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独自看星宿:唐庭安番外(一)

唐庭安跟赵照不同,他父母是正经离异,他不是私生子。

只不过唐庭安还不及赵照,赵照虽一样没爹没妈,但起码打小在钱上没受过什么难为,是锦衣玉食着养大的。

唐庭安1岁的时候父母离异,因为是双双出轨,离婚的时候谁也不乐意要孩子,实打实的爹不疼娘不爱——最后唐庭安只好跟着寡居的奶奶一起生活。

如果那时候就有豆瓣上的“父母皆祸害”小组,唐庭安定是要进去找找同类的。

爹妈都不靠谱,各自成家后倒都过的热气腾腾,就是自己一热乎就忘了老娘也忘了还有个孩子——一开始抚养费还能有,虽然老是给了这个月就忘了下个月。不过还没等唐庭安长到三岁,父母就好似商量好了一般,纷纷选择忘了还有抚养费这回事。

唐庭安他爸是个独生子,是个没啥正经工作的混子,第二个老婆找了个厉害角色,管的挺严,他自己抽烟都要跑老娘家来伸手要钱。一开始运气好打牌赢几个钱,还能想着给儿子买双袜子。不过后来新老婆又生了个女儿,得买奶粉,开销倍增,他就戒了烟,心思也都扑去新出生的孩子身上。

儿子是前妻生的,越长越有前妻那模样,每每见了就觉晦气,干脆也就不愿见了。

至于唐庭安她妈,离婚后嫁了个老男人,虽老却有钱,稀罕她的泼辣漂亮,当心肝宝贝的供着。于是他妈一翅膀就刮去深圳了,据说在那开了家美容院当起了老板。日子过的滋润的不得了,至于儿子什么的,都是年轻不懂事时候的污点。离婚后就压根没再来瞧过一眼。

不过唐庭安这些都不介意——他委实还太小,走路还晃荡的一个小人,哪记得这些乱七八糟,虽然爹不疼娘不爱,但有奶奶疼他。

对一个小孩子来说,这就够了。

唐庭安那从没见过面的爷爷,是个退伍军人,收入不多,但还算稳定。直到后来生了病,老爷子也知道独生子不靠谱,所以生病也不舍得去住院吃药——反正得了那样的病,总归是治不好的,花钱也是浪费,不如把钱留下给老妻傍身。

反正儿子是指望不上的。等他走后,老婆子要是省着点花,还是勉强够的。

亏了老爷子睿智,靠着爷爷留下的这点积蓄,唐庭安和奶奶相依为命。就是爷爷到底还是低估了败家子的厚脸皮,抚养费赡养费一分不掏不说,儿子还惦记上了老房子。

他那第二个老婆生了女儿后,说家里人口多了,住不开,想换新房。可换新房没钱,于是两口子就盯上了老人的房子。

那房子又老又小,可位置好,市中心地段,要是转手卖卖,还是能有不少进账的,足够补贴换新房的钱。

唐庭安他爸把话说的花团锦簇,唾沫星子乱飞,说等换了大房子,就把老娘和小安接过去一起住,一家人热热闹闹的一起,多好!

奶奶抱着五岁的唐庭安,问:“小安下星期过生日,知道你儿子几岁了不?”

他爸:“……”

好生琢磨了一下,还有点迟疑,“四、四岁?”

于是,果断被老娘轰出了家门口。

奶奶是真的生气了:“住一起?你搁这给谁画大饼呢?你要真还惦记着这孩子,也不至于这么不管不问。我亏了还有个地方,只要还有口气在,就还能养他。指望你?指望你把房子卖了,然后再把亲儿子发卖出去吗?”

房子没要成,可唐庭安他爸楞还是从奶奶这儿,挖去了爷爷留下的养老钱的一大半。

不给不成,否则,真要成冤家了——虽然还有孙子要养,但那边还有孙女,奶奶也是没有法子。

于是,奶奶就揽了糊纸盒的活,唐庭安每每幼儿园放学回家,就在家里帮着糊纸盒。待周末不用上幼儿园,他还能和奶奶一块出去捡废品——捡废品是件特别快乐的事,儿时的唐庭安最喜欢不过了,那些各种各样的纸箱酒瓶废铁丝破电线,都是好东西,可以换来人民币!

