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了大顺,他说章医生白天还要给他奶奶诊断,他可能还要去镇上买药,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再说我原先答应了春喜,今天要去她那儿帮忙的,总不能失信吧?”郑美丽回道。
春喜名叫周春喜,是郑美丽的同桌,是个孤儿,从小就住在福利院里。
“那也行,要不你在这儿吃完早饭再去吧。”赵小枫说道。
“不用了,婶婶还没回来煮呢,在你这吃早饭,要等到什么时候?”郑美丽笑着回绝道。
“那要不回头在这里吃晚饭,吃完我们就一起去大顺家。”赵小枫又建议着。
“不用了,我还得早点回去准备一下,总不能空手去看望病人吧。走了啊!”郑美丽边说边转身离开,脚步轻盈地像只蝴蝶。
“喂!看病人要带什么去啊?”赵小枫追问道。
“你个呆子,问婶婶啊。”郑美丽并没有回头,挥了挥手回道。
“哦!”赵小枫闷闷不乐,再也没心情除草了。
吃完午饭后,老妈先是从箱子里翻出平常不舍得喝的两斤白糖,再把家里的鸡蛋归拢到一起。想了想后,老妈又跑到伯母那里借到了10只鸡蛋,再到另一邻居家里又借了5只。
然后对赵小枫说:“你就带两斤糖和30个鸡蛋吧。”随后又像是自言自语:“也不知道美丽那孩子会带什么去?她家条件好些……”
老爸把废书本一张张撕下来,每张纸里裹一个鸡蛋,裹好后再仔细放进一个小纸箱里,纸箱外面横竖打上几道包装绳,再做了一个提手。一件不精美但足够精心的礼盒就做好了。
待早早吃完晚饭,赵小枫就拎着两斤糖和那个鸡蛋“礼盒”出发了。
到了郑美丽家前面的渠道沟前,赵小枫犯犹豫了,不知是该在这儿等还是过了桥再等……
正当赵小枫在这八九米长的小桥上来回走了三四趟时,就看到郑美丽家前面路口的树荫下,意外的现出周春喜那清瘦的身影,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张望。
看到赵小枫后,她马上回头说了句什么,接着就看到郑美丽一手拎着一个塑料袋快步走了出来。
三人汇合后,简单打了个招呼,便向武大顺家走去。
路上周春喜不停地拿眼偷瞟赵小枫和郑美丽两个,数次欲言有止。
赵小枫知道周春喜向来就是这个懦弱畏缩的性子。在被偷瞟第n次后,终于忍不住笑问道:“有什么事,想问就问吧?憋着肯定挺难受的,是吧?”
周春喜腾的脸就红了,低下头只管走路,更不敢问了。
“她是好奇我怎么就断定你肯定会在小桥上转悠,不会去我家里。”郑美丽在一旁笑着。
“美丽姐……”周春喜抬头,有些不好意思但更有期望地看着郑美丽。
“他海棠话说不好,去了怕被我奶奶教育。”郑美丽解释道。
“为…为什么?”周春喜小声问。
“因为,我奶奶跟他说,如果说不好海棠话,就别想……,唉呀,不说了,不说了,羞死人!”郑美丽忽然也羞红了脸,说到一半不说了。
这下更让周春喜好奇了,转眼看向赵小枫。但赵小枫哪里肯说呀。瞥了她一眼,说:“没有什么?别问了,看我们快到了。”
听到要到了,周春喜只好放下自己浓浓的好奇心,跟着赵小枫一路向武大顺家里走去。
武大顺家所在村子属于梧桐水库的西面外围,整个村子都座落在一面座西朝东的山坡上。这个山坡有个很文艺范的名字,叫落凤坡,跟枫树村里的栖凤坡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坡下有一条能并排跑两部拖拉机的大马路,大马路蜿蜒而上,连接着每家每户。
但步行的话则不必绕那么大的圈,可走山坡下的青石板小路,直接进村即可。
武大顺跟他爷爷奶奶以及最小的叔叔住在一起。他家在山坡的最上那一层,路比较曲折难行,但视野却很开阔。
武大顺早上就听郑美丽说了要来的,所以这时也时不时的跑到门口来张望。
等看到赵小枫三人后,马上跑下来迎接了。
武大顺对周春喜的到来也感到很意外,不过还是很热情地招呼着。
“奶奶的病好转了些没有?”赵小枫问道。
“没有…”武大顺回道,脸色的笑容也消失了,一脸沉重。
郑美丽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暗叫不好。因为她看出了武大顺眼底潜藏的哀伤。
武大顺家也是这时这里的标准布局:一排三间,中间是大门和堂屋(客厅),两边是厢房(卧室),然后在一边成90度布置着厨房和杂物房(也有用作餐厅的,如赵小枫家)。
不过跟赵小枫家不同的是,他家的堂屋两边每边都前后并列着两个房间,武大顺住在右手前面一间,他爷爷奶奶住在后面一间。对面应该住的是他七叔武至孝,武大顺叫他小父,因为武大顺在六岁时过继给了他七叔。
他家门口也被平整出来做成了稻场(晒谷子用的),而且面积比一般人家的都要大,不过灰黄的黄土地面,已经被雨水和山水冲刷成了道道深浅不一的小沟,沟里沟外遍布砂石,肯定是没法再来晒谷子了。
稻场边,斜坡上,都种上了枣树和梨树,树上果实累累。树荫下随意放着犁钯等几样农具,左手边靠墙还斜靠着一个圏桶(即打谷桶,这时的纯人力脱谷器),应该原本是要放在那边晾干的,不过桶边灰败的木板以及桶底纵横交错的裂纹,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赵小枫,它已经没用了,彻底退休了……
看的出来,以前他们家过的并不差,只是后来因故家道中落了。
武至孝坐在门口的一条小板凳上,神情呆滞地望着远处,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赵小枫礼仪性地对他叫了声“七叔好!”
