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戴沐白这边“热火朝天”的战斗不同,陌绝寒所在那间客房却是格外的昏暗寂静。
不单是这一间,周围其他几间亦同样如此。这些房客们都早已办理了退房手续,前往他处酒店入住,就是生怕自己半夜睡着后的呼噜声惹恼了那位煞星。
其实他们大可不必如此。凡武心初成之人,在歇息时皆可做到物我两忘,外界纷乱而其心不扰。只归咎于,他们平日里见到的魂师大人们,大多都不怎么友好…
房间内,陌绝寒将昏迷的黑衣少女盘坐到床上,以对掌输送真气的形式,助其调理一周天后,便已不再管她,自己走到一旁椅子上,打坐修炼起来。
一切,还得从黑衣少女为什么会被同行的蝎尾辫少女如此轻易的秒杀,开始说起。
黑衣少女名为朱竹清。出生于星罗帝国的第二大贵族——朱家。这是一个极为荣耀的家族,每一任最终筛选出来的继承者,都无一例外,成为了星罗帝国厉代的皇后。
只不过,这种筛选方式,极不人道就是了。在星罗皇族的主导下,这两家共同制定了一套严苛残酷的继承者选拔制度——
那便是在两家每一代的子弟中,依武魂觉醒时先天魂力七级以上者,戴家出一对兄弟,朱家出一对姐妹,两两定亲后,相互竞争。
以年长一方25岁之前,最后一次重大比赛的胜负作为结果:赢的一方将会是下任星罗帝国的皇帝与皇后;输的一方则惨淡收场,戴家男性废除魂力后囚禁终生,朱家女性直接抹杀。
很不幸,朱竹清与戴沐白正是两家这一代的继承者候选人。
比起各自的竞争者,两人都输在了岁数上。在相差六七年的时光中,两对资质原本相近的竞争者,早已胜负分明,熟优熟劣,一目了然。
是以,戴沐白三年前就已承受不住竞争的压力,出逃至天斗帝国下属巴拉克王国的索托城中穷奢极欲,和不同女性一天赶三场。为的就是在被囚禁前,享尽人间极乐,提前捞本。
细究起来,人生命运更加短暂也更加惨烈的朱竹清,也是一个月之前自星罗皇城逃至此处求学,但是她却并不甘愿引颈就戮。
纵使结局早已注定,她依旧自强不息,每天都勤俢不辍,渴求着实力的提升。她决意要在自家姐姐身上狠狠咬上一口,让其知道她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
当然,如果可能的话,她甚至希望自己的反抗,能成为姐姐永远都寝食难安的噩梦。
就做人方面的韧性而言,真不知道谁才是虎?而谁又是猫?
可惜,既定的事实却并不会因为人的注意力而发生转移。
在逃来的一路上,因其出色的容貌和惹火的身材,少女曾与多名觊觎她美色的匪类打过交道,身上留下了不少暗伤;
两天前,参加史莱克的入学考试时,又被赵无极的魂力爆发震得骨折;今日则是从史莱克学院,长途奔袭上百公里到此处,便匆匆与人对战。
强撑不适却又倔强得不肯明说,最终伤疲交加之下,被蝎尾辫少女一脚激起旧患,当场晕厥。
想想也是。正常情况下,哪有魂师在武魂附体后,还会被同级别的小姑娘给一脚踹在后背心,就口吐血块,直接昏迷的呢?
更何况,对方的等级连魂尊都不到,武魂还只是各方面都不出彩的柔骨兔,更没有来自魂技或魂骨方面的加成。
就算随便换个同等级的辅助系魂师来抗,恐怕都不会有这么脆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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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初刻,朱竹清在皱眉中幽幽醒来。
“唔,我这是怎么了?”
察觉到自己奇怪的盘坐姿势与身体上的疲惫,少女有些迷糊地自问道。
“内伤复发,安分两日便不会影响到你今后的修炼。”
“呀!”一句平冷生硬的语调,冷不丁地响起,让朱竹清立时一惊,自己房内怎么会有陌生男性?
寻声望去,朱竹清骤然发现幽暗的屋内,蓦地亮起了两点寒星。
那是一双炯炯放光的冷眼,让人不寒而栗。
“刺啦!”
