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中。
李鸿益低头思索着。
荀仲德则是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棋局之上。
棋局之上，他处于上风。
可这种上风随时都可能被李鸿益逆转。
不知过了多久，李鸿益拿起一枚棋子缓缓落下。
荀仲德抬起头，惊讶道：“李公，你作出决定了？”
李鸿益苦笑道：“还没有。我还没有确定，是秦牧的潜力和威胁更大，还是幽云的潜力和威胁更大。”
荀仲德不假思索道：“庆阳侯的潜力和威胁更大。”
李鸿益讶异的看了荀仲德一眼。
“书贤，何以见得？”
“所见即所得。”荀仲德也放下一枚棋子，道：“先不论秦军冠绝天下的军械，单单是庆阳侯此人便不可小觑。”
“李公，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乱世之中，哪种人最终夺取天下的几率最高？”
李鸿益陷入沉思。
哪种人夺取天下的几率最高？
这是一个非常深刻的问题。
同样是一个没有准确答案的问题。
李鸿益好奇道：“书贤，你认为秦牧这种人夺取天下的几率最高？”
荀仲德说道：“乱世之中，为民请命的枭雄，夺取天下的几率最高。庆阳侯符合所有的条件，所以我认为他的潜力和威胁更大。”
李鸿益再次陷入沉思。cuxi.org 猪猪小说网
至赵王一统天下到大炎朝，一千五百二十年期间，一共更迭了大小十个朝代。
细数十个朝代的更迭，最终夺取天下的枭雄，三个出身门阀世家，三人出身豪族或士绅，两人出身军伍，两人出身低贱。
十名开国帝王中，出身军伍和出身低贱的四人，起义之时的口号不同，内在却一致。
推翻暴政，为天下百姓缔造清朗乾坤。
奠定根基之地后，出身较差的四名开国帝王，拉拢世家豪族的同时，更是多次颁布利民政策。
即便六名出身较好的开国帝王，在逐鹿天下的关键时期，也是接连颁布利民政策收拢民心。
反观秦牧，出身低贱，靠巴结宦官买官获得立世之本。
之后，秦牧在秦州发动的改革，更是直接收拢了秦地民心。
甚至就连攻占益州，东出秦关，都打着解救穷苦百姓的旗号。
秦牧表面和善，内里狠辣的行事作风，算得上是枭雄。
如此看来，秦牧确实符合荀仲德口中“为民请命的枭雄”。
李鸿益问道：“你倾向于提前弱秦？”
荀仲德说道：“秦关是秦州的囚笼，也是秦州的门神，联军弱秦的脚步最多抵达秦关之下。我认为壮大实力为要，弱秦为次。”
李鸿益不由得一叹。
李氏的掣肘太多了。
“书贤，李氏眼下面临的难题，何解？”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就看李公如何考虑了。”
石亭中陷入了沉寂。
好一会儿，李鸿益起身道：“书贤，你自个琢磨棋局吧，我去散散心。”
荀仲徳笑了笑：“李公慢走。”
……
灵州，新丰城。
刺史府。
杜观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看郑雄华。
马周站在一旁，也是低着头，神情紧张。
郑雄华坐在椅子上，内心叹了口气。
九峰郡连一天都没有守住。
可仔细一想。
驻守九峰郡的三万五千人绝大部分都是新兵，战力可以忽略不计。
杜观领兵能力也比不上万发，再加上秦军气势正盛。
郑雄华倒是不好责罚杜观。
“杜将军，起来吧，九峰郡丢了，责任在你在我，更在家族。”
郑氏只派了万发和楚远彬两人来灵州，便没有其他的支持。
招募组建军队的钱粮，完全由灵州自给自足。
郑雄华内心有一抹怒气。
这抹怒气针对家族。
杜观站起身后，郑雄华看向马周，脸色一沉：“马统领，夜雨在战争期间的表现，让我非常失望。”
