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陈炽刚下课,人流中被人拽了下胳膊,一转头,是丁施禾。
这姑娘敢来上课的地方找他也是稀罕,然后果不其然,丁施禾把他拽到一旁,双手递上来一张名片。
陈炽搭眼一瞧:xx星光培训机构。
丁施禾紧张兮兮,说是昨天校园里有人递给她的——那人说自己专门为机构挑选好苗子,也就是所谓的“星探”。他个人感觉丁施禾外形出众,想叫她去试个镜。
丁施禾以前上过这种的当,说是什么空姐摇篮,结果交了报名费那所谓的培训机构就人去楼空了。这回她本想把名片扔掉了事,结果临扔了又缩回了手,想让陈炽帮忙瞅瞅。
陈炽:“你的意思呢?”
“我是觉得……万一要是个真的,错过了怪可惜。要、要还是个假的骗人的,小虎哥也能帮我长长眼。”
“不管它是真是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陈炽明白了这姑娘的意思,把名片还了回去,“去看看又不掉块肉,我和你一起去。”
结果?结果居然还不错。
那家机构在开发区的一栋写字楼内,占了整整一层半的面积,目测不是个皮包公司,挺规整的。
接待、面试、试镜一条线下来,人家对丁施禾的外形和年龄表示了满意,符合签约标准。但如签约,还有为期几个月乃至或长达一年的培训期,其目标主推是平面广告模特之类。但他们的负责人还说,机构目前正跟电视台和各大广告公司联手,正在筹备一场大型的选秀活动,目的是为造星。
丁施禾外形优秀,如能签约,表现良好得话势必会得到力推,到时候成为一枚闪闪发亮的新秀也未尝可知。
甚至那负责人还想游说陈炽,说小伙子你外形也很好呀,不考虑也来试一下嘛?
陈炽笑笑,拿了一摞的合同复印件和签约事项表,替丁施禾说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一下,很快就能回复。
从写字楼出来,丁施禾兴奋的两颊通红,雀跃的小女儿家模样一览无余:“小虎哥,你说,他们说的是真的么?我真的可以?”
陈炽也觉得这个机会对丁施禾来说,的确不错。脸长得好也是一种资源,既然是资源就别浪费。
他把装了合同复印件的手提袋交给丁施禾,叮嘱:“你回家跟家里人好好商量一下,这家公司瞧着还算正规,未尝不是个机会。”
丁施禾高兴:“小虎哥,麻烦你大半天,这眼看中午饭饭点都快过了,咱们去找个好吃的地方吧,我请客!”
就是没想到,他们在那家好吃的地方,碰上了熟人。
这家西餐牛排餐厅客人不算多,环境蛮幽静。高高的靠背卡座构成一间间相对独立的空间——一个靠窗的位置,窗帘却拉的严实,里面偶尔的人影微动,基本没什么动静。
却是丁施禾眼尖:“齐天哥?”
陈炽纳罕,两人一起走过去,果然是齐天。
齐天一头的汗迹还未下去,手里正扯着张菜单当扇子摇,摇的对象却不是自己,而是趴在桌上——陈冰。
陈冰趴在桌上,肩头披着一件男式外套,皮肤苍白,脸颊却泛着不太正常的潮红色,双眼紧闭,额头的汗把发丝都给浸透了,一缕缕贴在额前。
几乎是眼神触到她的第一眼,陈炽心口像被人用刀柄打了一下,闷闷的,说不出啥感觉。
齐天站起身来解释,说他和陈冰今日去学车,结果几个小时练下来,日头太大,车里又格外闷热,陈冰从方才就一个劲的恶心想吐,却啥都吐不出。体温不算高,却一直在出汗,胳膊却又摸着凉。
他瞧着像是有些中暑的迹象,所以赶紧找了个地方,让人先好生休息休息。
“应该是累坏了,她昨天一直加班到半夜,才把今天的时间给腾出来练车。一上午几个小时下来,我都有些受不住,何况她了……”
齐天小声解释,心疼的眼神一直人不离左右,叹了口气,“先让她好好睡一会,这里安静,没想到能碰上你们。”
陈炽沉着脸,没说话。
他坐下来,掌心摸了摸陈冰的额头——的确温度不高,却是汗涔涔的出的厉害。似是觉察到有人靠近,她微微皱了下眉头,左耳上那道疤痕,似乎都被苍白的皮肤衬的透了明。
小叔说她没吃过上班的苦,一定会打退堂鼓。可这丫头都坚持这么久了,好像没啥苦是她不能吃的,日日的早出晚归操心劳力,就为了每月那点工资攒着,好给小婶换肾。
眼下学车也是,因为会开车,就能在影楼多拿一份薪水。
陈炽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觉掌心中她的汗水粘腻,似乎把自己的心窍给一并堵了起来,憋闷的厉害。
丁施禾一开始瞧见齐天还是很高兴的,简直有着奔上去就要与其分享自己好消息的劲头,后是看到陈冰的情形才又按捺下来。
眼下见陈冰只是趴在那里呼呼大睡,瞧着应该没什么大碍,担心又转向了一开始的欣喜,忍不住叽叽嚓嚓的就要报喜:
“齐天哥,有家培训公司要签我,小虎哥刚陪我去看了,挺大的公司,我想着——”
“小禾,你去收银台那跟服务员说一声,这里再送杯凉白开。”齐天头都没抬,只把贴着陈冰额头的一玻璃杯水捏在掌心里小心转了转,他先前一直在这样做,利于降温止汗。
他的眼神和注意力只在一个人身上,其他什么人什么话一概没听到。
丁施禾张了张嘴,神色一瞬间就黯淡到毫无颜色,低低“嗯”过一身,起身离开。
陈炽走出餐厅侧门,果不其然,丁施禾捂着脸,墙角处哭的稀里哗啦。
他拍拍她哭到一耸一耸的肩膀,递过去一包纸巾。
真的是伤心的狠了,丁施禾一双眼睛红的桃子一般,好不容易抽噎着止住了眼泪,一张嘴,又哇的哭出声来:“我、我是想着……他、他已经太好了,我不想、不想跟他差距越来越大,今天才、才大着胆子去面试的……”
“可是一点用都没有,啥用都没有……。陈冰一样没念大学,可他眼里却只看的见她……我、我不是怨陈冰。我、我只是觉得、觉得……”
陈炽低头点燃了一颗烟。
伤心人别有怀抱,也不过是各有各的伤心罢了。
丁施禾最后还是擦干了眼泪,端了一杯凉白开回去。
陈冰似是醒了,人有些迷瞪,齐天正沾湿了帕子给她擦汗。陈炽人走过去,她抬头望了他一眼——“小虎哥,”
这一声唤的陈炽心口一动,探身过去摸了下她额头。
依旧不热,但汗已经出的不那么厉害了。
他心下稍安,然后就被陈冰抓住了手——
“小虎哥,咱们回家吧,”她轻轻皱着眉头,攀着他的胳膊,“我有点难受。”
说话间,人已经把脸倚靠去了他胳膊上,像一只乖顺的猫。
齐天低声唤她:“星星?”
“嗯……”她嗓子眼里模模糊糊的应着,也依旧模模糊糊的念,“小虎哥,咱回家吧……”
陈炽揽住了她薄薄的肩头:“好,咱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