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三人谈虎

谈虎色变,虎呢?

没有老虎,却有比老虎更麻烦的,那就是贪官。

三五知已,煮酒对饮,惬意闲聊,本是人生一大快事。

前朝往事,当属茶余饭后的谈资,虽不算煮酒论英雄,而在酒酣耳热时畅所欲言,无话不谈,谈得比亲兄弟还要亲,华歌经常听他们谈古论今,指点江山。

今日话题,又是汉景帝年间那场惊天动地大战:七国之乱。

陈掌学识渊博,想法与众不同,在酒精刺激下,酒糟鼻子上油光闪闪:“七国之乱,也并无不妥,借此除去七王兵权,乃是朝廷之福矣。”

韩说抗声道:“兵戈之灾,又有何福可言?”

陈掌说话不紧不慢:“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吴楚弄兵,最终功败垂成,除去朝廷隐患,何乐而不为?”

“可是,生灵涂炭哪。”

“那又如何?任凭七王作乱叛逆,颠覆朝廷么?”

再谈下去,有点偏颇,公孙敖和韩说二人只顾低头喝着闷酒,并没有兴趣洗耳恭听,陈掌照样谈兴正浓,滔滔不绝:“想当年,周太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堪称我大汉社稷虎臣。”

先祖陈平与周勃结义,攻守同盟,铲除诸吕,陈掌当然倾向于周亚夫,公孙敖听得不顺耳,突然插话:“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若非梁王率兵扼守梁国要冲,纵然周亚夫英雄盖世,也奈何不了七国大军。”

陈掌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须知,汉景帝刘启最忌惮的人,正是手握重兵的皇弟,梁王刘武,当年李广何等英雄?就是因为私自接受梁王的封官晋爵,后来战功再大,也无缘封侯。

也许并不想刺激酒后的公孙敖,而他又想驳斥,却想不出更好的话语。

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侃,华歌觉得无聊,突然随口闷声诵出一句古诗:“卫青不败有天幸,李广无功缘数奇。”

三人一听,愣然闭嘴,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小白脸儿。

“我……我只是……”华歌没有喝酒,脸蛋儿就更白了,他不能确定,在西汉时期,这首诗究竟诞生了没有,反正,华歌自己不是作者,肯定不是原创。

华歌一脸愕然,面对三人的一脸愕然,半晌了,还是老将军公孙敖最先反应过来,他瞪起牛眼睛:“咦?三弟,你……如何得知?”

“大哥,我……”下一句,我说错了吗?华歌赶紧把话咽回肚子里。

韩说面如重枣,卧蚕双眉,眯着丹凤眼,上下左右打量着,不可思议的表情,深深地镌刻入了浓红的脸颊。

陈掌拂掌大笑:“华兄出口成章,文武双全,妙哉,妙哉!”

喵什么喵?别以为踩了猫儿尾巴!这句话,曾经在琴剑山庄内一石激起千层浪,会不会又在荣云堂前引爆一颗原子弹呢?

原子弹没响,卫少儿手中的筷子横空而来,敲响了陈掌的脑瓜儿,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喝酒就喝酒,哪来的废话?”

“好好,喝酒喝酒!”大家热情响应。

话题又转向了敏感的贪官污吏问题,三人酒后,继续畅所欲言,卫少儿懒得理会,兀自回厨房忙活去了。

已是掌灯时分,窗外的演武场上,没有灯光照亮,霍光和韩征几位小将又开始练功了,华歌见状,告退离席,前往观看,感觉他们武功精进,即兴指点指点一番之后,满意而归,刚跨入门槛,只听冷然一句:“没有昏君,哪来的奸臣?”

也不知这话是谁说的,酒后吐真言也罢,真言惹麻烦也罢,还是少说为妙。

也不知这酒过几巡了,酒酣耳热,畅所欲言时,难免产生争论。

橘黄色的灯光,照亮了案席上觥筹交错,杯盘碗筷狼藉,三位高人谈兴正浓……

公孙敖烈酒烧肠,愤愤不平:“奸臣就是贪官,贪官就是奸臣,杀得太少了。”

韩说闻言停杯,压低声音问:“大哥说的是……谁?”

“还能有谁?就是这个尹齐。”

“哦,廷尉大人?”陈掌听说过,诧异的问:“尹大人怎么了?”

在廷尉府日久,韩说太了解这位廷尉大人了,他恨哏的说:“瞒得了别人,瞒得了我么?尹齐深受皇恩,身为廷尉,位居九卿之列,上不忠于君,下不仁于民,不恤公道通义,朋党环主,以图私为务,真乃名符其实的篡臣!”