马周低头道：“少爷明鉴，夜雨已经尽力了。夜雨为军队提供了很多有价值的情报，也组织人手劫掠秦军粮队。”
“夜雨在秦州和灵州人手本就不足，夜雨已经尽力了。”
郑雄华无奈道：“夜雨在战争期间的表现，我会详细陈述送往洛阳。你自己去跟郑普华解释，只要郑普华认为夜雨尽力了，我无话可说。”
马周点着头，神情自然。
夜雨的所作所为，他早就汇报给了大统领。
孰是孰非，自有大统领定夺。
郑雄华说道：“马统领，秦军占领九峰郡之后便着手布置防务，夜雨一定要想办法探明秦军的布防，为联军弱秦做铺垫。”
马周快速道：“少爷宽心，属下已经派出得力探子，夜雨必定能够探清秦军的防务。”
郑雄华听到马周信誓旦旦的话语，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他现在对夜雨的能力产生了严重的质疑。
一刻钟后，马周再次找到郑雄华。
“少爷，公孙佑出现在新丰城的客栈之中。”
郑雄华眉头皱起：“公孙佑？他没有隐藏身份吗？”
马周回道：“没有，而且他的身边只跟着两名随从。”
闻言，郑雄华立即道：“带我去公孙佑下榻的客栈。”
“诺。”
半个时辰后，客栈之中。
公孙佑和郑雄华相对而坐，桌上摆着三碟小菜。
公孙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好你个郑英平，你我一年多未见，你就请我喝这等劣质酒水？”
郑雄华平静道：“你我现在是敌人，你会用美酒款待敌人吗？”
公孙佑无法反驳。
他招了下手，一名随从将一个水壶递了过来。
水壶中装满了春玉酒。
酒香弥散之后，郑雄华自然而然的拿起水壶，给自己倒满了一杯。
公孙佑看到郑雄华脸上享受的表情，微笑道：“英平兄，商道不可废，停战期间，商旅理应畅通无阻。”
郑雄华说道：“庆阳侯派你来充当说客？”
公孙佑喝着春玉酒，道：“你意下如何？”
郑雄华沉吟道：“可，明日我便会发布公告，允许商旅自由通行。”
封锁商道对灵州造成的损失最大。
秦州连通益州，益州连通南方。
虽说益州连通南方的商道多为险峻的山路，但古今往来依旧繁荣无比。
反观灵州，倘若封锁商道禁止商旅前往秦州，根本没有商旅愿意来灵州。
郑雄华放下酒杯，问道：“你此行是去宁安县邀请尚文益？”
公孙佑微微颔首，大方承认。
尚文益留在宁安县，就是在等着别人上门招揽。
郑雄华说道：“我给尚文益写过两封信，他都拒绝了。我思考了一番，他最终可能去并州，也可能跟你去秦州。”
公孙佑说道：“除非李氏派出荀老先生，否则我都有信心把尚文益带回秦州。”
郑雄华叹道：“我与尚文益之间的情谊淡了，两次相邀，两次拒绝我。”
公孙佑给郑雄华斟酒，道：“尚文益应你的邀请，是为你，还是为郑氏？在豫州，你说了算吗？在秦州，我主说了算。”
郑雄华神情一滞，然后默然的喝着酒。
公孙佑看了眼郑雄华一眼，没有说话。
郑氏作为世家门阀之一，整体团结，可内部也很纷杂。
假若以后郑氏夺取天下，何人登基为帝？
族长郑德堂年逾花甲，还能活多久，尚未可知。
倘若逐鹿天下持续二十年，一位年龄超过八旬的开国皇帝，想想都可怕。
……
扶风郡。
太守府。
秦牧随手放下手中的文书。
关于扶风和广卫两郡的太守人选，秦牧并没有心仪的人选。
九峰郡实行军队管制，暂时不需要考虑。
扶风和广卫两郡需要重点治理，并树立起典型和榜样，要让秦蜀两地以外的百姓看到秦州政策到底有多好。
所以秦牧对两个郡太守的基本要求是，有不俗的治理地方的能力。
都督府衙一共推荐了七个人选，七名候选人基本都有治理地方的经验。
从履历来看，七人都足够胜任两郡太守。
