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当了学徒工后,丁施禾手头宽裕了不少。
只要发了工资,大姐总会给这个小妹留一点零花——这是她们俩姐妹之间的秘密。
但这个秘密好不好的就被二哥发现了。
这天下午,丁施禾拿着大姐给的零花钱,想去超市给自己买一个铅笔盒。
再过两周她就要上小学了,身边小伙伴们都有了新书包和新文具。她的书包是二哥用过的旧的,这个还没关系。但是铅笔盒还要用二哥用过的,她就有点不能忍了。
男孩子用东西根本不仔细,铁皮的文具盒早就摔的少皮没毛的,还满是贴画撕掉后抠不干净的不干胶,黏糊糊黑漆漆,特别呕。
丁施禾想给自己买一个新的文具盒,粉紫色的塑料皮带吸铁石的,封皮是三只漂亮的小白猫,里边还带着小镜子和削笔刀——是超市里最漂亮的一款,也是最贵的一款。
她每次帮家里来打酱油醋,都要偷偷摸上一摸。
丁施禾太喜欢这个铅笔盒了,大姐给的零花她都偷偷攒着,今天终于攒够了数目——纸票在她手心里都被攥的有些湿哒哒的,她又兴奋又激动。然后,就在超市门口,被守株待兔的二哥劈手夺走了所有的钱。
二哥抢了她的钱,跑去打游戏了。
丁施禾追了一路,没追上。天热,她走在路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脸蛋被秋老虎天气的大太阳烤的火红一片,头发一缕缕的贴在脑门上,瞅着很可怜。
可也挺漂亮。
是个孩子的那种漂亮,大眼睛里噙着泪花,红脸蛋则汗水淋漓。
有个收废品的大叔好心在她跟前停下,问她怎么了?
丁施禾吞了一口口水。
她一着急,没头没脑跑出来太远,已经不知道过了几条街道和巷子,四周不是她熟悉的地方。说实话,她有点害怕。
而且,她太委屈了!
那钱她真的攒了好久好久,连小雪人都不舍得吃,可是,就这么一下都没有了。
那大叔看着很和善,一张面团团脸,比她爸那张黑脸堂看着脾气好多了。
她哭哭啼啼的说明了原委,大叔呵呵:“哎吆吆,原来是被哥哥抢了零花钱呀。哎呀,那些皮小子们啊,连这么可爱的妹妹都欺负,太不是东西了。”
“这样吧,”大叔提议,“这大热天的我自己骑个三轮车也怪累的。小妹妹你帮我把车子推回家,我就给你……十块钱工钱,怎么样?这自己劳动所得,光明正大,你看成不成?”
丁施禾小脑筋飞速算了算:十块,虽然还不够买铅笔盒,但如果加上大姐下次给的零花,应该也就差不多了……虽然会晚好些天,但她终于还是能有新的铅笔盒的!
丁施禾一口答应,甚至撸了撸并不存在的袖子,跑到大叔的三轮车后,就卖力的推起来。
她推的格外认真,真的是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生怕自己干的不够好。
于是,就这么七拐八拐,不知不觉走到一片棚户区。
丁施禾累的呼哧呼哧,脸蛋更红了,小胸脯一个劲的起伏,惹的大叔呵呵笑,锁好了三轮车,意味深长的瞅了她一眼,叫她去屋里喝水。
丁施禾也是这时候才想起大姐平时的告诫,说她一个小姑娘,不要随随便便跟陌生人说话。
丁施禾:“……”
这片棚户区都是平房,路又窄又弯,乱七八糟,垃圾到处都是,污水横流,苍蝇漫天飞。
可她实在不舍得自己那劳动应所得的十块钱,于是乖巧的站在大门口:“伯伯,不早了,我拿了钱就要回家了,要不我妈妈该着急了。”
大叔屋里跟她招手:“看把孩子热的,快进来吹吹风扇,伯伯给你拿冰棍。”
见她还踌躇着不肯进,又,“进来嘛,大太阳的杵哪里干嘛,等我给你拿钱。”
只要拿了钱就走,冰棍什么的就不吃了——丁施禾这么想着,方要举步,突然脚边就被扔过来一块石头,险些砸到她的脚背。
丁施禾一扭头,见是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般的小姑娘,就是人怪瘦的,一头黄毛,一双眼睛生的有些特别。
再一端详,会发现其实是瞳仁颜色偏浅,就跟琉璃珠子一样,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些。
向自己丢石头的明明是她,可丁施禾还没说话,对方偏叫开板了:“你过来!”
丁施禾:“?”
“就你,你过来!”那小姑娘板着一张脸,脸上连丝表情都没有,倒也不是多凶,就是不大像平常的小姑娘,感觉少了很多表情。
丁施禾懵懂未知:“什么呀?”
大叔从门口重新钻出来:“去去去,小屁孩捣什么乱,别又想偷东西,告诉你,没门!”
丁施禾登时咂舌:偷东西?!小偷!!
“别、别理她,”大叔过来牵丁施禾的手,把她往屋里边拽,“一群偷鸡摸狗的小贼,老惦记我东西。”
没想到,那小姑娘居然直冲冲跑过来,往人跟前一杵,伸手一摊:“你是她爸吗?行啊,可算找着家了,就她——”
她指了指丁施禾,“我找她都两天了,就她!把我哥胳膊弄骨折了。大夫都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我哥现在啥都干不了了,光医药费就花了好几百,赔钱!”
丁施禾:“……”
大叔摆手轰人:“滚滚滚,讹人还讹到我头上来了。小屁孩皮又痒痒了是吧?”
小姑娘也不多说话,就是尖锐着嗓子老大一声:“哥!”
应声从不远处转出来的,果然是个小少年,是个模样长的端端正正的男孩子,看着十岁不到的模样,穿着干净的短袖白衬衫。
就是果然吊着一根胳膊……
“哥,你看,是不是她?”
小少年往丁施禾脸上扫过一眼,斩钉截铁:“就她,没错。昨天就是她骑轮滑车撞的我,当时她跑的快,没抓住。今个可算得着了!”
丁施禾人都懵了,不,不是,她连轮滑车都没有……他们肯定认错人了。
“你叫咱爸了吗?”黄毛的小丫头抬头问。
“叫了,还有咱大舅二舅三舅,就在后边了,这就过来。他们都说了,我这胳膊,以后能不能恢复的和以前一样,还不好说,得叫他们家赔大钱!”
“切,这回可跑不了。你爸都在这了。”黄毛丫头指了丁施禾的鼻子,语气颇有些得意洋洋。
丁施禾彻底懵逼,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那个本来一团和气的收废品大叔突然发了脾气,大手在她后背一推,把她猛往前推了个趔趄!
“滚滚滚!谁是她爸?老子不认识!”
“讹人讹到老子头上了,麻溜滚!”
说完,大门哐当一关,给三个孩子来个彻底的闭门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