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前厅。
郑逢神色震惊。
“家族早就放弃了？”
郑雄华喝着茶水，道：“父亲私下给我写了一封信，将大伯和家族的想法告诉了我。家族明白，以灵州目前的实力无法抗衡秦州。”
“扶风郡和广卫郡可以让给秦州，待到李氏占领庆州，家族占领陇州，这两个郡迟早都能够收回来。”
郑逢一愣，道：“少爷，您的意思是往后会联合李氏和顾氏弱秦？”
郑雄华说道：“秦州强大，自然需要弱秦。在整个大炎西北，秦州的综合实力其实位于魁首。”
郑逢讶异道：“难道秦州比李氏还强大？”
郑雄华笑了笑，道：“综合实力肯定比李氏更强。”
秦蜀偏安一隅，互补互助，且两地均有天险阻隔。
要论天底下最适合积蓄实力的地方，非秦蜀莫属。
秦蜀两地，单拎出来，优势和劣势过于明显，可一旦结合，几乎无解。
郑雄华放下茶杯，皱眉沉思起来。
在他看来，联合弱秦的最佳时机是秋收之前。
秋收之后，益州千里沃野，郑李顾三家拼粮草可能拼不过秦州。
前面就提到过，秦蜀有天险阻隔，无需担忧外敌侵扰。
郑李顾三家就不同了，周边群虎环绕，需要顾虑的东西太多了。
即便秦州占领了扶风郡和广卫郡，也一定不能让其站稳脚跟。
绝不能让秦州成长起来。
郑雄华叹了口气，起身道：“准备一下，我要去绵竹郡筹备粮草，招募新兵。”
“诺。”
弱秦之前，需要先稳定灵州的局面。
倘若让秦州以摧枯拉朽之势攻占大半乃至整个灵州，情况就糟糕了。
大炎西北的战争开启时间不到五天，可这五天发生的事情，却正在影响整个大炎的局势。
幽云见秦州、李氏和郑氏动手了，也按耐不住，联系崔氏计划提前初步攻打恒州。
荆州在紧锣密鼓的整顿水军，意图提前南渡。
顾氏水军更是频繁出动，巡视黄沱江面，意图封锁荆州水军南渡。
徐州和楚州边境再次爆发小规模冲突，双方的大战预计不远了。
台州、苏州、杭州以及福州，邓州以及宣州和衡州等等地区，暗流涌动。
真正波及全天下的战争即将到来。
就连底层百姓都感受到风雨欲来，小心翼翼的准备着春耕。
整个大炎地区，唯一没有受到波及的可能只有益州和秦州地区。
百姓安心的忙着春耕，不需要考虑其他事情，更不需要考虑秦蜀两地是否会发生战争。
……
灵州，白楠县。
县城附近的镇子外，一片寂静无声。
秦牧和公孙佑走在路上，依稀能够看到有百姓在田间地头劳作。
秦军攻占白楠县之后，便以官府的名义发布公告，告诉县内百姓战争结束了，他们可以正常生活生产。
百姓心中虽然心存疑虑，但春耕在即，百姓不得不出门了。
全家老小都要吃饭，哪怕有一点危险也要出门劳作。
出门劳作的百姓基本上都是青壮汉子，没有老人和妇女以及小孩。
这些百姓一边劳作，一边不时的直起腰打探四周的情况。
秦牧几人靠近时，几名胆小的百姓甚至扛着锄头跑进了树林之中。
直到确定秦牧一行只有不到十人，并且没有出格的行为，才胆战心惊的从树林中跑出来。
公孙佑看着百姓胆小谨慎的模样，不由得一叹。
“主公，百姓何其苦啊。”
秦牧默然不语。
说难听一点，在封建社会中，百姓就是耗材。
秦牧走进田里，来到一名锄地的汉子跟前。
“这位老哥，这一片的土地归你们村子所有吗？”
汉子摇着头，杵着锄头，指着小河旁的土地画了一个大圈，然后又在跟前不远处画着圈，道：“那边是祝员外的田产，旁边的磕巴的田产才属于村子。”
秦牧继而问道：“祝员外的田产在河边，你们用水需要他同意吗？”
“当然需要。”汉子说道，“农忙时节，想要用水还需要花十文钱呢，说是过道费。”
秦牧眉头皱起。
这个过道费就很有意思。
秦牧又接连询问了几个问题，汉子见秦牧面相和善，语气也很好，所以并没有隐瞒。