秦牧没有思索太久，直接在批复的折子上写下了两个名字。
刑司掌固洪进昌暂任扶风郡太守，定山郡郡丞宋伟泉调任广卫郡太守。
处理完都督府衙发来的公文，秦牧开始处理扶风郡的政务，临时充当太守一职。
“虎子。”
徐虎小跑着走进书房。
“主公，有何吩咐？”
“你去一趟郡衙，把现有的官员全部叫过来。另外，把这些批阅好的公文送过去。”
“诺。”
扶风郡地理位置优越，连通着秦关，且郡内地势平坦，可耕种土地较多。
秦州攻占灵州全境之后，扶风郡必将成为一个富硕的郡。
秦牧把扶风郡的官员叫过来，是为了处理郡内大量“无主”的良田。
秦州东出之后，扶风郡的士绅地主一溜烟的全部跑去了新丰城。
这些士绅地主名下的土地自然就成了无主之物。
这几天，好像听闻有部分士绅地主要回来。
趁着这群士绅地主还没有回来，先把土地分给百姓。
前厅之中，一众官员面面相觑。
扶风郡丞沈怀先犹豫的开口道：“主公，这些士绅地主的部分土地在官府皆有登基造册，直接分给百姓，是否不妥。”
秦牧平淡道：“登记造册的土地留下来，一个月后倘若原主人没有来官府认领，便就近分发给百姓。没有登记造册的土地，全部分发下去，重新登记造册。”
沈怀先闻言，只能退下。
其他人官员就更不敢说话了。
秦牧继续道：“除此之外，扶风郡辖内的土地必须要着手清丈，户籍人口也要重新核定造册。”
沈怀先连忙道：“主公，郡衙现有的官吏太少了，无法同时清丈土地和核定人口。”
秦牧摆手道：“无妨，先清丈田亩，待到咸阳的官吏来了之后，再核定户籍人口。你们眼下首要做的事情就是把郡内无主的土地分发下去，让百姓有田耕种。”
“臣等领命。”
太守府外，沈怀先等人皱眉不语。
一名官吏凑到沈怀先身旁，低声道：“沈郡丞，真的要把土地分下去吗？”
“是啊，听闻士绅地主马上就回来了。”
“倘若他们来郡衙找我们，该如何处理啊？”
“……”
其他官员七嘴八舌的说着。
沈怀先沉着脸，道：“够了。如今我们是秦州之官，更是主公之臣。难道你们想违抗主君的命令？”
众人一听，连忙闭上嘴巴。
沈怀先扫视一圈，继续道：“你们以为那些士绅地主回来之后，赶来郡衙找我们的麻烦？天真，可笑！
根据都督府衙制定的政令，这些无主土地将成为主公和都督府衙共有的土地，百姓只有永久耕种权。说白了，这些土地都是主公的私产，士绅地主敢来找麻烦？”
众人恍然过来。
如此一来，士绅地主确实不敢来郡衙找麻烦。
“诸位，别怪本官没有提醒你们。既然改投秦州，就要多了解秦州的政策，了解秦州官场，否则别说升迁了，连现有的官职都保不住。”
众人一听，神情都非常严肃。
“多谢沈郡丞提醒。”
沈怀先摆着手，道：“主公交代的事情不能耽误，尽快将无主的土地统计出来，然后分发下去。”
“下官明白。”
众人离去之后，扶风郡的一名主簿张建匆匆回到家中。
他的小妾是扶风郡大地主钱富春的小妹。
钱富春名下有三十七顷田产，其中大部分都是隐田。
一个月前，钱富春举家逃去新丰城。
三天前，张建收到钱富春的信件，说是要返回扶风郡，不能丢了祖业。
张建只能冒险写信给钱富春，让他火速返回扶风郡。
最好是能够保住隐田，不能的话，十顷登记造册的田产一定不能丢了。
不止是张建，有不少官吏都派人送出了书信。
太守府。
秦牧正在晨练，与徐虎比拼剑术。
中途休息期间，地文星恭敬的递上一份名单。
名单上面注明了送信的官吏名字，以及收信的士绅地主名字。
一旁的徐虎煞气腾腾，道：“主公，这群狗官，与士绅地主狼狈为奸，直接全杀了。”
秦牧瞥了徐虎一眼，道：“虎子，你杀气这么重？”
徐虎挠着头，不解的问道：“主公，难道这群狗官不该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