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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自,”一直在徘徊思索的方略忽然道,“我有种预感,这事可能在工部那里。”
“那…看样子也得等后日了,除非都知同意再加人手。”
方略有些心神不宁,他的预感很强烈,好似距离真相只隔一层窗户纸。
郑御看出了他的焦虑,劝道:“兼材,别怨我,你这样毛躁,不容易得上官赏识的。”
“不行,”方略一狠心,“如自,你且信我,这事儿必然跟工部那边有联系。”
“哎,拗不过你,你不会是想现在去查吧。”郑御无可奈何。
“是的,现在就去。”方略回答的很干脆。
“不行啊,哪有查着查着半途而废的道理,”郑御皱眉,“朝令夕改是大忌。”
“那这样,你和我现在去工部,留兄弟们继续在这查。”
“这……”
“去查火器司,”方略干脆拉着郑御往外走,“你清楚他们打造鸟铳的流程吗?”
“莫要开玩笑,我又不是工匠……”
“不,我问的是大体的流程。”
“好了好了去就去,放开我,”郑御整了整衣襟,“一般来说,一批鸟铳打造完毕以后会被送去检查,每一百支鸟铳中随意抽取五支进行测试,如果测出超过三支不合格,那么就要多抽取五支再测试。倘若总计有超过五支鸟铳不合格,那么这批鸟铳全部会被退回,负责的监管和工匠连坐治罪。”
“那打造过程中报废的鸟铳呢?”
“那倒没事,只要不是次次报废就行,你打造十来支合格的,中途失败了两三支也属正常嘛……”
郑御说着说着,忽然停了下来,他直直看着方略,“兼材,你…你是不是认为他们在报废的鸟铳中做了手脚?”
方略点头。
“娘的!”郑御愣了一下,然后一跺脚,这次轮到他拉着方略了,“工部离这就隔着几百步,咱们快去!”
一路来到工部,两人直奔火器司。
此时已是太阳落山时,夕阳西下,工匠和官吏们也陆陆续续离开了。
迎着三三两两的行人,郑御直接找到了一个小吏,“火器司的库房和账房在哪?”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小吏懵了一瞬,郑御又晃了晃腰牌,他才反应过来,“库房在正阳门外,账房的话…就在前边。”
来到账房,正准备锁门的官员看着气喘吁吁的二人,冷脸道:“下衙了,二位有事也请明日再来吧。”
“不行,你跟我过来,”方略直接拽着那个官员往里走,把郑御给看傻了眼。
“你…你们干什么?”
“近来三个月,哦不,半年的鸟铳打造记录,全都寻出来!”
“陛下授意,椒图司查案,你给我老实点。”郑御在旁边解释道。
过了一会。
一本本的账册堆满了桌子,上面写着的大写数字,让方略感觉像是在看天书。
“如自,如自,来帮我。”
“记一下。
四月,计划打造六百支,给料七百支,中途报废七十一支,测验报废九支,最终实造六百支。
五月,计划……”
方略看向那个官员,“你们打造时,报废的鸟铳怎么处理?”
“自…自然是回炉了…”官员还是心有余悸的样子。
“一般什么时候回炉?”
“通常是月底。”
“如自!查上个月的账目!”方略回头喊道。
“七月,计划打造五百支,给料六百支,中途报废的…八十四支,测验报废六支,最终实造五百支。”
方略深吸一口气,“走,去库房!”
……
工部的一处值房中。
微弱的烛光映照着其中的几个人。
“特娘的,就是这厮,化成灰我都认得。”一个声音恨恨道。
“能这么快寻摸到,倒是不错,可惜了。”另一个声音平静道。
“坏了咱们的事,现在还敢来,做了他吧。”
“是啊,只要再晚两日,报废的鸟铳就要熔掉重锻了,想不到居然提前被他追查到了。”
“也罢,你们准备一下,速速动手。”
“呵,连手下都不带,他们如此急不可耐,就得付出代价。”
……
火器司的工坊在城外,穿过正阳门,走过中和桥,火器工坊与库房就在秦淮河南岸。
郑御举着托盘,托盘上的蜡烛闪烁的1流明的光通量在昏暗的库房中显得微乎其微,完全无法提供足够的照明。
当他寻摸到一支火把并点燃以后,方略才得以清查火铳数量。
几支枪管开花的火铳静静的躺在木架上,非常显眼,旁边是一溜报废的火铳。
“打造过程中报废八十四支,测试中报废六支,合计八十八支。”
方略依次清点,从左到右,然后又从右到左复查一遍,他看向郑御,“这里只有六十九支。”
“少了十九支……我们当天收缴了三十多支,看来是连着几个月分别流出的。”
“呼,”方略长舒了一口气,吸气时却被火把的烟雾呛到了,禁不住咳嗽起来。
“走,出去出去。”
“这帮家伙倒是很精明,很熟悉工部处事的疏漏,他们应该是故意谎称一些其实是合格的鸟铳为次品,假装报废,然后偷摸着运出来,最后拖到月底重熔……”郑御简单分析道,“熔都熔了,事后还想查可就难了,只能称重,他们却可以扯出一连串缘由来搪塞。”
方略还在咳嗽,他擦了擦眼睛,“咳咳,咳咳…是啊,你再想,四月份,打造600支鸟铳过程中报废71支,七月份只打造500支鸟铳却报废86支,总量少、报废得反而更多了,这本身就反常。”
就在这时,一个小吏端着盘子,上面是两杯茶,他谄笑道:“二位大人事必躬亲,辛苦了,且歇息一下解解渴。”
郑御接过杯子,一边喝一边望着库房,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方略被那口烟呛得难受,虽然忙活到现在口干舌燥,但还是担心刚喝一口茶就会咳嗽得吐出来。
小吏奉完茶,便快步离去。
感觉自己缓过来了些,方略把茶杯送到了嘴边,刚喝了一口……
郑御忽然一把拉住了他,沉声道:“别喝!”
“怎么?”刚开始喝第二口的方略一开始还有些不明所以,不过随即警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