秦牧主要询问的是灵州的一些政策，以及周边是否有地主士绅，这些地主士绅是否强占了百姓土地。
诸如此类的问题，不论是否存在，当秦州官员抵达白楠县之后，都需要立即着手解决。
秦牧和公孙佑回到道路上，后者笑道：“主公，郑英平治理下的灵州，算得上是清平之地。”
秦牧笑了笑。
郑雄华在治理地方上确实颇有心得，身上没有世家出身的陋习。
秦牧说道：“文若，从百姓的话语中不难知晓，郑雄华也想在灵州大刀阔斧的改革，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公孙佑说道：“郑雄华倘若在灵州大刀阔斧，就是在掘郑氏的根基。”
世家手中最重要的资源就是土地。
而秦州最大的改革就是土地改革。
摊丁入亩，清丈田亩，开荒令，三项改革核心目的便是劫富济贫，将土地归还给百姓。
秦牧与公孙佑畅聊时，地文星快步走过来。
“主公，天机星传来密信。”
秦牧接过密信，看完之后，眉头紧锁，并随手将密信递给公孙佑。
代王在玩什么把戏呢？
竟然愿意把太后和天子给放了。
这对可怜的母子已经安全离开了上京城，去向好像是豫州。
公孙佑看完密信，道：“主公，你认为需要把这对母子接来咸阳吗？”
秦牧摇摇头道：“算了吧，就让这对母子安稳过完下半辈子吧。想必不仅是我，李氏他们对这对母子也不感兴趣。”
公孙佑点点头道：“这对母子去了豫州，想必能够安稳活下去。”
随后，公孙佑提到了代王的异常。
“紫悦山埋葬了代王的母妃，他将其封锁看似正常，实则毫无道理可言。紫悦山乃是皇家园林，普通人根本无法进入。加之紫悦山埋葬的都是除名的妃嫔或王妃，毫无价值可言。
代王为何封锁紫悦山，还有待观察。”
代王的怪异行为确实太多了。
从秦牧听闻这个人开始，代王的想法便一直捉摸不透。
秦牧摇了摇头，也懒得思考了。
秦州还一大堆事需要他操心呢。
……
扶风郡城，城墙上。
万发看着城外的秦军军营，面露疑色。
秦军于昨日抵达城外，并没有急着进攻。
让万发疑惑的是，秦军竟然没有先行攻占云梯镇。
云梯镇的八千骑兵，可以说是扶风郡城的一份保障。
偏将马邵站在一旁，道：“将军，你的部署成功了，看来秦军骑兵也不是天下无敌。”
万发摇了摇头，道：“不能太乐观了。我的部署，其实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我在云梯镇布防了五百架床弩，防住了秦军骑兵，却也一定程度上困住了楚将军。”
五百架床弩足以让秦军骑兵胆寒，但只要秦军骑兵不靠近云梯镇，床弩就是摆设。
可一旦骑兵离开云梯镇，就会成为秦军骑兵的猎物。
希望云梯镇的骑兵能够给秦军造成一定的心理压力。
万发和楚远彬压根就没有想过让骑兵对秦军发起进攻，太为难骑兵了。
只要能够给秦军造成一定的压力，牵扯秦军一定的精力，就足够了。
秦军营地，营帐。
彭英、赵武以及刘元义、王端等人围在沙盘前。
沙盘之中只有两个地点。
一个是扶风郡城，一个是云梯镇。
彭英指着沙盘，道：“放任云梯镇，我们的目的是扶风郡城。有黑虎骑护卫，云梯镇的灵州骑兵不会有作为。”
军情处指挥使林毅说道：“彭将军，灵州在云梯镇布防了五百架床弩。”
彭英冷笑道：“万发和楚远彬的小把戏太明显了。倘若黑虎骑只是普通骑兵，我确实需要警惕并关注云梯镇。可事实是，即便放任云梯镇进攻我军，灵州骑兵也不敢走出云梯镇。”
骑兵有实力，说话也硬气。
刘元义说道：“虽说云梯镇的骑兵无法给我军造成困扰，但我认为有必要想办法将其拔除。”
赵武说道：“办法还有的。我可以分出两千黑虎骑攻占扶风郡剩余的县城，引诱楚远彬主动出击。不过我认为没有必要，只要攻陷扶风郡城，大局可定。”