刮擦声中,一簇火星如同电光般,从少女眼前疾瞬而过,点燃了床头的烛火。
烛光摇曳,在微弱昏黄的光线下,朱竹清看清了屋内的摆设,也看到了对面椅子上盘坐的冷面少年,竟然是他?
下意识地在身上一阵摸索后,少女不禁放下心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好,自己仍是完璧之身。
“不用再摸了。你的姿色还不足以令我不择手段。”
“…”
少女闻言,一时尴尬至极。说他无礼吧?对方对她并没有什么逾矩之处;笑他自恋吧?但好像真正想太多的人,反倒是她自己…
只好转移话题问道:“我的同伴们呢?”
“死不了,大部分都在楼下。明早自会让你见到他们。”
“大部分?是谁少了?”朱竹清心中咯噔一下,急忙追问起来。是啊!一出手就断掉戴沐白半截手掌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是善茬?即便他看上去只是个比自己还要年少的小男孩。
“就那个姓戴的黄毛,他外出寻欢作乐去了。”
既然向赵无极保证过他们的小命,陌绝寒自会分出心神,照看他们一二。只是,在意识随之跟到妓馆门口后,便已不再深入。他并没有窥探他人房事的癖好。
“他醒了?等等,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只想着去快活?难道他就这么眼睁睁看你将我带走,什么都没有表示下吗?”
听到这,朱竹清情绪有些失控地向陌绝寒质问道,仿佛面前之人就是那个将她主动抛弃了的负心汉似的。
“他说了。”
“他说什么了?”朱竹清眼中一亮,紧接着问道。
“他说祝我今夜玩得愉快。”
“呵呵,玩得愉快?倒真像是他会说的话。也对,他既然已经抛下过我一次,为什么就不能有第二次呢?”少女惨笑一声,自嘲地说道。
她并不担心,陌绝寒对她说的是假话。因为这么混账的话,也就戴沐白能够心安理得的说到做到。一如他前日对自己脸色难看的报复。
况且,清早就见分晓的事情,少年又何必拿它来挑拨离间呢?
想通此节,朱竹清反倒有些看开了,于是淡然问道:“所以,今晚我只能以俘虏的身份,听你发落喽?”
“你可以这样认为。”
“行吧,那你希望我做什么?”
“过来把饭吃了,好好活下去。能倔强到挺伤上阵的人,想必也不会这么快就自暴自弃吧?”
言罢,陌绝寒抬掌轻旋。桌上数个碗盘的边缘处,各自出现了一圈淡如黑烟的火轮缓缓转动,让早已凉透的饭菜再度腾起诱人的香气。
朱竹清眼圈不由得一红。已经多少年没人真正关心过她了?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啊!起身来到桌前,身形顿时一颤,这叫她怎么下口?
见少女犹豫,陌绝寒瞥了一眼少女纠结的脸色,便已明白其心中所虑,语带不屑地说道:
“矫情,吃便吃了!哪这么多顾忌?上桌的鸡腿你们能吃,这红烧兔子丁,怎么就不能吃了?又不是她自己养出来的,管那么宽。莫不是你吃了这盘红烧兔丁,便会被那兔子五马分尸?”
朱竹清嘴角一抽,好像还真是这么个理,当即哼道:“吃就吃,好像谁怕似的。”
接着也不再多想,落座后大快朵颐了起来。她还真不信自己吃了这盘兔子丁后,就会招来什么取死之道。
一顿风卷残云的扫荡后,朱竹清有些羞赧地看了冷面少年一眼。见其似已入定,便大着胆子躺回床上,裹紧被子,浅浅睡去。
时至天明,辰时六刻…
在其生物钟的习惯下,朱竹清自然转醒,翻身下床。看陌绝寒还在入定,便打算下楼去打探一下伙伴们的情况。在没有亲眼证实之前,她是不可能只听信他人一面之词的。
于是自顾地打招呼道:“我要下去弄点吃的,你有什么忌口的?”
“随意即可。”
随后曲指一弹,两道无形的气劲,分别击在少女两腿的风市穴上,使得少女立时一个趔趄,随即下肢又酸又麻。
朱竹清有些恼怒地问道:“你干什么?”
