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狼奔豕突

骑兵的不幸,开始了!

十几万人马,不可能瞬间,就在沙尘暴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大部队撤退过程之中,沙尘暴的威力也在慢慢地减弱。

沙尘暴来势汹汹,却也汹汹……

大自然诡异灾害,正如岁月顽皮无羁的脸。

说翻脸就翻脸了,说和好了,就和好了。

大漠的沙尘暴持续时间不会太久,强风也逐渐停息了,黑云翻滚的势头有所减弱。

因此,长途跋涉而来,激战至此的汉军,正好获得了些许喘息的时间,他们远远望见了匈奴骑兵开始撤退,一个个喜出望外,一瞬间,精神抖擞起来!

这就是战机,稍纵即逝!

大汉车骑将军卫青和公孙贺公孙敖等猛将,都是久经沙场,他们不是傻子,岂能放过,当即下令进攻!

青年将领曹襄,初次上阵,更是不甘落后,虽然首战吃点小亏,可不是一打就蔫了,他出身封侯拜将的名门豪族,习文练武是家常便饭,这吃饭的本领,岂敢疏忽分毫?

早在童年时代,小曹襄就格外羡慕,骑奴叔叔卫青练武的雄风,长大了,迫不及待要父侯请来武功第一的世外高人,拜师学艺。

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练就一身非常高超的武艺!

自古以来,武林江湖流传谚语:英雄练武艺,卖给帝王家。

卖给谁呀?卖给自己吧!

曹襄自己就出生帝王家,当今皇上,威加四海的大汉天子,正是曹襄的嫡亲舅父!曹襄出入皇宫就是回到外婆的昆明湖湾,试问,曹襄可不可以年轻气盛?

如何,别说年轻气盛,曹襄一上火了,性子发作,连卫青的命令也敢不听!信不信?

反正,所有的将士都相信,当然,只是默认而已。

眼前,胜利在望,穷寇岂能不追呢?

曹襄意气风发,大展神威,大声怒吼,跃马舞剑,率领骑兵横冲直闯……激战正酣的将士们,眼见出身皇族的曹将军已经身先士卒,岂敢落后?当即拍马扬刀,快马加鞭,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奔驰冲锋,掩杀过来!

大汉铁骑浩浩荡荡,势若洪流,势不可挡!

匈奴骑兵,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凶猛的冲锋!

战争需要强悍的战力,也需要坚强的意志,将士们的战斗意志,不可忽视,稍微松懈,就会被敌手压垮了,先机已失,先声夺人。

此时此刻,产生了犹豫,甚至萌生了撤退的想法,是不可避免的,迟早的事情。

三十六计,先走为上矣,并非只有大汉兵法诠释,其实,匈奴人也明白。

骑兵在撤退时,不比步兵,不是说跑就跑,说停就停的。

万马奔腾,惊天动地!

战马确实厉害,可它是动物,不是没有性格的钢铁机器。

辽阔坦荡的戈壁滩上,飞沙走石,烟云冲天,一群群骑兵在策马奔腾,拼命飞驰,狼奔豕突,势不可挡!

你说停下就停下……你以为自己是神仙?

伊稚斜单于当然不是神仙,霸昭更不是神仙,他们是无法控制的,任何人,任何神灵降临凡间,也无法控制!

骑兵冲锋是一往无前的,可是撤退同样是一往无前的,大伙儿一起跑就得了!

这是身为骑兵的万幸,也是不幸!

兵倒如山倒,决堤似洪流!

须知,这不是比谁的马跑得更快,这也不是匈奴人最喜爱的围猎!这是战场,这是生死搏杀的战场!

骑兵们在逃跑时,后面还有追兵!

前面跑的匈奴骑兵当然不是羊群!

后面紧追的大汉骑兵也不是狼群!

这些追兵都是大汉朝廷精锐铁骑,他们远远地用弓箭骑射,追近了,就用刀剑钩镶和戈矛长槊招呼,收割匈奴人的脑袋,这可是邀功请赏的凭证,这是升官晋爵光宗耀祖的契机,岂能轻易放过?

大汉铁骑呼啸冲锋,铺天盖地的刀光剑影,席卷而来,锋利的杀敌利器,闪耀着令人心惊胆颤的寒光!

此时,很难理解伊稚斜单于是何种感想?

