辈子……”黎阮喃喃道,“那会记好久啊。”“是啊。”林见雪无声地叹了口气,火光在他脸上映出跳动的光影,映得眼尾那道旧伤都染上鲜红,“会记好久好久……”“那我该怎么办呀?”黎阮问,“我会记这么久吗?”林见雪回过头来。他注视着黎阮,认真道:“这应该问你自己。”“阮阮,这种事没有人能替你做决定。”林见雪道,“你想要飞升,还是想要江慎,这要你自己选。”黎阮:“我真的不知道呀……”他把脑袋埋在手臂里,苦恼地把自己蜷成了一小团。林见雪闭了闭眼。“三百年前,是你把我救回长鸣山的,你也不记得了吧。”许久,林见雪忽然道。黎阮抬起头,眨了眨眼。“我在人间受了重伤,差点死了,你正好路过那里,救了我一命。”林见雪道,“我问你想要什么报答,你说你要借长鸣山的灵气修炼飞升,希望我能替你护住这里,不要被人打扰。”黎阮呆愣:“所……所以,这些年你一直守着长鸣山,是因为我吗?”“不然呢?”林见雪被他气笑了,“非亲非故,次次把你从那山崖拖回来,给你治伤。你一只赤狐我一只白狐,我们还能是族亲不成?”“……也、也是哦。”仔细想想,阿雪的确帮了他很多忙,不过黎阮向来脑子缺根筋,从没认真想过这其中的原因。林见雪又道:“三百年前,我问过你为什么要飞升。”黎阮睁大眼睛:“我告诉你了?”“没有。”林见雪道,“你只告诉我,这是你的夙愿,也是支撑着你活下去的意义。”“好可惜啊……”黎阮道。如果他当时说出来,阿雪现在就能告诉他了。“是很可惜,我也希望我知道。”林见雪道,“这样我就不会看着你一次次九死一生的渡劫,一次次被天雷打得遍体鳞伤疼得话都说不出。你为了那个夙愿,把自己弄成这样子,到最后,却连为什么要这么做都想不起来。”“阮阮,到了今天,那个还是支撑你活下去的意义吗?”黎阮放在膝头的手指扣了扣。早就不是了。他连自己曾经说过这句话都不记得,何况其他呢。“但我是不是没有机会再选一次了呀?”黎阮把自己重新蜷起来,“已经把他的记忆抽出来毁掉了。”这法术是不可逆转的,那颗记忆珠,毁了就是毁了,不可能再找回来。“你别太小瞧凡人。”林见雪淡淡一笑,“如果他心里真的有你,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抹去。哪怕轮回千百世,都不可能磨灭,更不用说你那小小的法术。”黎阮没有说话。洞内忽然砰的一声,他变回了一只狐狸。“好烦,我想不出来嘤呜呜!”小狐狸抱着尾巴,在山洞里滚来滚去,山洞里一时间充斥着他的哀嚎,“当时不要选江慎就好了,为什么偏偏是他掉下来啊啊啊!”林见雪默然望着那虽然长大了不少,但依旧圆滚滚毛绒绒,蜷起来仿佛一个大号绒球的小红狐狸,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你这性子啊……”亏他还担心黎阮会难过,特意跑来安慰。看来是多虑了。这明明就挺有活力的。林见雪起身,拍了拍衣摆:“话我只能说到这里,剩下的你自己想吧,我回去睡觉了。”黎阮已经滚到了山洞的另一头,头朝下撑着地,冲着林见雪乖乖地摆了摆尾巴:“好吧,晚安。”“……我会好好想想的。”他需要一点时间,好好考虑一下。.因了黎阮的法术,长鸣山一夜之间万物复苏,春意盎然。这日清晨,一道鲜红的影子穿过树林,灵敏地纵身一跃,轻飘飘跃上了枝头。小狐狸在树上转过身,幻化成一名红衣青年。青年一手扶着树干,另一只手探出去,从枝头摘下一颗刚刚成熟的果子。美滋滋地咬了一口。天边飞来一只深灰色的鸟儿,落到他身边。黎阮三两口吃完了果子,伸手又摘了两个,分了一颗给对方。“有什么新的消息吗?”黎阮问。小山雀像是饿极了,没急着回答他,低头大口大口地啄着果肉。黎阮伸手戳他:“快说啦,京城那边怎么样了?”山雀瞥他:“你只是想问江慎而已,问什么京城。”“是是是。”黎阮问道,“那江慎怎么样啦?”“他好得很。”