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潜卧有底

官场的套话,很容易引起华歌的审美疲劳感。

刚打个呵欠,华歌发现屋内似乎突然多了一个人,衣装怪异,就像包裹着一身黑色的床单,在诧异之间,那人手法奇快,提起墙角的金丝楠木箱子就走!

哎呀,华歌突觉汗毛倒竖!这不是盗贼吗?

这是要偷盗……我的天哪,是来盗剑匣吧!

师兄,有盗贼!华歌想喊,而紧张过度,喉咙根本发不出声音!

墙角,大师兄古布正酣睡,就像植物人一般,怎么办……对了,还有师兄胡石!

果然,脑后衣袂声响,胡石庞然的身躯形如野牛,横冲直闯而去,一把抓住贼人,却并没有擒拿,而是作出一个奇怪的手势,贼人马上倒下!

华歌还未及反应过来,胡石又朝门外打出一个响指!

这种手势,华歌记得,这是梅花响指,大师兄古布所教,梅花铁盟中的弟子们在危机时刻即作为暗号,彼此救护,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

突然,眼前黑光一闪,就像暗夜猎袭的黑鹰,一条人影已突门而入!

显然,正是师父铁武!

妙哉,华歌以手加额,心跳加速又急趋平缓!

然而,令人不可思议,墙角暗影之内的胡石,飞脚踢起了地上的古布,就像踢一条野狗似的,果断决然而又迅猛!诺大的身体凌空飞起,砸向脚尖刚刚点地的铁武……爱徒心切,铁武反应更快,一把接住了古布!

此时,地上躺着的贼人弹射而出,灵巧得像黄鼠狼绕行穿门,一闪而逝,快如鬼魈魔影!

坏了,就连华歌也瞬间明白过来,贼人偷袭的目标,是隔壁的紫柔她们!

铁武情知中计,正欲放下古布追出去,而人还未放下,就被笨手笨脚的胡石给绊倒了,这个鲁莽的大笨蛋,最近贪吃贪睡,长得活像一头大黑熊,轰然倒地的威力,就连铁武这种大神也禁受不起!

晚了……千均一发!

那个贼人肯定已经得手,只是不知其目标是要人,还是要剑!

铁武懊恼得一脚蹬开胡石,身形如乌龙绞柱腾起,追向隔壁!

华歌也紧跟着追过去,来到隔壁房间时,只见屋内并没有发生打斗的痕迹,紫柔、梅香和黄花三个女子脸色苍白,直勾勾瞪着眼睛,活像见了恶鬼似的!

“香儿,你伤着没有?”铁武上前一把抓住梅香的手。

“主公,我没事儿。”小孕妇梅香还算是淡定。

而紫柔就不淡定了,她俏脸儿煞白,眼睁睁看着父亲紧紧握着她的贴身丫鬟梅香的手,关切之情难以掩饰……那么,我呢,我是谁?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当然,这不是紫柔喊出口的,而华歌可以肯定,紫柔绝对是这样想的。

危机时刻,患难见真情!

爱与被爱,关心与关爱,在一个人心中的份量已经体现出来了。

华歌赶紧上前安慰安慰悸若木瓜的黄花:“大师兄没事,你放心。”

铁武意识到失态,赶紧放开梅香的手,过来问紫柔:“柔儿……”下一句话,已被紫柔拂袖而去的背影打断!

可是,她刚刚走出门,迎面碰上了闻声寻来的韩说。

梅香虽早已身怀六甲,却反应很快,信手碰落一个瓷碗,清脆的跌碎声音,打破了这片区域的宁静。

屋内的动静和寒暄的语气与平时无异,除了碗坠碎之声。

“怎么回事?”韩说严肃的问。

“大人恕罪,”梅香满脸倦容,歉意的笑了笑:“适才,奴婢不小心,失手打碎一只碗。”

韩说看到地上的破碎瓷片,摇了摇头,退出门去。

院内席间的谈话,已进入尾声,宁成周旋至此,确实难以突破底线,若再恣意坚持下去,就快要天亮了,明日还要前往官衙复命,还有更多重要的事务要办,眼下只能另图打算了。

宁成虽有不甘,也只能谢席辞离了。

尹齐挽留不住,吩咐韩说好生送客。

直到众人散尽,伙计关上院门而去,屋内仍寂静无声,整个空间寂静得令人不安……

给古布解穴后,铁武盘膝席地而坐,沉默得像雕像似的。

梅香眼巴巴的,目光紧张兮兮的游离于铁武与紫柔之间。

胡石目光呆滞,身如黑熊瘫痪在席,脸色比猪肝还难看。

廷尉府遇袭了,这是一个令人莫名其妙而又提心吊胆的夜晚,她们三女子被铁武挡在屋内,不许靠近窗户,个个屏息静气,聆听外面的激烈打斗,就像锅碗瓢盆的十面埋伏、霸王解甲、厨神与灶王爷争锋,气贯长虹,声浪震撼,堪比端午龙舟节,端的是吓煞人也……

如此难得之夜,岂能不考验女孩子们脆弱的心理承受能力?