他也是一代枭雄,绝非酒囊肉袋,绝非养尊处优的部落贵酋,可是如今,战局难以挽回,只能夹杂在逃兵队伍中,身不由已随之撤退,丢下的部队,肯定是群龙无首,只能各自为战,或者各自逃命。

战败天塌,独臂难支!

将无战心,兵无斗志!

恐怕……败局已定矣!

敌人的败逃,更容易激发汉军的斗志,他们是朝庭正规军团中的铁血悍旅,出塞远征,长途跋涉风餐露宿至此,不是跑来欣常大漠孤烟和黄沙落日的风景,他们是来杀敌立功,赏金赏银,晋爵封侯,光宗耀祖的!

上至将军,下到士兵,哪个不想升官发财!

朝廷法令,匈奴首级,斩获一颗赏银十两!

如今,这么好的机会就在眼前,岂能放过?不待上级命令,一个个争先恐后,拼命追赶上去,不是抢着切割匈奴人的脑袋,就是抢夺马匹和盔甲兵器!

卫青见状大喜,宝剑一指喝令:“活捉伊稚斜单于!大军全线出击!给我杀……杀呀!”

将士们奋勇冲杀,齐声怒吼:“杀……活捉伊稚斜单于!”

一阵阵吼声,响彻整个沙漠戈壁滩,惊天动地,就连大地都产生了颤抖……

公孙贺、公孙敖和曹襄等猛将更是豪气冲天,刀剑齐舞,指挥各路人马冲锋陷阵,大刀阔斧地砍杀匈奴人……

一时腥风血雨,愁云惨淡,风声鹤唳!

一味狂奔之际,就连阴风呼啸吹过荒原残蒿的声音,都让匈奴的马儿心惊胆颤,撒开四只马蹄,发疯似地狂奔!

伊稚斜单于的败兵,一直被追杀到了窴颜山下的赵信城,城池本来无险可守,再说守城也不是匈奴人的强项,反而是汉军的强项,而且正尾随追击而来!

此时,战争失败的气氛笼罩在所有匈奴人的心头……

赵信城里秩序混乱,男慌女惶,老悲幼窜,妇哭婴啼,鸡飞狗跳!

伊稚斜单于和霸昭等人不得不狠下心决断,含恨引兵继续撤退,任由紧追而来的卫青大军攻下了赵信城!

几乎,兵不血刃,垂手可得。

现在,所有带不走的物资都成了汉军的战利品,金银珠玉、粮食、水源、货真价实的毛皮,还有女人……汉军欢天喜地,群情激奋,笑语高呼之声震荡着整个大草原!

卫青并没有纵兵劫掠,他下令全军严肃纪律,不得侵犯妇女,违令者军法从事!所有战利品集中登记,按需分配,论功行赏,所有将士的战功,严格记录在册,待搬师回朝后,再由朝廷论功行赏!

匈奴人慌不择路而逃,丢弃遗失的马牛羊等畜生,漫原遍野,这些活宝,理所当然成为汉军的军粮,分拨补充各军,饥肠辘辘的汉军将士们,迫不及待,杀牛宰羊,生火烤肉,苍茫无边的草原上,热闹喧嚣……

炊烟四起,风飘肉香,一片欢腾!

这座赵信城,是以大汉叛徒赵信的名字所命名。

车骑将军卫青深为不齿,如今已成一座空城,留之何用?当即下令,放火焚烧,凝聚着汉人耻辱的城池被焚之一炬,化为废墟。

此时,就在几百里之外,遥望升腾的黑烟,一代枭雄伊稚斜单于不禁黯然神伤……

霸昭用最毒恶的话咒骂左贤王,他立马横刀,仰望苍天,发出声嘶力竭的嚎叫:“左贤王,你死了吗,你究竟在哪里?你这个王八羔子!”

赵信如痴如呆,凝视着城堡沦陷升起的黑烟,有某种末日来临的预感。

霸昭咆哮着:“你告诉我!”他一把抓过布律耶,寒光闪闪的弯刀,早已架在布律耶的脖子上……昔日左贤王麾下第一猛将,如今威风不再。

布律耶吓得屁滚尿流,割得丝痛的刀刃,随时可能切下他的头颅!

霸昭怒目喷火:“说!左贤王有何居心?”

布律耶有点笨嘴结舌:“没,没,呃,将军,手轻点儿。”

“快说!他是不是故意的?”

“将军误会了,”布律耶还能如何,唯有好言好语哀求:“饶命,饶命……”

伊稚斜单于矗立一旁,冷冷斜视着:“左贤王,他是在成心看笑话吗?”

