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我问的不是他

陈冰的确好生想了想。

对方说的没错,这就是摆在她面前的现实,其实,她自己也很清楚——靠她自己,她没办法给孩子落户。而回去白水,因为未婚生子,将要遭遇到的揣测和蜚语,便是她不在乎,却没法让父母不在乎,没法让无辜的孩子不在乎。

大圣提出的,的确是最简单也最一劳永逸的办法。

但,她还是摇摇头。

——不,这样对你不公平。

她抬头对他笑了笑,领证可能很简单,等给孩子落了户,再离婚也很简单。但这样等你日后再恋爱结婚,户口簿上就变成二婚。

这样,岂不有点冤枉?

便是你因为咱们两个的情分,不在乎这些,马姨和齐伯伯也会不在乎么?自己的儿子好端端突然结婚又离婚,当了个便宜爸爸……放任何为人父母的身上,都会很难接受吧?

他们两个从小就疼我,陈冰摇头,将心比心,我不能这么做。

对方目光笔直,一直盯着她,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就在此等着她——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是真的愿意,想做这个孩子的爸爸?”

他轻声,“星星,你能不能,给我这个机会?”

陈冰倏忽抬起了眼。

他的意思很清楚了——他说的结婚,是真的结婚。

他指的领证,也是真的领证。

并不是为了单纯给孩子落个户,简单去走个过场。

甚至,也已经决定,人前人后,他就是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不需要一点质疑。

他们两个从小青梅竹马,父母辈更是多年的朋友,彼此亲厚彼此关照,如果他们结婚,便是贸贸然抱回去一个孩子,双方父母估计惊讶过后,也会是喜悦更多。

皆大欢喜。

可,她,偏不愿意。

陈冰吞了口气,张了张嘴——

“好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毕竟离生还有一阵子呢,”

没想到对方抢先开口,脸上重新露出熟稔的笑容,“大夫说了,你现在就是好好休养为先,其他一概别想。毕竟,先能好好生下孩子才是正经。其他的,咱们以后再慢慢商量。”

他俯身过来,扶了她的肩, 将她重新扶躺去枕上,体贴盖好了被子,顺便还自嘲了一句,“这回怪我,是我孟浪了。你别多想,好好睡吧。”

他似乎有一双永远能洞穿她的眼睛,方才还箭在弦上,眼下就随着几句轻言慢语,气氛很快缓和了下来。

陈冰一直紧拽的胸口,竟也忍不住,松下一口气。

往下,他没再提起过这个话题。

每天只是变着法的给她做好吃的——大圣打小就是被父母舍出来的孩子,什么家务活都不在话下,做饭更是一把好手。

小时候,她因为想给大哭的他炒个鸡蛋以示安慰,结果被锅子烫红了胳膊——往后,起码有他在跟前的时候,他再也没让她碰过火了。

每天,陈冰的日程,就是吃饭、院子里溜达着散步,晒太阳,测各种指标,按摩,睡觉。

天气晴好的时候,他也会带她出门放放风——作为一个旅游胜地,古城永远热闹。街边永远是琳琅满目的小店,每条青石板的巷道下哗哗淌着流水。穿着少数民族服饰的大妈或少女在路边挑着扁担,大冬天的还有撺成一串串的鲜花搭在手边叫卖。

那颜色姹紫嫣红,陈冰在古城待了这么久也叫不上名来。大圣跟普通话蹩脚的大妈们一番交流后,告诉她这种花叫天竺葵,色彩绚丽味道却清淡,见她喜欢,还别了一朵去她鬓间,拍了好几张照片。

近些日子还算顺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照顾的妥当,每周例行一次的医院检查。闵大夫表示各项指标稳定,目前只要保持住,坚持到满39周的预产期,就是胜利。

齐天一高兴,晚上甚至做了顿火锅,底汤用的当地新鲜的菌子,配着番茄和肥牛片,虽然还是恪守清淡,但给陈冰的芝麻酱里格外开恩,放了一点新鲜的韭花——拿锅底的菌汤浇上这么一勺,筷子一搅,光调料的滋味就够叫人鲜掉眉毛。

一顿火锅吃的陈冰心满意足,连晚上都睡的格外踏实,不曾恶心也没有吐,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

