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妇产科一头花白头发的闵大夫捏着手里的化验单,忍不住瞧了眼眼前满脸焦灼的年轻男人。
“第一胎?”
“对。”这位年轻的准爸爸,回答的又急又快,眼睛眨也不眨的盯在她嘴上,好似生怕从中吐出什么洪水猛兽出来。
“大夫,我爱人……她——”
“孕妇才22岁,这症候的确越年轻才越是高发期。”闵大夫也不多卖关子,“看尿检,已经出现了蛋白尿,这已经属于子痫前期了。”
“孕期已经32周,突发性的妊娠高血压,目前的症状还是头晕呕吐身体浮肿。再往下,还可能会出现子痫抽搐,同时并发症的危险也很高。特别在妊娠晚期,会出现妊高症心脏病,胎盘早期剥离,甚至是急性肾功能衰竭。不管对胎儿还是孕妇来说,都非常危险。”
随着大夫的话,这位准爸爸的脸色益发苍白,双手攥拳,现深呼吸了一口,才能继续:“大夫,还请拿出最好的治疗方案,一定要确保我爱人的安全,不管花多少钱都行!”
闵大夫摇摇头:“不是钱的事。”
她忍不住又打量了面前这位焦灼的病人家属一眼,问:“你多大?”
对方被问了一怔:“24岁。”
“还很年轻啊,小两口都这么年轻——”闵大夫尝试着提出解决方案,“当下,对孕妇来说,最安全也最妥帖的方案是:终止妊娠。”
“……”
闵大夫知道一般这个提议不会有人容易接受,所以很是有些循循善诱:“你们还年轻,日后还会再有孩子。现在孕妇的确是太年轻了,这个病症,多出现在20岁左右,或者38岁往上,年纪太大或过小都是高危群体。所以,如果想万无一失的话,最好的方法就是终止妊娠。虽然说不能保证下次怀孕是不是还会出现同样的问题,但几率相对来说,会小一些。”
“大、大夫……”这位准爸爸估计被这通洪水猛兽已经砸晕了,沉默了好一会,才能缓过神来,尝试着问,“都已经32周了,如果提前让孩子出生的话——”
“提前剖宫产不是不行,孩子虽是早产,但只要还没有引发胎盘剥离等并发症,存活几率还是很大的。但最危险的是产妇,在这种情况下剖宫产,很容易会引起产后血液循环衰竭,这是非常严重的并发症,会要人命的。”
对方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所有的血色,似乎随着最后一句话都尽数褪去。
但作为大夫,自然是要把所有可能会发生的突发状况都尽数告知。虽然眼前这个年轻的准爸爸,样子真的很叫人揪心。不过闵大夫这么多年的妇产生涯,对这些都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好在对方很快恢复了神志,思忖片刻,真诚求问:“大夫,除此之外,比较保守的治疗方案有哪些?”
陈冰没有住院,她早上出现了久违了孕吐,还突然昏厥,一醒过来后,其实把自己也吓的够呛——后来看到绑在肚皮上的胎心监护,那咚咚咚欢快蹦跳的声音像是一味抚慰剂,把她吓的破碎的胆,又给慢慢拼凑起来了。
齐天从医院拿了一堆的医疗器械回家,什么血压仪,胎心监护器,居然还有一个家用的心电监护仪!
说是她已经进入孕后期,要格外的精心注意,每天的仪器监护是必须的,然后之前每个月一次的孕检,现在也变成了每周一次。
总之就是战况升级,惹的陈冰都隐隐紧张的同时,却是看对方如临大敌的一张脸,愣是被逗乐了:“大圣,现在真应该给你个镜子——瞧你现在这张脸,快赶上我妈了。”
对方愣了愣,这才紧绷的双肩一松,卸下一口气来。颇有点无语的瞧了她,口气不无埋怨:“对,我就是个老妈子的命,大老远的跑来,连消停都不给我消停两天,又闹这一出出的,吓的人快没了半条命。”
陈冰知道他辛苦,不过估计他俩实在是太熟了,一个谢字反而张不开嘴。只好安慰先:“没事没事,你放心。我这不好着的吗?又有你这个老妈子随身伺候着,享受的不得了。今个估计就是大意了,吃东西没吃好,往下我一定注意,都听你的。”
她话说的轻松,就连老木着的一张脸,都难得露了点俏皮的笑意。只是她人浮肿未消,整张脸白白涨涨的,就连那笑,浮在这样的一张脸上,都瞧着诡异不堪。
齐天垂下眼睛:“好,你说的,以后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嗯嗯。”
却是往下的日子,益发的难熬起来。
随着月份的往前迈入,日渐增大的胎儿挤压内脏,陈冰开始动辄变的呼吸不畅、整个下肢肿到溜光透明,脚踩在鞋子要好半会才能有知觉——她每天的行动范围,也不过是在天气好的时候,躺在廊下的躺椅上晒晒太阳。
她再也不是以前怎么吃都吃不胖的瘦削模样了——现在的她,肚子像个球,浑身肿的也像个球。唯一的好转是湿疹终于没那么严重了,不过齐天还是严格把控她的饮食,例如盐是要必须要少吃的。
他的严格甚至都已经到了一种严苛的程度:那天俞红豆带回来一点猪血灌肠,看陈冰实在馋得慌,就偷偷给她吃了一口。结果……
就被齐天给凶了。
俞红豆:呜呜~~,再也不说小哥哥脾气好了,黑脸太可怕了!
陈冰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被插满管子的大肚瓶——每天早中晚三次的量血压,每天早中晚五次的做胎心监护,睡觉的时候身上还要绑心电监护。便是这样,大圣还是不放心,卧室门都不让关了,每天晚上都要跑过来看她n次,好像生怕她睡一觉就死了……
陈冰:……
会不会有点太夸张?
有时候看她难受到睡不着,他会在她身边坐下来,成宿的帮她按摩。
“不用……”她腰疼钻心,怎么躺都躺不住,却又不想让他太过劳累,嘴硬道,“你去睡嘛,这都半夜了,你这人是神仙么,怎么都不困的?我待会就会好的,你去睡啦。”
屋里还关着灯,只有洗手间门前一盏小夜灯还亮着。
就在这一点点的微光里,男人静默不语。
只有掌心的力度连绵不绝,柔和而缓慢的推碾在她沉重而僵硬的腰际——的确很舒服。
陈冰捂着被子,心脏被压的难受,深深喘过一口气……方才,她又吐了。偷偷跑去洗手间吐的,使劲捂着嘴,也不知道被他听见了没有?
就是身后那双手,无声的攀去了她的肩,抱住了她——
“星星……”他的脸埋在自己的颈后,脸上似乎湿湿的,沾在她的脖子上。
他这是,哭了吗?
陈冰动了动,想回头——对方却把她抱的更紧了,吸着鼻子,似在哽咽。
她刚想问一声怎么了?
就听他埋在自己脖颈间喃喃:“星星,你……有没有、有没有……哪怕有一秒钟想过——”
“……不要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