“不会呀,大单于,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布律耶的口才如果好,还可能活下来。

“不会吧,我看,他是坐山观虎斗。”伊稚斜单于的眼睛就像野狼一样令人恶心!

“还留你干什么?像一条狗!”霸昭手起刀落,鲜血飞溅,布律耶硕大的脑袋就像西瓜滚落在草丛中……

此时此刻,千里之外,冰天雪地的瀚海边,一个桀骜不驯的彪悍身影,迎风挺立在寒风呼啸,雪花飘飘之中,此人声嘶力竭的仰天长嚎:“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这就是匈奴人最崇拜的英雄:左贤王且鞮侯!

匈奴勇士们对左贤王的崇拜,几乎超过最高统治者:伊稚斜大单于。

而如今,这个在草原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已是浑身伤痕,狼狈不堪。

且鞮侯头发狂乱,眼神悲戚:“霍去病!你这魔鬼!我匈奴勇士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只要还有一个匈奴人活着,就要报仇雪恨……”

长长的嘶吼余音,凄厉而悲壮,暄泄心中的不屈与不舍,震撼得身后一大群缠头裹臂的败将残兵们忍不住了,一个个掏心窝子的放声悲恸,哭声震天!

魁梧雄健的左贤王且鞮侯,身心疲惫,迈着沉重地脚步,蹒跚而行在雪地,深厚的雪层,已经淹没至膝盖了,举步维艰,而他仍然不管不顾,喘着粗气,直往前蹚着,任凭寒风如刀割,任任脸颊冻得发紫发青……

且鞮侯神经质的喋喋自语:“太可怕了,这,这哪里是剑,简直就是魔鬼的牙齿……”

左贤王且鞮侯曾经亲眼看见,自己的爱将和亲兵们,就像被杀鸡屠狗宰羊一样,杀得尸横遍野!

寒冷的剑光,血淋淋地扫过,无坚不摧!

就连心爱的大月氏弯刀也被砍为两段,那可是千里迢迢的,花了上百匹好马才从大月氏的一位王子手里换来的。

如今手里还剩下半截,说什么也舍不得扔掉!

他要保存下来,作为纪念,这是匈奴的耻辱!

以后,只要看见这半截弯刀,就会想起仇恨!

左贤王的心,并没有死,他犀利的目光,缓缓地扫视着风雪中颤颤发抖的将士们。

大浪淘沙啊,冲洗走的是泥沙,留下来的才是金子……眼前的这些人,才是最为可信,最为忠心耿耿的勇士!

可是,如今部下伤亡惨重,整整七万多人马,被驱逐追杀得落花流水,七零八落,不知是死是活!

现在,尚能聚拢的人马,也就只有这些了,就算再去召集余部,也难以凑足一两万人马,能自保就算不错了,已是残兵败将,哪里还有兵力去救援伊稚斜单于?

再说,为什么非要去救呢?

伊稚斜单于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当什么……对了对了!现在,左贤王且鞮侯的脑海里突然闪耀出一个亮点,这不亚于绝处逢生!

此时发觉,汉人的智慧真是无穷无尽!

有一句谚语是怎么说来着?岂不闻“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马儿一辈子要做的是三件事情,就是吃草、奔跑和繁殖。

如果,马儿不能做这些事情,就会被吃掉,不是被野兽吃掉,就是被主人宰杀了吃掉。

伊稚斜贵为匈奴大单于,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宝座,那就是,是不是,也应该……

相距千里的伊稚斜单于,此时静静遥望着赵信城冲天的烟火,他已经感觉到了,现实的冷酷无情!

这个野蛮的男人,心里升起一股透心的凄凉与寒意……他不再指望左贤王的骑兵来救援了,不用来了,千万不要来!

离我远一点,越远越好!

马上传令,在短期之内,杜绝左贤王的人马出现,见一个,赶走一个,赶不走就动手,给我杀!格杀勿论!

瞧瞧霸昭手中血淋淋的弯刀,瞧瞧草丛间,布律耶的无头血尸。

此时,伊稚斜单于没有异议,已经默认了,霸昭的行动很果断。

伊稚斜单于鼻翼扭曲,很快恢复了冷峻刚毅,杀气腾腾地向霸昭下了一道莫名其妙的命令:“以后,左贤王且鞮侯的人,见一个,杀一个!”

望着一脸懵愣的霸昭,伊稚斜单于懒得理会,挥鞭策马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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