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野店无事

闯入的陌生人,极难从衣装上辨认身份,但是有一点,华歌是认识的,就是那柄剑,印象太深刻了……肯定是上官桀!

去年雪夜一战,铁骑和环首剑,真是令人记忆犹新!

华歌雄心勃勃跨出廷尉府大门,一出门就摔了一跤!还能够怎么样?不是他勇气不足,不战而降,束手待毙,而是根本就没有战斗的机会。

在长安城外的效区,大路边有一处荒凉稀疏的树林,几排低矮的房舍,参差突兀的座落在林边,行客们半途中偶尔会在此打尖歇脚,来来往往的人多了,也就算是旅店了。

不知经历了几个白天黑夜,因为被蒙上眼睛以后,白天黑夜是一样的。

清晨醒来,华歌感觉头脑空洞,浑身酸软无力,仰面朝天打了几个哈欠以后,勉强挣扎着爬起来,睡眼惺忪,目光呆滞,凝视着这片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房间。

缕缕阳光,穿过窗棂缝隙的一条条笔直光线,无声透射而入,在地面上洒落一个个橙黄色的椭圆形圈斑……寒意已悄悄地退去了,蒸腾而起的雾气,暖暖地弥漫着,更显房间的空荡荡和静悄悄。

看得出来,这是普通的客栈房间,摆设杂乱而陈旧,空气中有一股被褥的浓重异霉味儿,有种令人不适的感觉……华歌和衣而起,怅然若失的目光扫过,看见旁边还有一处床席,被褥翻起,里面空空如也。

好像,应该有人啊?

等等,这是哪里啊?

华歌使劲揉了揉耳朵,尽量刺激着有点模糊的脑袋……哦,好像记起来了,旁边席铺上睡的应该是胡石啊,怎么了,人哪儿去了?

心头猛然一紧,在上官桀的剑下,绝无逃生的可能,那么,我还活着吗?

这是什么地方?不会是阴曹地府吧?

他下意识地摸一摸自己身体,明明有知觉,检查一遍,身上没有伤痕,毫无疑问,没有和上官桀他们发生搏斗,当然也不可能,只可能是束手就擒。

环视室内,这里应该是囚禁之地,而为什么是客栈呢?还有,胡石形同植物人,当然是被一起擒拿下,此时,他被押解在哪里呢?

这时,门口响起了轻轻地脚步声……

也许,这里究竟是不是阴曹地府,那就要看进来的是什么人了,不会是迷信传说中的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使者吧?

华歌听得到自己的心脏在怦怦狂跳,他不知是看,还是低头不看,或者是转头往别的什么地方看?

直至脚步声渐渐停下来,直至一双布鞋尖儿靠近后停留在视线内,他还是没有抬头。

“你醒了。”声音有点奇怪,好像有一点熟悉。

华歌猛然抬头一看,不禁惊诧又愣然:“咦……怎么是你?”

须知进来的人是谁,这不是药铺的大伙计秋儿吗?这是老医翁的长子!

以前,总是听黄花“秋儿秋儿”的叫唤,后来,黄花不得不实言相告,秋儿的真名叫田千秋,他哥哥春儿,真名叫田春秋。

屈指算来,这兄弟俩已经失踪了半年之久。

“起来,我看看。”田千秋脸上毫无表情,手脚麻利地检查着华歌的身体,点点头,喃喃自语:“再喝两次药就好了。”

“我,喝药吗?”

“你,怎么了?”

“不是,”华歌有点语无伦次:“秋儿,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以前就这么叫的,只是叫得比较少而已。

“别叫我秋儿。”

“哦,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田千秋说话还是那副德行,冷冰冰的,不容商量,也不想多说。

再怎么说,这也算是在他乡遇故知。

再怎么说,华歌肯定有点按耐不住激动心情,刚想把去年雪夜一战说出来,却不知为何暗暗咽下,或者换个话题,问他哥哥田春秋如何如何,而话到嘴边,却变成为:“这,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田千秋似乎没有听到,眉头一皱,伸手试按着华歌的额头,感觉无异后释然收回,临走时不忘回头叮嘱一句:“少说话,少走动,多睡觉。”

田千秋的脚步声消失了,华歌心里却七上八下的……

等等,现在情况不明朗,甚至还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总不能冒然告诉他,让他知道父亲是怎么样惨死在江齐之手吧?

