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在古城逛荡了溜溜一天——古城虽不甚大,但真要逛起来也是颇费体力的。特别是晚上又被俞红豆设宴好生招待了一番,结果千杯不醉的红豆姐,这回马失了前蹄,一高兴,把自己果断给灌醉了。
陈炽结了账,陈冰背着毛豆,陈炽背着俞红豆,终于回到客栈时——都快晚上十点了。
好在俞红豆那边有客栈的服务员小妹接管,陈冰把早就困的睁不开眼睛的毛豆洗好澡换好衣服终于安置上床,刚掩上小房的房门,陈炽人冒出来:“睡着了?”
“嗯,便是三道天雷打下来都不带醒的。”
陈炽笑笑,陈冰觉得他笑的挺贼的,然后就被牵了手:“来——”
红豆姐的心血之作——这套最高规格的套间,大床房外有个偌大的露台,白天天气好的时候可以直接眺望雪山,晚上还可头顶星空,泡个贼浪漫的露天浴。
只见现在露台四周的纱幔已尽数垂下,凭栏的浴池一片白蒙蒙的热气氤氲。
陈炽捏了捏她的手心:“累了一天了,已经放好了热水,去泡泡吧。”
香柏木铺就的浴池被热汤一激,有一股特殊的清香气味弥漫——古城地处高原,夜晚本还很有几分冷意,但被这一池子的热水一番蒸腾,整个露台登时暖意融融。
陈冰工作n年,去过的地方也算不少,却是难得有这样的享受时候——她人慢慢坐下去,温暖的水,就像一个极尽温存的怀抱,顿时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陈冰从心底长长吁出一口气,身和心慵懒到连脚指头都懒的动一下。陈炽从身后拥着她,湿漉漉的手指捏着她的耳垂——话说他好像特别喜欢摸她的耳朵,摩挲上面那道几乎浅到已经看不太见的白色疤痕。
浑身被热水掬着,身后有男人靠着,陈冰舒服到一时都懒的说话,只任由他捏。
她实在是难得有这样乖顺的时候,陈炽一时间心头感喟四起,轻声:“星星,你还记得吗,以前,我们出去玩儿,泡温泉,结果你喝多了人家的果子酒,直接在池子里晕过去了……”
那回,是实打实的乌龙一场。也是他头一回见识这丫头喝醉了酒是副啥德性——总之可爱的紧,可爱到现在他依旧念念不忘。
忘不了她在黑夜里放开歌喉大唱“太阳当空照”,惹的他险些笑出眼泪——这也是在国外过年,深夜里他不断反复咀嚼的一点念想。
陈冰“唔”了一声,没说记得也没说不记得,只蹭了蹭脑袋,好让自己在他肩头枕得更舒服一些。
“星星……”他吻着她的鬓角,舌尖舔着皮肤上渗出的细密汗珠,“我说过——”
这一段日子的美好,好的像是偷来的——一开始的甘之如饴过后,又忍不住开始患得患失。
况且,他的确看不透她。堪不透她的各种,不管是过分的冷静自持,或还是现在好脾气的听之任之——向来自诩聪明的他,却在她面前,永远是一个战战兢兢没有底气的人。
她明明并不变幻莫测,脾气是几十年都不曾变过的木讷生硬,许,就是太硬了——硌手的很,叫人想抓紧却又觉得疼。
陈炽向来是极度敏感的一个人,特别是在面对陈冰的时候。而陈冰则像是一个脱敏的模子,骨子里的天性使然,只有足够的刺激才能会给予反应。
小打小闹?不存在的。
推推拉拉?更不可能。
就像陈炽始终都闹不懂她为何突然就对自己如此和颜悦色,什么也不问,也什么也不说,只允许自己在身边,可以做任何爱人之间做的任何事——他突然就这么被接纳了,虽然很惊喜,却也浑浑噩噩,闹不懂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能得到如此待遇?
还是说,只是恰巧碰到了她心情好?
那是不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仍会将他一脚踢开?
他就是这么一面欣喜着,一面忐忑着,一面疑惑着,一面……犹豫不决着。
他想说,星星,我之前在小叔小婶面前提过,自己在澳洲,有未婚妻——
陈炽相信,陈冰绝不会忘掉“未婚妻”这个茬。但,她却从未提过,也从未主动问过他。
便是现在,他俩看上去浓情正眷,她也从未提及——好像这个“未婚妻”,只是一个他营造出来的、骗骗父母的、虚无缥缈的东西,被她给干脆直接忽略了。
是这样的吗?
陈炽并不自信。
他怕就怕在,突然某一天,她突然对他正色道:“谢谢啊,你陪我这段日子,我过的还挺开心的。不过,算算日子,咱们也该差不多结束了。你国外还有未婚妻,我也得回去找个合适的人结婚。咱们好聚好散,也别惊动父母,就这样吧。小虎哥,祝你幸福哈。”
陈炽:“……”
陈炽不会说,这情形,甚至她说这番话时的神情动作,他都已经脑补过千儿八百次了。脑补到甚至都已经是夜夜入梦的程度,于是,那梦,无一例外都变做了噩梦。
好多时候他甚至想: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都是死,那还不如早死早投胎。
所以,陈炽决定,既然她不提,那他来就来挥这一刀——否则这个结始终在那里,像一个不知道什么会炸的定时炸弹,实在的叫人胆战心惊。
头悬达摩克里斯之剑的滋味,这些日子,他算是品味的够够的了。
却是此时此刻,热汤涤荡,雾气濛濛,头顶星空璀璨,身边暗香浮动,怀中倚靠着他最爱的女人——陈炽突然就有些张不开口,觉得自己实在是脑袋秀逗了,百年难得一遇的温情时刻,为啥自己偏要来煞风景?
这不应该啊!
“你想说什么……”陈冰好像有些困了,浑身都卸了力气,放心的靠在他怀里,声音有点囔囔的——陈炽低头吻着她的脸颊,发现她已经闭上了眼睛,细细的睫毛戳在被热水蒸的红润的皮肤上,脸上的神情是安逸而平静的。
一时间,她好像还是那个,在黑夜里大唱“太阳当空照”的小姑娘。
那个他最钟爱,最放去心尖尖上,也最害怕的小姑娘
我这是在做什么?陈炽扪心自问。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便是这一秒,这万分之一秒,她还是他的,还在他怀里,这就够了。
“我想说,”他低头,捏着她滑腻的下巴,深深吻她,“我爱你,尾巴,我特别爱你。”
“你……还爱我吗?”
绵长而温存的唇舌纠缠中,他似有不甘的,低声问。
对方没有回答,始终闭着眼睛,似是困极了,整个人蜷在他怀里。他摸到她手里似有东西,捧起来,原来她掌心里,是一个小小的黄铜做的同心锁,古朴精美,带着岁月的痕迹——是今天那位金婚的老奶奶,送给他们的谢礼。
“毛豆攥了一路,方才洗澡的时候才放下来的。”陈冰终于睁开了眼睛,望着这个同心锁,慢慢坐直了背。
她把这个同心锁放去了他的掌心里,在他询问的目光下,她似是轻轻一笑:“那位婆婆说,同心锁是夫妻恩爱的象征。小虎哥,我把它送给你,如果你日后回去澳洲的话,你可以送给你的未婚妻。”
“如果——”
在对方一瞬间的地动山摇中,她继续安之若素,“如果你要留下来,继续决定爱我的话,那我还是把它送给你,希望你能守护好这份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