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朝江县。
皇宫。
说是皇宫，其实只是一座府邸。
府邸内外，灯火通明。
还有三天，开耀帝便要祭天登基，府内外都在为这一天做着准备。
府邸深处的院子中，太后为开耀帝盖好被子，然后坐在床边，满脸心疼的看着熟睡的孩儿。
当初上京城一片换乱之时，她与夫君商议之后，独独自带着儿子离开上京城，逃到了京畿的泽阳县。
只是，没有过几天的安稳日子，便有坏人寻上门来。
她和儿子被带到了朝江县，她儿子成为开耀帝，她则是成为了纯圣太后。
这时，一名宫女小心翼翼的走进房间。
“太后，新康县伯来了。”
纯圣太后脸上的柔情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转而双眼中充满着怨恨之色。
就是这个男人，用一个县伯爵位换取了她和儿子的行踪下落。
对她而言，来的这个男人就是十恶不赦的恶魔。
一名身穿锦服的男人走进房间，纯圣太后便用杀人的目光盯着来人。
“莹儿，我……”
“你来作甚？”纯圣太后冷漠的打断他。
新康县伯无奈一叹：“莹儿，我真的别无选择。他们找到我之后……”
“闭嘴，直接说明你的来意。”
这一刻，纯圣太后才像是一名太后。
新康县伯说道：“上次我的提议，你觉得如何？”cuxi.org 猪猪小说网
“他能救我和泽儿离开吗？可以的话，我就答应他的提议。”
新康县伯苦笑道：“泽儿现在是天子，不能离开。”
纯圣太后直接道：“那你可以滚了，以后也不用来了。”
新康县伯看着神色冰冷的女人，幽幽一叹：“莹儿，你好好考虑一番吧。至少答应与他合作，必要时刻能够救你和泽儿的命。”
闻言，纯圣太后娇躯一震，却还是没有说话。
新康县伯离开后，登上府外的一辆马车。
马车中坐着一名身罩黑袍的男人。
“她拒绝了？”
新康县伯尴尬道：“过几天，我再劝一劝她。”
男人摇了下头，道：“不用了。你很快就会被人盯上，接下来安心做你的新康县伯就行。”
新康县伯犹豫了半天，才说道：“莹儿和泽儿都是苦命的人，希望你们能够救他们一命。”
男人冷笑道：“那你当初为何出卖他们母子？为了你的族人？你的那些族人，皆是酒囊饭袋。”
新康县伯无言反驳。
马车进入一个幽暗的巷子之后，男人从马车上下来。
他看了眼巷口一闪而过的影子，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随后，他翻墙进入一旁的院子中，消失不见。
两名黑衣汉子跑过来，也翻墙进入院子。
可找了半天，没有任何收获。
“跟丢了，我们回去。”
墨斋楼和夜雨的暗探跟踪同一个人，最后还是跟丢了。
这让李建益和郑文宾非常愤怒，但也无济于事。
距离登基大典已经不足三天，他们只能先放下这件事。
……
秦州，咸阳。
都督府衙，议事厅。
集议进入尾声。
秦牧拿起最后一份折子，道：“咸阳府的组建不能再拖了，九月中旬之前，咸阳府就需要运转起来。
关于咸阳府尹，众卿可有人选推荐？”
厅内气氛旋即变得微妙。
杨伯祥率先出列：“臣推荐安阳郡太守杨治，杨治为官清廉，时常深入地方了解民情，踏实为公为民，是官吏之典范。”
张邰不甘落后，道：“臣推荐秦州府长史杜立林，杜立林勤政为民，刚正不阿，为秦州府百姓所津津乐道。”
秦牧见两人之后没有人开口，疑惑道：“难道秦蜀大地能担此任者只有两人吗？”
魏廷云沉思片刻，开口道：“微臣推荐河西郡太守季士明。季士明历任巴郡灵风县令、汉中长史和汉中郡守，地方主政经验丰富。
咸阳府虽为中枢之地，政务问题也因此更为复杂和棘手。此外，季士明大公无私，有能力主政咸阳府。”
不少官员不由得看了魏廷云一眼。