实在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会突然暴起对她动手。
“这算是给你们的一个纪念,也助你分辨一下,你的同伴们哪些是值得深交之人?”
朱竹清咬了咬牙,站立不稳地扶着门走了出去…
在跟掌柜打听交代后,朱竹清来到史莱克一行人的下榻处。正好撞见一群穿着青色统一制服的人从中走出,为首者是一名看上去十分精明干练的中年人。朱竹清只得退至一旁,暗自疑惑起来。
只见这群人走到屋外,对着身后青色衣裙的短发少女行礼道:
“大小姐,按照您的吩咐,您的同学们在经过我们初步治疗后,目前已经没有大碍了。那烧焦的一男一女只是看着严重,但说到底也只是被大魂师级别的火焰所伤。
那个桃花眼的络腮男就更不要紧了。缺几颗门牙,一两个月的时间就能长回来;
至于那肠穿肚烂的六指小子,就比较惨一些了。脊柱断为两截,以后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就算有幸能得九心海棠的魂斗罗全力医治,只怕功能上也会受损。”
“呀!”
朱竹清不由惊讶出声。这就是那人说的死不了么?太离谱了!这都半身残疾了,好吧?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
不过,这宁荣荣怎么一副完全没事的样子?难道是有什么隐情在里面吗?
是的,这位短发少女正是七宝琉璃宗的掌上明珠。全名,宁荣荣。
而这群青色制服的人正待呵斥朱竹清的偷听行径,不想他们的大小姐却直接拉过眼前少女,上下打量了起来,一副颇为熟稔的模样。
“呀!竹清你没事吧?那家伙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朱竹清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倒是你们,怎么会弄成这步田地?”
“哦,忘了当时你是早就昏迷的了。后续之事是这样的,……”
宁荣荣开始向朱竹清讲述起昨晚她所知道的事情经过。
“这么说,唐三的残疾,纯属就是自己作出来的喽?自己立下生死契后,居然还公然违约!最后因为学艺不精,反被人用他自己施展出来的暗器给收拾了?”
朱竹清惊讶地向宁荣荣确认道。
“嘘!小声点!”
宁荣荣闻言,立马捂住朱竹清的嘴,小心地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关住的门,压低声音说道:
“虽然事实就是如此,但竹清你最好别这样说!这唐三的暗器还是十分阴险毒辣的,你都没有看到他当时中招后的那个惨样!太瘆人了!小心他记仇用到你的身上!还好他现在昏迷了,听不到。”
“嗯,那小舞她们怎么样了?照你们刚才所说的伤势,治疗应该也用不了这么长时间才对呀。”
宁荣荣白了她一眼,小声解释起来:“你还说呢!真是想想就觉得憋屈。还不是因为那唐三的卑劣行径?
赵老师自己一脸的伤都不敢医治!还特地请求我们七宝琉璃宗的人,在治疗小舞她们的时候,要小心释放魂力!
只要保证他们不会留下耽误修炼的后遗症即可,千万不能好得太快,以免那人还在气头上,又招来一顿毒打!”
“那赵老师呢?”
“喏!”宁荣荣朝外一努嘴,伸手一指道:“外面大街上,那个栽在地里的大倭瓜就是!”
“…”
朱竹清无言以对,匣开房门。瞅了一眼里面横七竖八昏迷着的四人,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戴沐白呢?”
宁荣荣本就与戴沐白不对付,自然不会替他主动隐瞒,当即爆料道:“那头淫虎呀!据我们七宝琉璃宗的眼线所说,好像是去镇东妓馆,点了里面的头牌过夜去了。也不知现在起床了没有?”
“真是头畜生!”朱竹清恨铁不成钢地说。
宁荣荣则继续拱火道:“对对对!戴沐白那就是个畜生!昨晚在把你主动卖给那个抱你上楼的家伙后,居然转头就摸进妓馆嫖娼去了!就一个字,恶心!
我跟你说呀!以后嫁人可千万不能嫁给这样的男人啊,太可怜了!”
这时,掌柜手端托盘地走了上来,里面分别承着两碗酒酿团子,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下方还压着一封折叠好的信件。
朱竹清心觉奇怪,明明自己只要了两份早餐,那多出来的布袋和信封是怎么回事?