“哦,你来了。”武至孝收回远眺的目光,脸上挤出一点不像笑容的笑容,不咸不淡地回道。接着又瞟了一眼后面的郑周两女。
“叔叔好!”两女问候着。
郑美丽以前早有听说过武至孝的一些事情,但毕竟还是第一次见着他本人,不免有些紧张,而周春喜就更紧张了。
“她们俩也是我的同学,特意来看奶奶的。”武大顺向他小父介绍着,但连名字都没报。
“好好。”武至孝仍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口里淡淡的说道,但自己却没丝毫要站起来迎接的意思。
“不懂礼数的狗东西!你们别理他,快进来吧,外面热……”
这时,白发苍苍弯腰驼背的大顺爷爷闻声迎了出来。边骂着自己的小儿子,别让着三人。
三人连忙又向大顺爷爷问好后,就都进进到他奶奶的房间了。
房间里只有向西的一扇窗,窗开的很大,但因离后山山坡过近,哪怕外面骄阳似火,房间里都没有一丝阳光能直接照射进来。因此这里显得阴暗而潮湿,连破旧的床铺和灰黑的蚊帐,都散发着淡淡的霉味。
两女显然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味,都不禁皱着眉头,郑美丽更是忍不住接连打了两三个喷嚏。
大顺奶奶闭眼躺在床上,瘦的已不成人形,即使光线不好,赵小枫也能看的出来老人家的脸色黄的十分厉害。
赵小枫依据他浅显的医学常识,马上判断出老人家得的应该是跟肝脏有关的病了。
大顺奶奶刚刚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这时被郑美丽的喷嚏声吵醒。
“小枫,你们来了…”老人家费力的开口跟赵小枫他们打着招呼,声音沙哑,语速缓慢,声若蚊蝇,几乎听不清楚。
“奶奶好,您怎么病成这样了?”
赵小枫顺手放下手中的东西,俯身蹲在床前,轻声向大顺奶奶问好。
看到以往风趣健朗,待人热情和蔼的大顺奶奶转眼变成了这样,赵小枫不由得悲从中来,声音更咽起来。
“武奶奶好。”郑周两女也蹲下来跟大顺奶奶打着招呼,同样声音更咽。
“好好,好闺女呀!”大顺奶奶费力地回应着郑周两女。
“人老了,不行了,这也正常,你们也别难过了。”大顺奶奶反而劝着三人。
“怕就怕我走之后,大顺无人照顾呀…哎,当初i坚持要把他过继给他叔叔,没想到反是害了他呀…”
大顺奶奶说的十分吃力,但好像不吐不快,还没说完,两行浊泪就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奶奶,说这些干什么?我从来没怪过您。”大顺站在赵小枫身后,流着泪哭道。
“武奶奶,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呜呜~~”郑周两人呜呜哭着,边哭边劝。
赵小枫抬头擦去自己满眼的泪水站了起来:“大顺,你出来,我问你点事。”说着拉着大顺出了房间。
大顺爷爷这时坐在堂屋里,好像正在做着花生糖,面色沉重。看见两人出来了,就冲赵小枫点点头度没问什么。
赵小枫拉着武大顺到了外面,瞥了一眼仍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武明孝,低声问武大顺:“你老实告诉我,你奶奶究竟得了什么病?”
“肝癌,晚期。”武大顺神色悲痛。
“果然如此…,你爷爷知道吗?”赵小枫又问。
“没敢跟他说实话,不过看奶奶的情形,他应该也能猜的出来。”武答道。
“那你小父呢?”赵又问。
“我跟他说了奶奶病了,病的很重,他哦了一声就没了。”武大顺答道。 24530/109354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