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逃光养慧

相府之行,不艳之遇,却在华歌心中泛起波澜,往事如烟,历历在目,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回忆就像阵阵春雨闷雷,结结实实地炸响在幽涧静湖,一雷激起千层浪,一浪一浪,乱石穿空,卷起多少酸涩楚潮……

铁心镇浪迹街头,药店内度日如年。

铜匠铺千锤百炼,天坑地宫看血雨。

苦湖庄生死一杯,风雪夜命悬一剑。

出没秦岭箭峪峰,漏网渭水灞桥店。

幽禁廷尉府不死,野黑店虎口逃生……哪一步不是如履薄冰,步步惊心,稍有差错,早已魂断异乡!

华歌不得不小心谨慎,不得不告诫自己:低调!低调!再低调!

每天吃饭睡觉练武功,闲杂琐事一概不问,他深居简出,闭门谢客,再也不管什么江湖武林之事,什么游侠领袖,只是空头支票而已,谁要谁拿去。

洛阳侠圣剧孟武功盖世,吴楚弄兵无剧孟,亚夫叹尔为徒劳,一人可敌一国,四海游侠豪杰拜为游侠领袖,而最终百年归山时,举家不存十金。

后人郭解同样武功盖世,鹰侠龙剑、关东大侠、盗魁和屠神,三元合一,堪称天下第一神剑,而杀君马者道旁儿,最终不是决战江湖而死,不是棒杀,而是捧杀,是为盛名所累,死于名满天下。

当年,霍去病还被推崇为大汉第一战神呢,而最后呢,霍去病变成了霍来病,这怎么说,谁来解释?

英雄有英雄之荣,凡人有凡人之乐。

华歌深知,人怕出名,猪怕肥,现在务必潜心归隐,潜心修炼,参透武学,协调体内能量的冲突,把翻云覆雨变成春风化雨。

任何时候,都要记得反问自己:我是什么人?我在什么位置?我想要做什么?

我是吉他手华歌,不是霍去病。

我没有什么地位,草根加布衣。

我想要保护自己,安渡有缘人。

华歌婉言谢绝了韩征等小将们拜师学艺,教他们什么,是霍氏神功?还是梅花铁盟的武功?如今,他还未晋级丁级剑士呢,也就是跟古布学了半年八步剑法而已,至今还是一知半解的,有什么资格收徒授艺?

二哥韩说的爱子,老将军公孙敖的高足,岂能误人子弟?

他叮嘱几员小将,不理游侠剑客们的拜访与约战,不让他们应酬和迎接挑战,官职在身,公务为重,各自回衙门好好当差,谁要当游侠领袖都可以,当导游更好。

闲暇之余,精心辅导和陪护霍光,这让卫少儿很欣慰。

相府之宴,早已曲终人散,却在华歌心里遗留了很大的阴影面积,那些名门显贵,那些载入史册的人物一一出现,什么长平侯卫伉,太子少傅石德,还有浚稽将军赵破奴,听说刚刚征战匈奴而归。

不得不说,见面不如闻名,赫赫有名的历史人物,并未留下很深的印象,反而是江齐和李广利这种恐怖人物带来了意外的惊喜!

恨归恨,想归想,想不到在堂堂的大汉朝廷命官行列中,居然有这样的“精英人物”,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思归思,练归练,苦练内功才是王道,别整那些没用的,在这个世道生存,唯一办法就是练好本领,只要神功在身,还怕没有没有饭吃,还怕没有路走?

闻鸡起舞,温籍启悟,稳极奇武,潜心修炼,日积月累,武功精进,所带来的成就感与快感妙不可言,这是任何物质享受都无与伦比的……

修练时间是珍贵的,不可浪费一寸光阴。

然而,每天都在承受体内真气冲突之苦,无法逃避。

当被丹田内两股真气流折腾得倍受煎熬,华歌总是想起陈掌说的话,也许有点道理,领悟了发展与控制之道。

中央掌控与局部崛起,这是矛盾的对立统一规律,这是辩证唯物主义。

周亚夫平定七国之乱,一举挽玉厦于即倒,威震天下。

同样威震天下的是卫青和霍去病率领大汉铁骑横扫大漠,这些英雄壮举彪炳千秋,耀辉史册,难道只是中央制衡地方的棋子,只是千古帝王制衡朝野,天下棋局之中一枚小小的棋子而已?

刚刚听到这话时,华歌嗤之以鼻,根本不信,而如今,思想有点波动。

古人说三人成虎,别人说一句话,你可能不相信,而十句百句,千言万语,众口熔金,这由不得你不信,还能不能相信?