第二天,看日历,是古城周边各乡镇本地人赶集的日子。齐天早就念叨着要买只老鹅,拿来炖汤;还要再买些新鲜的鹅蛋——所以一大早就拎着竹篮去赶集了。

临走,嘱咐她说今天日头不错,十点钟的时候可以晒会太阳。

陈冰从善如流,不到十点就躺去了廊下的躺椅,披了条毯子——全身都被这高原的阳光给暖暖的烘着,格外舒坦。连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欢喜这份悠长的温暖,肚皮下打了个滚伸了个懒腰后,也安静了下来。

陈冰就着太阳,睡了一觉

等她模模糊糊睁开眼的时候,一时竟不知是何时何分,隐约感到身旁立着一个人影。

“回来了?”她下意识的以为那就是大圣,随口问道,“赶集的人多不多?”

对方没吭声,陈冰现揉了把眼睛,方才看清,那是赵勤。

他就站在离躺椅不远的地方,好像刚回来,视线中满是考量的意味,就这么毫无遮掩的放去她身上。

陈冰被这目光看的有些发毛。

这阵子她被大圣围着打转,虽还住一个院,两人基本上却没什么能撞上的机会。

竟是这会子碰上了——

她知道自己目前形象不堪,正寻思着打个招呼,免得尴尬。

就听他开口问:“孩她爸呢?”

“哦,”陈冰忙直起身道,“他出去买菜了。赵哥找他有事?”

没想到对方竟是笑了笑,摸着下巴,慢悠悠的:“你知道,我问的不是他。”

他阴恻恻的目光从她的脸上转去毯子下她高高隆起的肚皮上,“孩子亲生的爸爸呢?他去哪了?你都这样了,他都不来瞧一眼?”

纵然此刻头顶太阳的余辉仍在,一时间,陈冰仍觉得后背陡然被激出了一层冷汗!

她木着一张脸,唇紧绷成了一条直线:“赵哥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对方好整以暇,嗤笑了一声,摸着下巴,转身走了。

这天,齐天满载而归,陈冰就听他边忙活,边高高兴兴的跟自己念叨,说今个赶集运气不错,买到了两只三年的老鹅,已经都宰杀好了,留着和药材一起炖汤。他在香港待过一阵子,据当地人说,老鹅炖汤最是滋补,还不上火。

陈冰见他安置好了老鹅,又把买回来的鹅蛋一个个清洗干净,擦干——俞红豆说的,孕妇每天吃两个鹅蛋,可以排胎毒,以后孩子生下来,不容易生黄疸。

他明明年岁不大,按说还是个毛头小伙,却是辞掉工作,像一个最专业的准奶爸,一心围着她打转。

她一直没说话,对方很快发觉了,擦了擦手:“怎么了?”

陈冰吞了口气:“我想搬家。”

“搬家?”他面露疑惑,走过来拖了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顺手拉过她的手,给她按摩手指。

“搬家不是不行,不过你还有一个月就生了。现在搬家,怕是有点折腾。”他看出了她的心神不安,安慰,“我都已经想好了,你这种情况,医院肯定是要提前两周去住的,等你生下孩子,出院的时候,咱们再换个带电梯的楼房住。”

他瞅了眼外面的院落,“其实这里还不错,就是房子还是老了些,电线管道什么的都有些年头了,背阴的地方也容易潮湿。到时候你坐月子,还是住楼房更合适。”

“等忙完这两天,我就去找中介看看。”

他说的都对。

但她并不是为了这个。

却是要对他全盘托出,她又张不开这个口。毕竟,是她一开始,就大意了。

现在即便躲,还有一个月就要生,她身体又是这样的状况,又能躲到哪里去?

或者说,非要自我安慰值得庆幸的一点,是赵勤想要找的人,始终都是陈炽?

不,他只不过是在等待而已,等待一个可以把他们一网都打尽的“机会”……

这天夜里,陈冰辗转反侧,心慌气短,一直睡不着。齐天听到动静,热了杯牛奶端进来,她硬撑着喝了,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要再胡思乱想。

浑浑噩噩中,她终于睡着了。

半夜被腹部一阵绞痛惊醒,陈冰不明所以,伸手摸了一把,然后,摸到一手的黏湿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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