黄花伺候古布,眼圈儿有点红润,时而给他按摩,时而端茶送水,

然而与此相比,紫柔的表情有点令人望而生畏!可爱的小女侠,仿佛变成庙里的金刚,目光犀利无比程度,就像一只美丽的猫头鹰!

时而审视父亲,时而谁也不想看。

这沉重的空气,积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包括紫柔自己……因为,祖传宝器,神奇的流星宝剑已经不翼而飞!

这是一个灾难性的结局,也许对于铁氏父女而言,比死还难受!

华歌感觉到紫柔的痛苦,似乎还有一个秘密,更让她无法接受!

这时,传来低沉的抽泣,声音有点奇怪,不像女子的声音,而是……华歌蓦然回头,发现胡石抱膝危坐,黑熊般的脑瓜,深深埋入双膝之间,抽泣声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这并没有让人感到意外,至少华歌是这样认为的,刚才一幕历历在目!

外行人看来,帮忙帮忙,越帮越忙,胡石在帮倒忙吗?

那么,他两次打出奇怪的手势是什么意思?若不是他伸出腿绊倒了铁武,以梅花山人的英明神武,盗贼不一定能得手,这是巧合还是误会?

此时,看着身边的师兄胡石,华歌的表情逐渐地严肃起来,他的脑海一直藏着疑问,不是一个而已,而是几个疑问!

现在,恐怕不得不问一问了!

“师兄,别哭了,”华歌目光如炬,凝视着这张哭泣的熊脸:“我有话问你。”

“问吧,”胡石停止抽泣,面如灰熊:“我知道你要问的。”

“好的,”华歌深吸一口冷气,突然睁大眼睛,炯炯目光直射,逼视着胡石,语气谨慎,娓娓道来:“去年,我和江齐在梅花山搜寻时,有人在跟踪,那人是谁?”

“是我。”胡石的话,可谓语惊四座!

“后来,李广利是怎么找到苦湖庄的?”

“这与我无关。”

“你确定?”

“你不信就算了。”

“那么,师父为什么和李广利这种人在一起?”

“不知道,你去问师父吧。”胡石说这话时,面无表情。

“你……”华歌闻此言,胸口突然气闷,却迅速换了个角度:“好吧,去年雪夜一战,没有救出师父,也是无能为力,那么,你是如何落入上官桀之手?”

“我……”

“还有,你是如何受伤的,伤那么重,是如何爬到箭峪岭的?”华歌脑海里闪过一连串的怪象:“后来,上官桀就偏偏找到了那里,这是巧合吗?”

华歌说罢,上前一把掰开胡石的熊掌,抱着他那硕大的头颅,逼视着泪痕满面的脸,目光冷淡,语气激烈:“说呀,说下去。”

胡石突然反手一把抓住华歌胸口的衣领,就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提起来,毛嘴上的胡须一翻一翘:“师弟,我劝你还是走吧,走得远远的,有多远就走多远,再也不要回来!”

古布形如大病初愈,虽然瘫软卧席,却照样出手如电,戟指疾点胡石的腰间穴道!顿时,黑熊般魁梧庞大的身躯,颓然僵硬挺立着……

沉默至此的铁武,终于打破沉默,挥手示意古布解穴。

穴道解开,胡石一屁股蹲在地上,一双蒲扇大的手,插入蓬松的头发内,痛苦地揉搓着!

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什么让他走上了这条路?

师兄弟一场,看在眼里,确实有些不忍心,华歌长叹一声,轻轻扶着胡石,捧起那张痛苦扭曲的脸,语气平静的问:“师兄,究竟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过不去的坎?”胡石突然冷哼一声:“你过得去么?”

“怎么过不去?”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怎么过得去?”

“甚么杀父之仇?”古布一听,怒从心起!

“让他说!”铁武发话了。

“好的,你们听好了!”胡石恨恨的喷出一句,端起碗,咕咚咕咚灌入大口大口冷水,抹了抹毛茸茸的嘴巴,语气平缓而冷硬,讲出一段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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