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陈炽接到了齐天的饭局邀约。
这场“鸿门宴”陈炽自然懂的轻重,按陈冰的意思,为了安全起见,当下应该远远避开才是。即便是齐天,他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大圣了。
可陈炽还是决定去赴约,他自己一个人。
那是个私人饭馆里很安静的小包间,空间虽小装潢却优雅,居中的小圆桌上摆着几样菜色,不多,瞧着挺精致。
陈炽被人一路引领过去的时候,齐天正一个人坐在桌前,看模样似在出神,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听到动静一抬头,两下打了个照面——陈炽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但觉对方眼神浓黑,像是个吸人的黑洞,却同时又空洞到似是一无所有。
真是个矛盾的直觉。
齐天起身,脊背还是习惯性的挺直,亦习惯性的笑了笑。
他难得一回不是西装革履的打扮,就一件普普的白衬衫,领口敞开的扣子有点多,露出颈间的锁骨;两只袖子撸到肘上,头发像是刚洗过,带点半干的湿润,就那么覆在额前。
这副模样,使他整个人多了不少活人气。
陈炽人有点纳罕,他现在已经过了爱用鼻孔看人的年纪,不过少年心性仍在——特别是在这个人面前,那种对立感胁迫感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好似从搭眼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就有个声音在耳边告诫:不要小瞧了他。
陈炽不算是个好战份子,不过对于对手,向来也是无同理心压根不会心软一星半点。
他径自坐了下来,桌上有茶壶,也就径自给自己倒过一杯。
齐天在他面前坐下来。
两人彼此搭眼视线交合过几遭,却都不着急开口。最后还是陈炽四顾无酒,忍不住调侃:“我还以为,这鸿门宴怎么的得有酒才称的上是宴,齐董想要效仿西楚霸王却又不舍得那点猫尿,这气度上可是落了下乘了啊。”
齐天只笑笑,抬手端起茶壶:“今日只是叙旧,没有其他,以茶代酒,也是一样。”
吆,这是已经开场了么?
陈炽也不见外,以茶代酒就以茶代酒,他今天一路赶来风尘仆仆——说实话,饭还真没好生吃过一口,嗓子眼也被那烧成黑炭样的山凹熏到干疼,当下咕噜咕噜牛饮几杯,埋头挑了喜欢的菜先扒过几口,抬头:“有米饭吗?”
齐天:“……”
服务员送来了米饭,干饭人干饭魂,陈炽当下chuachua扒完一碗,再去摸第二碗,搭眼瞧了眼只负责围观的齐天:“齐董不一起吗?”
他捏起唇角一粒饭粒,“不瞒你说,我可是饿坏了。这一天过的,嘿!”
所以说中国话精妙呢,这声“嘿”,全权概括,一切尽在不言中。
齐天任劳任怨给他把茶续上,估计对着这个饭桶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的好,只好道:“吃慢点吧,否则对胃不好。”
陈炽埋头继续干饭,应该是肚子里有点底了,终于吃的没那么饿虎扑食了,也有空唠嗑了:“我还记得,齐董以前可是烧的一手的好菜呢。”
他点评刚进了他肚里的那几个菜,“这私房的菜色是不错,不过,好像也没比当年齐董的手艺高出哪里去。”
齐天扯了扯嘴角,容色很淡,面前的筷子更是丝毫未动:“多少年没做了,手都生了,没想到小虎哥还记以前的事。”
来了来了——
陈炽心道,连称呼都变了,这是终于要开始打感情牌的节奏了么?
结果等来等去对方却不按他的预期走,明明场面上那么会说的一张嘴,今天却像是嘴上上了门闩,成了个锯了嘴的葫芦。
不是,陈炽心想,他不会就是光清清静静看他干饭吧?
鸿门宴耶!你倒是拿出点鸿门宴的气势来啊!我可是都已经建设好全部的心理预期了,就等着见招拆招呢。
结果等他都扒完两碗饭,肚子都吃了八成饱时,对方也楞是没啥表示,就是偶尔抬手给他续续茶。
陈炽突然诡异的冒出个念头:他不会是……在饭菜里下毒了吧?
所以这是在好整以暇的坐等他毒发身亡呢……
不怨他脑洞打开,毕竟眼前这可是位连山火都敢纵的主。
陈炽:……
好在他这个脑洞目前还只是脑洞,不过吃饱喝足的陈炽却没那个闲心陪人干坐,直截了当道:“齐天,咱们认识的时间也够久了,现下这情形也都知根知底。也就甭搞那些有的没的了,你有什么话要说,尽管开口——毕竟咱们也都挺忙的,,也就别耗着了。”
对方听了,唇角弯了弯。
“本来是有些话要说的,毕竟有些事吧,总觉当面说出来,才更来的坦诚。不过方才我看到小虎哥,突然间就觉得,啊……其实也没什么打紧。”
他声音和煦,嗓音温柔,慢悠悠又给陈炽面前续上一杯茶,“我既然肯放星星回去,自然知道你已知情。即已知情,当没再有什么好说的,毕竟事情已经发生,该做或者不该做的都已经做了,现在摆在面前的,只剩道选择题而已。”
陈炽思忖:看来形势看的挺明白,这是已经不准备多费口舌了?
“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陈炽。”男人平静的目光,送过来,“不管是追查到底把我送进监狱,或还是明哲保身讨一个安稳,我只能告诉你,没关系,尽管来。”
一直懒洋洋摸着茶杯的陈炽,倏忽抬起了双眼——却是眼神如刀,在那薄薄的眼皮下,像最薄的利刃,就这么带着寒光,划了过来。
对方岿然不动,微笑,“方才小虎哥也说了,咱们认识的时间的确足够久了,彼此的秉性也都了解。所以,再多说也无用。大家都是成年人,选择的后果想必你肯定也了解:如果彻查到底,那我一定拖你下水,没办法,我这人就这么心胸狭窄,偏就见不得别人幸福美满,定要找个人作伴才成,否则我一定是睡觉都不安稳的。至于,小虎哥如果选择后者——
“那当然也是另一层面的皆大欢喜。不过,我觉得,”男人指尖在桌面轻弹两下,“你不会那么做的。”
陈炽饶有兴趣;“哦?”
这下连他都要忍不住微笑了,“为什么?”
激将法么?他心中陡然冷笑,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对方慢慢站了起来,“不为什么。只不过,可能是靠了以前的一点经验吧,所以,总有点不靠谱的直觉。”
陈炽还在竖着耳朵等下文,却见对方已经拉开了椅子,一身的送客之意——
“陈总,吃好了么?若是吃好了,不如回去的路上散散步消消食,免得为对胃不好。我,就不远送了。”
陈炽:……
k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