一些益州籍贯的官员更是露出一丝惊讶的神情，然后很快释然。
礼司主事宁贤春高声道：“微臣附议，季士明可堪大任。”
刑司主事孟会民也是接着附议。
基本上，益州籍贯的官员全部赞同魏廷云推荐季士明。
局势呈现一片倒。
杨伯祥和张邰眉头相视一眼后，却没有说话。
高座上，秦牧眉头微微皱起。
秦官和蜀官的对立面已经形成了。
这在秦牧的预料之中。
在古代，任何朝代或政权都无法避免党争。
尤其秦蜀两地，天然就形成对立面。
秦牧看向狄轻舟，后者微微一笑。
秦牧起身道：“将推荐名单呈上来，今日集议结束。”
说完，秦牧便离开了。
“恭送主公。”
三三两两的官员走出议事厅，都在小声说着话。
今日的集议回顾了上半年秦蜀两地情况，同时设立了几项涉及中枢及地方的目标。
此外，咸阳府的设立和招贤令重开，都是大家竞相讨论的话题。
一名侍从快步走来，接连找到狄轻舟、公孙佑和尚文益。
目送着三人离开，很多官员脸上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秦牧很少来都督府衙，但府衙内依旧有他的廨房。
秦牧最爱阁楼，所以他的廨房是一栋独立的阁楼。
秦牧站在阳台之上，看着偌大的府衙，陷入了沉思。
直到三人的施礼问候声传来，秦牧才回过神。
“臣等拜见主公。”
“免礼吧。”
狄轻舟开口道：“主公，是否还在为咸阳府尹之争而烦恼？”
尚文益说道：“主公何须为此烦忧，历朝历代皆有争执。”
秦牧轻笑一声：“你们认为我会担心秦蜀之争吗？”
三人神色一滞，然后不得不承认。
主公还真的不会在意秦蜀之争。
或许秦蜀之争，主公还乐见其成。
因为在秦蜀两地，主公有着无上权力和威严。
秦蜀之争只会是良性之争，丝毫不会伤及秦蜀根本。
秦牧坐在椅子上，道：“回鹘使团马上就到了，我想跟你们讨论一番草原的局势。昨日黑冰台刚收到消息，塞尔柱帝国再次插手草原局势。”
北纥汗国最终还是把塞尔柱帝国的消息传递给了黑冰台。
从种种迹象表明，塞尔柱帝国绝对在觊觎大炎。
尚文益问道：“主公，不知塞尔柱帝国强大与否？”
“一些来往西域和塞尔柱帝国的西域商人称，塞尔柱帝国无敌于天下。”秦牧继而道：“根据北纥汗国的讲述，再结合黑冰台探查得到的情报，可知塞尔柱帝国是一个强敌。”
公孙佑不由得道：“所以主公在思考，统一的西北草原对秦州、对塞尔柱帝国的威胁分别有几何，分裂的西北草原对秦州、对塞尔柱帝国的威胁分别有几何。”
秦牧叹道：“文若知我啊。”
当他得知塞尔柱帝国的行径之后，秦牧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倘若任由北纥在塞尔柱帝国帮助下之后吞并回鹘，秦州能否掌控住局面，北纥是否会助纣为虐。
倘若秦州暗中帮助回鹘，让其与北纥来回拉扯周旋，塞尔柱帝国兵临草原，北纥和回鹘能否顶得住。
狄轻舟说道：“微臣认为，只需要考虑清楚‘眼下’和‘未来’的重要性，便可破解这个难题。”
尚文益接着道：“臣认同狄府令的观点。并且，臣认为‘眼下’更为重要。即便未来有一天，塞尔柱帝国的兵锋直指拒北关，秦州也不会过于慌张。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想必届时，各大势力都会施以援手。”
秦牧微微颔首。
这倒是。
赵王统一天下以来，不乏异族趁乱入侵的先例。
但无一例外，逐鹿天下的群雄纷纷停止内斗，转而一致对外。
这片土地上的人，确实喜欢内斗。
可千万不要怀疑他们协力抵抗外敌的决心和毅力。
公孙佑说道：“主公，就让回鹘和北纥窝里横，秦州在其中可扮演左右逢源的角色。”
秦牧思量片刻，道：“就依三位爱卿所见。”
“回鹘使团明日就将抵达咸阳，吉布哈派了一只老狐狸来咸阳，你们谁去领教一番？”