彭英颔首道：“赵将军说的没错。主公下达的命令也很明确，十五天内攻下扶风郡城，我们不能本末倒置。”
刘元义思索一番后，不由得点着头。
他只是提议，真正做决定还是彭英和赵武。
杨宝迫不及待的问道：“彭将军，我们何时发起进攻啊？”
王端等人也是接连开口询问进攻时间。
彭英抬手道：“明日便进攻，时间紧迫，明日起直接对扶风郡城发起强攻，无需节省火蒺藜和石弹。”
“末将领命。”王端等人齐声应道，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对他们来说，扶风郡城就是军功。
在秦军之中想要往上升，就必须获得军功。
翌日，清晨。
天色渐亮，秦军营地响起战鼓声。
鼓声之中，秦军士兵鱼贯而出，朝着扶风郡城挺进。
扶风郡城墙之上，万发神情严肃，士兵严阵以待。
万发看着缓缓推进的秦军，眉头皱起。
他看到了火蒺藜投弹车，看到了投石车和床弩。
这让万发松了口气。
秦军并没有新式攻城军械，这是一个好消息。
半个时辰之后，一排火蒺藜投弹车，一排投石机，一排床弩摆在阵前。
看到这一幕，城墙上的士兵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万发神色一变。
难道说秦军一开始就要发起强攻，连试探都不试探了吗？
自然无需试探。
灵州军有什么底牌，秦军一清二楚。
唯一一个可能给秦军造成困扰的天网军械，被证实了效果不佳。
既然如此，秦军为何要浪费时间和精力去试探？
彭英举起望远镜，淡淡道：“进攻。”
话音落下，战鼓声犹如雷声乍起，响彻整片战场。
漫天的火蒺藜弹朝着扶风郡城飞射而去。
万发看了眼后，也没有慌张。
秦军出营之前，他就料到秦军会使用火蒺藜开路。
因此他早就下达了命令。
倘若秦军发射火蒺藜弹，那么除却操作天网军械的士卒，其余士卒在第一时间必须躲在墙垛之后，或者寻找安全位置躲避。
不到十息的时间，犹如雨点一般的火蒺藜弹靠近城墙，一张张天网也飞扑出去。
无济于事。
天网军械的效果太差劲了。
超过八成的火蒺藜弹成功落在城墙之上。
爆炸声此起彼伏，碎屑漫天飞窜。
一轮火蒺藜之后，石弹紧随其后。
石弹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朝着城门集中砸去，一部分飞向城墙之上操作天网军械的士卒。
在之后，是推着冲车、云梯的秦军士卒。
进攻紧凑，条理清晰。
万发透着缝隙观察着秦军，也在思考着对策。
马邵蹲在一旁，大声喊道：“将军，秦军的火蒺藜弹和石弹攻击太猛烈了，我军士卒根本无法探出头。”
万发回道：“不要着急，等秦军士兵攻上来，届时秦军的火力就会减弱。”
如此密集猛烈的炮火，秦军必定不会持续太久。
除非秦军不顾士兵死活，让士兵顶着炮火攻城。
倘若真的如此，万发也认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秦军攻城部队抵达城墙之下，秦军的炮火终于减弱了。
灵州士兵得以站起身，开始反抗攻城的秦军。
秦军阵前，床弩开始上弦，并且操作员开始调整发射角度。
火蒺藜弹可能会大面积误伤友军，可床弩就不一样了。
只要秦军士兵还没有登上城墙，床弩就可以一直使用。
并且，床弩威力大的同时，精度非常之高，几乎可以做到点对点攻击。
随着床弩的进攻袭来，万发终于明白白楠县为何连三天都守不住。
秦军真的非常善于利用军械的优势，守城一方的压力和伤亡实在是太大了。
万发咬着牙，道：“立即传令下来，死守城墙。”
一如前几天的决策，就算是拿士卒的生命去填，也要挡住秦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