有了钱,奶奶就给他买炸火腿肠,炸臭豆腐串,还能买机关枪!带子弹的那种!

唐庭安没觉得自己哪里过的不好,他儿时乃至16岁之前,对他来说,都是顶好的日子。

他16岁那年,奶奶开始老是揉眼睛,看东西总是看不清,稀饭都能舀进炒菜锅里——唐庭安掰着奶奶的头查看,觉得奶奶的眼睛上像是被盖了一层毛玻璃,浑浊又模糊不堪。

这病倒也不难,去家门口的诊所医生就是断定:“白内障了呗,小意思,去医院做个手术就行。”

奶奶一听做手术就吓了一跳,出来骂了那黑心的医生一路,说就是老花眼了嘛,那医生就是骗人的!

唐庭安却知道奶奶是生怕生病花钱,他眼下马上就要考高中,学习成绩一般,但嗓子不错,唱歌有模有样的,加上相貌又生的格外好——班主任家访的时候,跟奶奶提过,说小安这孩子要是还想读书,可以试试走走艺术生,这样以后也能好考大学。

但艺术生得找老师,得报班,花销不菲。

奶奶实在没办法,狠了狠心给不肖子拨了个电话,结果那边一听就呱呱乱叫,说自己这边服装店都赔本到快关门歇业,人都要自杀了,还管什么熊孩子学不学艺术?

艺术?那是咱这种普通人家能学的起的吗?可拉倒吧!没那个出息就赶紧出去打工赚钱算了,也能让老的轻快轻快。拉扯他这么大够可以了,也该是他尽尽孝心了!

艺术生不艺术生的,唐庭安压根没那个心思,他自己跑了趟医院,咨询了一番,发现白内障果然算个小手术,花的钱也不算多,也就2000多块就能搞定。

却是家里,连这2000块都没有。

便是有,奶奶也是决计不肯花在自己身上的。

唐庭安一样没有办法,他才16岁,能想到也只有父母——他偷偷给他爸打了电话,说了奶奶眼睛的情况。结果他爸跟耗子样溜出来一趟,跟他诉了半天的苦,最后往了他手里塞了个100元,就痛心疾首的走了。

唐庭安只好又给他妈打电话——他妈虽人常年在深圳,但逢年过节偶尔还是会回来的一趟的,他因为好奇,曾远远躲着瞧过一眼。的确很漂亮,自己长的十足的像了她。

他妈的电话他是跟人要来的,但从来没打过。这回终于举起话筒,现喘了好几口粗气才终于拨了出去——结果他妈还真接了,听到他自报家门,也没表现出啥惊奇,就问他啥事?

唐庭安吞吞吐吐的把话说了,说奶奶要做白内障手术,需要2000块。

他妈怪笑了一声,说:八百年前前婆婆的事儿,跟我有啥关系吗?

估计是见他这边沉默太久,他妈居然也直接跟他诉开了苦,说你是不是听人说我过的风光?p哦!我啊,这辈子眼光不行,遇人不淑,老被男人骗!你爸那个混子就不提了,这不,那个老不死的,背着我又勾搭上了小狐狸精!都给买了房子,小崽子都生出来了!!tnnd,我要是不撕破他们的脸,这口气打死也没法往下咽!

唐庭安默默挂断了电话。

那天他一个人走街上,脚边踢到个石头都恨不得停下来看一眼,想着最好是个金坷垃,不用太值钱,2000块就好。

最后,夜幕四落,他人走到一家灯火绚烂的门厅前,抬头望着那一方招牌:金色年代。

这是近两年本地最风靡一时的高级会所,高级到他这种小毛孩根本不可能踏足一步的那种。

却是此刻,16岁的少年胸中蠢蠢欲动,他舔了舔嘴唇,想,碰碰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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