千古定论,史册记载的历史事实,在反复商榷,反复论证之下,确定变成不确定,主题变成话题,就像一颗健康的牙齿,如果反复用舌头顶来顶去,时间长了,也会松动,就算舌头是软的,连一块骨头也没有。

有时候,华歌洗耳恭听,有时候也会发表意见,彼此畅所欲言,甚至会展开辩论与争论,而陈掌见多识广,学识渊博,口才极好,华歌经常不敌,被辩论得理屈词穷,败下阵来。

就在陈掌得意洋洋,滔滔不绝发表高论时,卫少儿恨不得去扇他一巴掌,她玉手摇摇,五指缤纷,陈掌好汉不吃眼前亏,嘿嘿一笑,猫着腰溜走了。

元光五年,纨绔子弟陈何奸人妻女而获罪入狱,丢掉了侯爵,其兄弟陈掌反而因是卫氏的亲戚而显贵,陈掌并非嫡子,虽然宿愿得续受封,而终未能承嗣曲逆侯位。

历经官宦沉浮,经过了这么多事,陈掌见多识广,话语的含金量特别高。

为了抑制朝野豪强,汉武帝刘彻秘令建立侦探组织:绣衣使者。

那么,毒豹宁成这种人,怎么会安插入绣衣使者?且身居高位!

剿灭江湖帮派梅花铁盟,实属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已利用完了的工具,自然作废。然而在铲除豪强恶霸时,不可避免的触动了窦太主家族利益,这岂能容忍,她会不会请母亲太皇太后出面……

华歌听陈掌讲过淮南王刘安的故事,身为皇族,韬光养晦,左右逢源,周旋于太皇太后和皇帝两股势力之间,摇摆不定。

若太皇太后废除皇帝,她就会效法吕后,那么刘氏皇族就会面临血洗,羽翼丰满的淮南王刘安首先挨刀,枭雄拥兵,岂能坐以待毙?诸藩王郡国面临削藩,文景七国之乱,或许重蹈覆辙!

若皇帝亲政掌权,抑制窦氏外戚,盘根错节的外戚集团必然停止内斗,转为合力对抗皇室宗族,逼急了则反,这一切,绝非明智之举。

陈掌突然问:“华兄可知,推恩令?”

华歌迟疑问:“推恩令,不知。”

其实,华歌一知半解,只知当年的“迁豪令”。

“想当年,那是……元朔二年,圣上听了主父偃之言,颁旨下诏,宗正寺操持推恩制,皇恩浩荡,席卷大小诸侯国。”

“哦,皇恩浩荡?”

“嗯,皇恩浩荡,我大汉律令,嫡子世袭王爵,庶子无权继承,如今,圣上垂恩,怀仁天下,特意颁布圣旨,各大郡国的贤能王子皆有幸继承受封,当然是皇恩浩荡。”

华歌静静聆听着,等侯精彩下文。

陈掌说得兴起,仰头灌入一口清茶,润润嗓子眼,继续说:“你看看,赵国分为尉文、封斯十三侯国,淄川国分为剧、怀昌等十六侯国。”

“越分越多?”

“当然,新制推行十三年以来,河间国分为兹、旁光等十一侯国;齐、鲁、代、长沙、城阳、广川、中山、济北诸侯国分为几个或十几个侯国,岂不美哉?

“莫非,越分越多,越分越小?”

“当然,大国分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当年晁大人晁错奏请削藩,引起七国之乱,以死谢罪,如今,主父偃不动刀兵,谈笑之间,各大郡国顷刻分崩离析,诸侯王爷们岂敢分庭抗礼,莫不臣服朝拜。”

“这不是,五马分六尸么?”华歌暗自好笑。

“此言不美,然此言不虚。”陈掌咬文嚼字。

明白了,就像切蛋糕,也像是五马分六尸,把一个大的诸侯国分成一个个小的诸侯国,力量分散了,无法抗衡朝廷,圈地经营。

固步自重的郡国,或许面临重新洗牌。

随着推恩令下达,一场杀人不见血的削藩行动展开,虽有成效,而最积极的倡导者主父偃却意外获罪受诛,这与当年七国之乱时晁错,具有相同的命运,相同的结果。

殊途同归之命,异曲同工之妙!

分封产生分裂,朝廷与诸侯国制衡之道。

中央集权,诸侯分裂。

诸侯国与郡县,王国与侯国,此消彼长,朝廷的直辖区扩大了,消除了国家分裂的危险。然而,朝廷的圣旨,却为诸侯国的庶子们提供了契机,他们索权分邑,明争暗斗,折腾得诸侯王一个个被架空,诸侯国实力大减,实名虚利。

推恩令,活像温水煮青蛙,诸侯王爷们当然不是青蛙,岂能坐以待煮?

朝廷正等这一步:坐视狗咬狗。

因为,不服的诸侯王,即被觊觎的庶子们以抗旨之罪,秘告朝廷,绣衣使者,早已磨刀霍霍!各大酷吏办案神速,郡国闹得越凶,朝廷削藩越快。

求之不得,帝王之术。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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