不能草率,这是黄花的性格,不是华歌的性格。

两三天过去了,华歌一直躺卧在床,默默享受着田千秋按时送来的可口饭菜。当然,还有难闻又难以下咽,苦不堪言的草药汤,不过,服用之后已经感觉好多了,逐渐恢复元气,却还是感觉怪怪的。

当初呆在药铺里时,华歌一直被这田家二少视为空气,如今却享受恭奉上此等五星级服务,好像有点盛情难却,委实担待不起。

华歌有事相问,田千秋都闻如不闻,甚至视而不见,不愿多说一句,而这并不奇怪,这是在刻意保持距离,也是装神摆酷罢了。

有时候,华歌觉得田家二少这德性,无聊透顶又莫名其妙,哪一天如果有兴趣,把他父亲如何惨死,如何被江齐一剑一剑刺死的壮烈牺牲情景告诉他,看他能否如此淡定,如此自命清高么?

并非有感难言,也绝不是触景生情,华歌笑不出来了。

他想起一件事,就是苦湖庄的故事,那天夜晚,药碗里的毒如何解释?这是谁干的?毒药来源究竟是何处?当然来至田家药铺!

对于这个问题,华歌和黄花曾互掐,华歌怀疑是江齐干的,此人道貌岸然却心狠手毒!而黄花却一口咬定,是田家兄弟下的毒,不是春儿,就是秋儿,就是不能确定,究竟是田春秋,还是田千秋?

若按这条线索,此地当属是非之地,田千秋的面孔后面藏着何种机密?

华歌坐不住了,这段时间喝的药汤会不会有问题?

里面会不会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好像没有必要疑神疑鬼的,最近身体无恙,气色明显好转,精力充沛,身体长得壮实多了,充满了力气,根本就没有中毒的反应。

那么,会不会是某种慢性毒药?应该不会,现在是什么年代?这是遥远的古代,这是在西汉时期,这时侯的科学技术不发达,无法制造出慢性毒药。

此后,又过一段时间,华歌不但没有什么反应,反而觉得身体更为壮实,神清气爽的,每天照旧,药汤按时送来,有时侯,华歌干脆偷偷倒了,饭菜却舍不得浪费,味道非常好。就这样度过了一天又一天,没有什么不良反应,稍微放下心来。

其实,有什么好怕的?孤身一人,贱命一条,身无分文,无论是劫财还是劫色,都可谓毫无价值,他们若想谋害我,图什么,动机呢?

今天,田千秋如约而来,送药送饭,秩序照旧。

不过,华歌似乎感觉与往日稍微不同。田千秋没有马上走,而是静静地等着华歌用完,瞧这样子,是在等吃完喝完以后,还可能有话要说。

华歌故意放慢了速度,最后差不多是慢吞吞的,而田千秋站在旁边也不着急,一直等他慢条斯理的咀嚼,细嚼慢咽,吃完后休息半晌,再慢慢地倒上一碗药汤,犹豫彷徨半天,皱着眉头,捏着鼻子慢慢细啜……

总算喝完了,田千秋上前一步,正色相告:“随我来。”

“有事?”华歌肚子里是药足饭饱,却是满腹狐疑。

“有事。”田千秋照样是冷若冰霜,却有绅士风度。

“甚么事?”

“随我来。”

这几天,华歌一直没有走出过房门,也想出去透透气,昂首阔步尾随着田千秋,走过一道长长廊间,沿着楼梯而下,来到一扇门前,一走进去,顿时惊得差点抖落了下巴!

只见迎面一人垂首默立,高大魁梧的体魄,麻布衣衫褴褛,蓬乱的头发,浓眉粗鼻子黑胡须,这不正是胡石吗?

“我的天哪!”华歌大喜过望,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脱口而出:“师兄,你没有死?”

“嗯。”胡石回答的语音清晰,显然已不是植物人。

“师兄,你好了?”华歌惊喜的上下打量翻看,而手却被胡石冷冷拨开了。

“师兄,你这是……”

“将军在此,休得无礼。”

“甚么,甚么将军?”

“上官将军。”

“啊……”华歌闻言,感觉后脑突然响起一双炸弹!

“他,是他么?”这声音当然是上官桀的,太熟悉了。

“诺,正是他。”胡石肃然应答。

华歌寻声望去,房间宽敞却不明亮,对着窗户的亮光,更易形成某处逆光角度的阴暗,在黑沉沉的角落里,赫然挺立一人,黑袍笼罩全身,仿佛黑色的铁塔一般峥嵘凌然!

瞧这霸气模样,瞧这款式品种,这不是游击将军上官桀还能是谁?

这是阴魂不散,还是冤家路窄?

这是刚出虎口,还是又见狼窝?

这是为什么啊,为什么转回来?为什么转来转去,总是逃脱不出这瘟神的魔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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