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卧街一梦

迷迷糊糊中,不知睡了多久……

只听,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公子,请醒醒。”

华歌睁开疲惫的双眼,伸了个懒腰,却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层暖和柔软的绒被,透着缕缕温柔的清香!

面前,一个清秀的小女孩,身穿青色丝绸襦裙,刺绣两排白色滚丝花边,腰束一条白色丝带,头上挽着两个乌黑的发髻,瞪着一双亮闪闪的眼睛。

“这是哪里?”华歌明明记得自己是露宿街头的,怎么会来了这里?

“公子,你醒了?”青衣女子轻声问道。

“你,你是谁?”华歌想起来了,这是昨天在河边洗衣服的女孩子。

“我叫梅香,”青衣女子说罢,扭头向外面喊:“小姐,公子醒了!”

“梅香?哦,”华歌还有点印象,那么,她所说的小姐就会是……

一缕香风,烛影摇红之间,廊间轻盈飘来一袭粉红色的衣裙,翩翩而来的是,是谁……袅袅婷婷的身姿,头戴着银丝紫玉束发珠髻,身穿粉红色绫罗衣裙,刺绣着百蝶穿花的图案,衣领和袖口上,精美的亮银滚丝花边。

纤纤柳腰,束系着紫色宫绦,娇小玲珑的鹅蛋脸儿,两道弯弯柳叶眉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这是谁呀……华歌傻眼了!

这不正是曾经梦见的那位紫柔姑娘吗?

粉衣女子正是紫柔,她轻启丹唇,亲切的问道:“公子醒了?”

“我,我怎么在这里?”华歌想坐起身来,感觉到头有点晕,神智不太清晰。

“香儿,你先退下,吩嘱厨房准备酒菜。”紫柔脆声轻扬。

“好的,小姐,我即刻去。”梅香掩面应喏,悄然偷笑而退。

案上残灯,烛光闪闪,这是一张古色古香的雕花红木床,洁白的纹账,两端由铜钩挂起,房间四壁如雪,墙角的青花瓷瓶里插着几枝鲜艳的花,靠床摆放一张光亮的红木书案。

紫柔婷婷玉立床前,美得就像花中仙子!

虽然只是随意而立,却美得就象一首歌!

华歌的心情很紧张,不敢多看一眼,木然和衣而卧,内心深处,暗暗地翻涌起一股酸楚的浪潮……

当初,不就是一把网购的流星剑吗?怎么会引出这么多恩怨?

为什么,那位金甲将军,硬是要追杀我?他的女儿,却偏偏在此时出现?

紫柔静静看着他,纯静的眼神,晶莹剔透,就象雨后初晴的月光,修长的眉睫,似乎轻轻一眨眼,就能读懂他的内心世界,就能捕捉到这种强硬躯壳包裹着的脆弱心灵……

然而,此时的华歌,内心深处最脆弱的是,饥饿!

突然想起琴剑山庄,想起了古庄热肠的商志老人,想起了商玉,一想起商玉,就想起了令人魂牵梦绕的烤全羊!

商玉,你在哪里?

华歌恍若泥人,心灵深处却在隐隐震动,真是另一番难以名状的苦涩!

想起每天清晨,商玉浅笑盈盈,端来了香喷喷的饭菜;想起落日黄昏时,有商玉陪伴着散步庭院石径;想起柳林池塘边,纯真的小妹妹,清澈的眼神和天真无邪的笑颜……

紫柔眼瞧华歌这声行头,颇为好奇:“公子,这身衣裳,是从何而来?”

“哦?”华歌自顾身上这套西服,已经搞得狼狈不堪,却又不好解释。

“公子,想吃点什么?”

“我,我想吃……”华歌咽下对烤全羊的眷恋,又想不出更好的菜来代替。

这时,门口响起轻快的脚步声,梅香手端着一个精美的雕花红木盘,上面摆着很多不知名的菜肴和糕点,还有香喷喷的铜制酒爵。

眼前,一盘一盘放在案上,几乎每一声磕碰,都在勾引人的强烈食欲……

哇噻,真是满席玉盘珍羞啊:

这是从来没有品尝过的烤乳猪,烤得金黄黄!香喷香!爽呀爽!