狄轻舟和公孙佑齐刷刷的看向尚文益，后者无奈道：“臣愿去。”
秦牧笑了笑，道：“行，就由季春负责与回鹘使者谈判，守住底线即可。”
“臣领命。”
三人离开后，两名侍从将一个装满文书和卷宗的竹筐抬上阁楼。
“主公，各位大人推荐人选的履历已经全部收拢了。”
“先把推荐人名单拿过来。”
秦牧接过名单扫了一眼后，嘴角微微上扬。
一共二十三名官员给出了推荐人，共计十五名候选官员。
十五名候选官员中，秦州籍贯十人，益州籍贯五人。
这个人数占比很正常。
秦蜀两地符合升迁咸阳府尹的官员中，秦州籍官员本就占多数。
秦牧扫过一个又一个的名字，目光最终停留在“季士明”这个名字上。
秦牧还记得去年攻蜀之战凯旋之时，他与季士明交流过。
今年二月份各地太守来咸阳述职之时，秦牧也与季士明洽谈过。
但从履历来看，季士明足以担任咸阳府尹。
相较于能力，秦牧更在意臣子的思想。
能力可以锻炼，思想却很难改正。
一开始，秦牧考虑的咸阳府尹人选有两个。
一个是季士明，另外一个是定山郡太守邓信。
这两人给秦牧的印象非常不错。
秦牧拿起邓信的履历及上呈过的文书，翻阅一遍之后，他心中便有了决定。
邓信在未来有更好的去处。
府衙之外，张邰和杜立林走在一起。
今日集议涉及秦蜀两地，秦州令和长史自然需要参加。
“子宁，你可能要失望了。”
杜立林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然后坦然道：“在处理复杂棘手的问题上，季士明确实比我更合适。如今主公威震天下，秦州雄霸西北，机会还很多。”
张邰满意的点着头：“子宁，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不顺，就踌躇不前。”
杜立林看了眼左右后，低声道：“府监，今日关于咸阳府尹之争，有些不对劲啊。”
张邰说道：“谁都看出来了，这不是咸阳府尹之争，是秦蜀之争。”
杜立林胆战心惊道：“这岂不是党争？”
张邰看了眼杜立林，问道：“你怕了？”
杜立林说道：“下官担心主公怪罪。”
“子宁，你还是不懂主公。”张邰摇了摇头，道：“主公若问鼎天下，必定是千古明君。主公岂会怕臣子相争？”
忽而，张邰语气严肃道：“子宁，你要记住。不论是为人还是为官，都要力争。但是力争也要有底线，一旦破了底线，迎接你的便是万钧雷霆。”
杜立林拱手道：“多谢府监提点，下官铭记在心。”
“嗯，你先去吧，我在这等人。”
“下官告退。”
张邰等的人是杨伯祥。
下衙前，张邰邀请杨伯祥去垂钓品茗。
两人皆是府监，平时政见难免相悖，但私交一直不错。
两人相约，不是为了秦蜀之争，而是主公下令，要求三位府监组织考核去年升迁调任的官员。
在秦蜀两地，任何官员的官职调动，都有一年的暂任期。
如今是七月份，正好对应去年攻蜀之战结束，秦蜀两地官员大范围大批量的调动，秦蜀官场迎来最重要最紧张的时刻。
只有通过考核，才能继续留任。
考核失败，官员认为考核结果不公，可直接上呈狄轻舟乃至秦牧定夺。
张邰给杨伯祥倒了杯茶水，说道：“仲业兄，我们两人先探讨一番，然后再去找魏廷云。”
杨伯祥点头道：“我没猜错的话，主公的意思是今年提前结束考核的官员，还需要进行一次反查。
去年及前年提前留任的官员中，已经被监察司察查十三人。这让主公非常恼火，吏司相应官员亦受到主公责骂。
张邰说道：“考核还是要以任期内民生和商业发展成果为主，水利建设、人口增长、粮产等为辅。”
杨伯祥说道：“加一项，钱财支出的回报。主公时常跟我说，钱花出去，一定要有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