山雀道,“京城到处都在说他,说什么他只用了不到一个月时间,就查清了在京城外刺杀他的真凶。好像是哪个皇子,皇帝已经下令把人软禁起来了。”黎阮想了想:“三皇子江衍?”“也许吧。”山雀又道,“连着和那三皇子一伙的大官,都查出了好多,说是全抓起来就等着问斩了。”黎阮点点头:“那是挺好的。”他之前只是把江慎记忆中有关于他的那部分抹去,在长鸣山遭到刺杀,包括后来派人伪装成他南下,以及下套抓了湖广巡抚这些事,他都是记得的。不过记忆混乱肯定会有一些。比如江慎不会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刺杀中逃生,也不会记得那封本来该被烧掉的密信又是怎么回来的。因此,黎阮还担心了一阵子,不知道这些会不会影响江慎报仇。现在看来,一点记忆的缺失和混乱,并没有影响到他。“他真厉害啊……”黎阮低声感叹着,又摘了几颗果子分给山雀。江慎离开之后,受到影响最大的应该就是小山雀。它被典当铺养了一个冬天,还收了一群小弟,如今不用送信,没了食物来源,家里却多出几十口鸟要养,每日都奔波于到处找食物。黎阮索性让他带着小弟继续去京城帮他打探消息,他来帮着找食物。小山雀又啄了两口果肉,道:“对了,我还听到有人说,皇帝对江慎很满意,可能会把皇位提前传给他,退位养病呢。”“那很好呀。”黎阮抬眼朝一个方向望去,不过树荫遮蔽,什么也看不见,“他会是一个好皇帝的。”小山雀看了他一眼。它扑腾着翅膀飞起来,落到较高的一根枝头,与黎阮视线平视:“黎阮,你是不是很想他呀?”黎阮眨了眨眼,两条腿在身下荡着。没有说话。“你就是很想他吧!”山雀坚定道,“为什么不去找他呢,你可以去人间的呀。”“我……”黎阮视线躲闪,“我还得修炼,忙着呢。”“你真的在好好修炼吗?”山雀怀疑,“你之前修炼从来不吃东西的,那个叫什么……辟谷来着,可你现在根本就没有啊。”黎阮:“和这个没关系……”黎阮没有撒谎,他是想认真修炼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修炼进度总是很慢,而且辟谷术也练不好,饿得比以前被打回原形时还要快。每天一顿不吃就饿得没力气,什么也做不了。但山雀并不相信,他坚定认为黎阮就是相思成疾,无心修炼。这小鸟在身旁叽叽喳喳吵了半天,吵得黎阮头疼,连忙给他摘了些果子让他带回窝里。再以要修炼为借口,把这小鸟赶走了。整个林子清净下来,黎阮舒了口气,跃下枝头,打算找个地方打坐。到底要选飞升,还是选江慎,一个月过去,黎阮还是没有想出答案。他确实很想见江慎,是真的很想很想。黎阮留存有记忆的这几百年来,他好像从没有过这种强烈的、特别想见一个人的念头。甚至有好几次,半夜忽然从江慎睡过的干草床上醒来,很想什么都不顾,直接飞去京城。以他的法力,想见到他,连一盏茶的功夫都不用。可他又很不甘心。他渡劫了这么多次,好不容易才在上一次雷劫扛下了七十多道天雷,再修炼几十年,应该就能够完全抗下来了。眼看就快要成功,他现在放弃,先前遭的那些罪不就白费了?何况他为了下定决心,连江慎的记忆都抹掉了。现在后悔,显得之前的自己跟个傻子似的。总之,黎阮暂时还想不出答案。黎阮在树林里寻了个相对僻静的地方盘膝而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心思很乱,他修行进展非常慢,甚至已经连着好几天没有进展。和江慎在时,他一日千里的修行进展比起来,可以说是天壤之别。黎阮不愿再多想下去,摒除杂念,屏息入定。但他没想到,今日的修行比之前更奇怪。凝结的真气自头顶往下,仿佛化作一道暖流,徐徐流经大小周天,一路往下。却在经过某处时,无声无息散去。黎阮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