还有诱人的韭菜炒蛋、片切酱狗肉、豉汁煎鱼、白灼猪肝、炸烹鹌鹑拌橙丝、糯小米叉烧饭、红烧鲫鱼和红焖羊羔,就是没有烤全羊。

然而,华歌尽最大努力控制心理的波动,就算摆出琴剑山庄那道令人抓狂的烤全羊,也不敢吃,不敢轻易提起筷子。

“公子,请用餐,饿了么?”紫柔轻扬罗袖,粉腕闻香!

“多谢,我已经吃过了。”华歌其实想说:谢谢,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公子,四海之内皆有缘,”紫柔浅笑盈盈,举起铜爵敬酒:“不必客气,请。”

“谢谢,不敢当,冒昧打扰,还望海涵。”

“哦?”紫柔娇嫩精致的鹅蛋脸上,弯弯柳叶眉毛轻轻凝聚,大眼睛水灵灵的!

或许,紫柔要比商玉长得稍微的漂亮一点儿,可是华歌哪里有心思欣赏这一切?

心里始终戒备,因为潜意识清醒的告诉自己,此女虽美,而她好像有一位惹不起的父亲吧?也就是那位金甲将军,凶神恶煞的,就像门神!

总是一不小心就在恶梦里出现!

还有更让华歌忐忑不安的,好像紫虚上人商志讲的故事里,也有一个女孩子,也是名叫紫柔,而且还是梅花山庄的千金小宝贝,阴险狡诈的庄主钟离杰正是她祖父……她们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我的乖乖,这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渊源?

华歌的心,紧张得像绷紧弓弦的弩机,一触却不可发,因为已被封印,神功不再来。

然而此时,紫柔却扭过头去,片刻之后回首时,粉嫩的脸颊上,晶莹的泪珠儿悄然滑落……这是为什么?

华歌不禁满腹狐疑,如此清艳脱俗的女子,居然也会哭?

那天,她和梅香在河边浣纱,本公子唐突闯入,彼此萍水相逢,强颜为嗔之下拂袖而去,好像没有发生什么荡气回肠的故事吧?

在很久以前,半路杀出了金甲将军,抢走我的流星宝剑,还阎王爷索命似的一路追杀,硬说我是妖怪……这都是什么懒驴打滚的神马浮云剧情?

华歌轻叹一声,引起胸口撕扯,一阵揪心的楚痛!不禁失色咳嗽起来……

紫柔楚然生怜,双肩带香欺身已近,伸出一双玉手,扶住华歌的肩膀,纯净的双眸含泪,仿佛秋雨洒滴的湖面!

注意!逃避这种令人窒息的目光,要不然,一颗心儿,难免会被融化!可就在即将沦陷之时,华歌毅然树起了坚硬的心墙!

她,究意是谁,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昨晚无家可归,露宿街头,今天怎么可能睡在这高雅居室,怎么会进入大小姐的闺房?

顿时,华歌心中闪腾过一幕幕浪里白条的电影画面……

西游丝洞的妖精,聊斋寒夜的狐仙!

蛛网黑店的媚婆,举案齐眉的毒酒,温柔红颜的魔爪,血溅画壁的娇奴……还有潘金莲的药碗,母夜叉的人肉包子,白骨精的菜篮子,琵琶精的发情狂歌!

哪一段故事,不是正面风流倜傥,背面腥风血雨,血肉模糊,黑潮暗涌!

佛家说的好,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呀空即是色……此时,华歌默默诵念着这段即兴抄来的古经。

千金小姐邂逅了木瓜书生,难免有点乏味。

而她依然落落大方,纤纤玉手拈起筷子,轻拨漫卷,金黄色烤乳猪脆皮,酥软裂开,露出红枣、黄橙、白梨、青梅和紫菱角等……熟透了喷香的五色甘果,在华歌眼里,形同打开的潘多拉魔盒!

千万别吃……说是迟,哪是快,紫柔的筷子灵巧撕下一块松软香酥的烤肉,轻轻地递到了华歌嘴边!

这一刻,仿佛时间停止,空间凝固!

华歌感觉后脊梁的骨缝里,滋生出一股冰冷的血潮在翻涌而上窜,直贯后脑勺!