但急于脱身的她也没有多问。而是连忙接过,道了声谢,随后向短发少女告别道:
“嗯,谢谢荣荣你的提醒!我会记在心上的!那我先回去了,我还有事要问那人。”
显然,她已经不想再跟宁荣荣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了。
看着朱竹清一瘸一拐的离去,宁荣荣不忍地劝道:
“竹清,你!要不你还是先躲一躲吧?你这才第一次,是经受不住折腾的!别再回去遭罪了。要不,你试着用你的小嘴帮那人解决;实在抹不开颜面的话,你就用你那对无敌的糯米团子,想想办法。”
一听这话,七宝琉璃宗的领头人连忙告辞道:“那大小姐,我们就先回去安排好交接工作后,未时再来护送您启程回索托城了。老陈,你先留在小姐身侧,听候吩咐!”
“喏!”一个外表木讷,头发半白的中年魂帝朗声应道。
实在是太尴尬了,也真不愧是自家宗门内的小魔女啊!什么虎狼之词都敢往外说。
其中,还有个别血气方刚的青年也忍不住地偷瞄了两眼,内心不约而同地惊叹道:【好夸张的规模!确实无敌,根本把握不住!】
“去吧去吧!”宁荣荣不甚在意地挥挥手说道。作为能说出老娘还有两块厚面包的“女中豪杰”,她哪会在意这个?
很快,一行人走完,只剩下黑衣少女仍满头雾水地杵在原地。
【什么糯米团子,我这点的明明是酒酿团子才对!难道店家给我端错了?还有,荣荣刚才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有什么是需要解决的吗?】
低头下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对惊人的饱满,似与手中晃动着的两份酒酿团子遥相呼应。
朱竹清瞬间明悟,清丽的面庞立时殷红一片,好像滴血一般,娇嗔道:“荣荣,你想到哪去了?我都说了我没事!”
“是吗?可我看你走路的姿势,一点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哎。难道是我弄错了?”
说着,宁荣荣凑到朱竹清雪颈处仔细嗅了嗅,转而没好气地道:“什么嘛,没事早说呀。害我白白担心自责了一晚上!既然没事的话,那干嘛这样走路呀?徒让人误会…”
“还不是那家伙用一种无形的魂技打伤了我,说什么助我分清身边哪些是值得深交之人!”
说到这里,朱竹清就不由气哼哼地道,居然害她出了这么大的糗!
“这叫哪门子的没事呀?不过,助你分清身边之人吗?”
宁荣荣眼珠骨碌碌地一转,已想明白其中关节,然后邀功似地问道:“竹清,那你看,我算是过关的了吗?”
“过关?”朱竹清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正色说道:“当然,你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
“好耶!我也有朋友啦!竹清,那等回去后,你陪我去逛几次街,可以吗?当然,安全方面会有保证的,不会再像这次一样。”
宁荣荣欢喜地询问道。这几天在史莱克被孤立的生活,可把她憋坏了。
“好!等咱们回去后,定好时间就去。你一宿都没睡,先好好休整一下吧,下午不是还要赶路么!”朱竹清点头答应道,转身回房。
逛街。这个女孩子都喜欢的休闲选项,原本是不会出现在朱竹清生活的字典里的。不!应该说自她六岁觉醒武魂以后,她就主动告别了一切休闲方式。
但对于自己人生第一个朋友的第一个小小邀请,她却无法狠心说不。
【逛街占用的时间,以后训练时,加倍补回来就行了。】朱竹清心里如是想到,脸上不禁挂起柔和的笑意。
可能连朱竹清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在潜意识中对友情的渴望,丝毫不在宁荣荣之下。
毕竟,有哪位处于豆蔻年华的正常少女,会不向往这些美好的事物呢?更不用说一直处于长期自我压抑状态下的朱竹清了。
正当朱竹清即将叩响二楼某扇房门之际,店外适时走进一人。因为背对朝阳的缘故,身影拉得老长,一头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让朱竹清一下子便发现了此人。
在眯眼看清其样貌后,顿时说不出地厌恶。来者正是步伐虚浮,刚从妓馆中尽兴归来的戴沐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