美少女敬酒献肉的姿势,完全没有商玉的清纯贤惠,也没有潘金莲玉树临风,手端药碗奉劝武大郎喝药的柔言蜜语……

然而,却带来了一阵阵惶恐,也是莫名其妙的惊悸,冷酷而艳寒,若再受一点刺激,就激变成了彻骨透髓的毛骨悚然!

这好像不是梦吧?

因为,华歌闻到真实的肉味!

然而,还是有点儿不敢相信,干脆用力掐了掐手指,感觉到了模糊的疼痛,再用点力掐了一下……哦,天已经亮了,灿烂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睛!

迷眼惺忪,感觉到鼻子哼出呼哧呼哧的声音,明显可闻到一股非常熟悉的怪味儿,好像是那个什么……哇哇哇,哇塞!

脑门顶上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浇得那个透心凉儿哟!

此时发现,前面匍匐着一条毛茸茸的大黄狗,一看就是具有高加索犬或者藏獒的野蛮体形,可惜,毫无中亚猛犬的风度。

与华歌一样受惊,大黄狗居然嗅到恐怖的气息,饥肠辘辘,惊恐不安,瞪圆了一双血红的狗眼,它干瞪着醉汉卧街,脑瓜上一双耳朵耷拉着,狗嘴内“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犬牙参差,伸出一条鲜红艳丽的舌头!

大黄狗浑身颤栗,双爪发抖,就像按压弹簧般跃起,嗖的一声跳开老远老远,又迅速地扭跨甩尾巴转过头来,四爪撑地,长长的舌尖滴着一丝透明涎汁……

华歌怒目圆睁着,只见大黄狗双腿间低垂着大肚皮,鼓涨鼓涨,下面垂晃着两排紫色的肉纽扣,硕大而饱满,犹在摇摆着,跳跃着!

真是一条大黄狗,而且还是怀孕的母狗!

顿时,一股燥热的血潮猛窜上双耳脑后,两鬓急速汹涌的气血,惹得耳边几撮鸟毛肆意倒竖起来,华歌像弹蹦而起的大鲤鱼,猛扑向大黄狗!

母狗重身笨体,明知不敌,夹着尾巴,撒腿就跑,钻进人群里……哄然大笑响起来了,人们纷纷跑过来看稀奇事!

街头一前一后,一人一狗!

你追我逃,所过之处,是欢腾的人群和喧嚣的哄笑!

整个街面上,不知从哪条地缝内钻出这么多人,一个个奇装异服,男女老少都有,人们用奇怪的眼神盯瞅着华歌,指指点点,有的人交头接耳,有的人掩面,嘻嘻窃笑,有的人纵声大笑!

大黄狗是四条腿,华歌是两条腿,怎么追得上?

华歌捡起一块石头扔过去,没砸中,又捡起一个小石子,瞄准了扔过去,“嗖”的一声,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正中大黄狗的后腿!

一声惨叫,大黄狗射箭一般狂窜,消失在人群中!

哄笑的人群,嘎然安静了,一个下变得鸦雀无声!

华歌喘着粗气,茫然四顾周围的人,是在嘲笑我?

突然,人群像波浪一般被分开,钻出了一个膀大腰圆的黑衣汉子,满脸胡须就像刺猬,眼睛瞪得像大水牛,怒气冲冲直奔华歌,大声吼叫:“呔,尔乃何人!”

不由分说,黑汉子伸出巨大双爪,就像毛森森的熊掌,一把抓住华歌的衣领口,咆哮地唇齿间,喷出夹杂酒气的唾沫星子:“大胆狂徒,打狗也须看主人哪!”

华歌心中默念:不可轻举妄动,打不还口,骂不还手……

黑汉子的臂力,赛过了举重运动员!

华歌那单薄的身子骨儿,一百三五十斤的体重,轻而易举,即被提起来了,像扔一件旧衣裳般的,扔出去三丈开外,飘然栽落在地!

当场,有位旁观的儒生,惯于阿谀奉承,竖起大拇指喝彩:“赵铺头!真乃英勇无敌!”

可怜的华歌,仰面朝天,后脑勺嗡嗡作响,头枕着冰冷坚硬的青石板,挣扎了几下,想爬起来,胳膊似有点麻木,动弹不了。

几个顽皮的儿童,笑嘻嘻地,扔过来一些又脏又臭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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