公孙敖戟指箕张,突然握紧,拳头大如紫铜醋钵,巨拳举起,几乎擂到案面时,又缓缓松开,老将军胡须纵横的脸上,双目紧闭,徐徐吐出一句:“此贼……人人得而诛之。”

“哎呀,公孙兄,”陈掌酒杯一磕案面:“尹大人乃当朝九卿,位高权重,手眼通天。”

“那又如何?”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民,这是我等应该管的事么?”

韩说气呼呼地喷出一句:“那就禀明圣上,依法制裁,明正法典。”

陈掌呷了一口酒:“嗯,帝王术绝非杀人术。”

“故弄玄术。”公孙敖听了好气又好笑。

“治国安邦,帝王术乃平衡术,平衡天下之术也,平衡四面八方诸侯,而不是杀尽诸侯,都杀完了,谁来镇守边疆,安得猛士守四方?”陈掌喝了很多酒,却没有喝多,他想法确实与众不同,直接了当,单刀直入,一步到位。

“养诸侯制诸侯,养贪官杀贪官,天经地义。”韩说不喜欢转弯抹角。

公孙敖摇晃着大脑袋:“嗯……真是咬文嚼字,养诸侯以制衡诸侯,说得过去,可是养贪官干什么?”

韩说似问非问:“养贪官,养贪官污吏?”

“若不然,以圣上的英明神武,那些贪官的脑袋早就挂在菜市口了,还贪什么官哟?”陈掌说话直接又诙谐。

“谁养贪官,结党营私?”华歌刻意插话,想要修正话题,别扯得太远了,这话确实有效果,大家听了一笑,话题马上回归到酒文化和江湖文化方面来,片刻之间,又聊到了一个令华歌更敏感的问题。

陈掌摇头叹息:“梅花铁盟,土崩瓦解。”

公孙敖冷笑道:“苟延残喘至今,也该寿终正寝了。”

“此番,倒是成全了宁成老儿的威名,”陈掌的幽默又开始了:“可惜啊,功成名就,入土为安。”

韩说一听,嗤之以鼻:“天作孽犹可逃,自作孽不可活。”

公孙敖也是不无鄙夷:“宁成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当年天下,除了二位仁兄,谁敢称霸江湖?”陈掌并非江湖人,却知江湖事。

“何乐之有?”公孙敖摇摇头:“我公孙家族早已不问江湖。”

“长江后退推浪,世上新人换旧人。”韩说也有同感,兖州金剑早已封剑江湖,如今唯有寄希望于儿子韩征这一代。

“象死于象牙,豹死于豹皮……”陈掌的幽默,当即被韩说打断:“陈兄,此言差矣,应当说,虎死于虎皮。”

“都一样吧,虎豹豺狼,都是畜生,不是甚么好东西。”

“宁成老儿,太嚣张了。”公孙敖想起来就有气。

“听说,这个宁成已是五六十岁的人了,居然登门强抢民女?”

“非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宁成老贼意在流星宝剑。”

“那么,他为什么不直接抢呢?”陈掌说话更直接。

“能抢到么?”公孙敖与韩说相视一笑:“去年,贰师将军兴师动众,还查获了流星宝剑呢,最终呢?若非裙带之幸,早已革职拿办了。”

“这么说,钟离小儿连亲生女儿也不顾?”陈掌听了有点不信。

“很难说,视剑如命,哪里管妻儿生死?”

“舍弃女儿,保大不保小,能保住流星宝剑么?”

“恐怕未必,想必赔了女儿又丢剑,人剑两空。”

这番话虽不激烈,却字字句句如闷雷,结结实实地敲打在华歌的心头……纵然面无表情,波澜不惊,而内心深处却心潮起伏,久久无法宁静!

事到如今,华歌还能如何?

救不能救,不救又不忍,救了也是白救,改变不了什么。

紫柔父女遭遇劫难,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只能暂时消除危险,根本不能解决问题,其中的江湖恩怨情仇错综复杂,这水太深了。

担心有用吗,焦虑有用吗,婆婆妈妈的牵肠挂肚又有什么用?还不如静下心来,脚踏实地苦练内功,不说硬话,不做软事。

现在要做的,最现实,最紧迫的事情,就是更加勤奋刻苦的修炼内功,若有朝一日,真能称霸江湖武林,诸多矛盾必然迎刃而解。

华歌非常明白,名声第一没有用,武功第一才有用,华歌从不承认游侠领袖的身份,知道强中更有强中手,当今江湖,高人大侠如云,奇人异士如雨,所谓的游侠领袖的称号,只不过徒有虚名而已,随时可能易主。

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潜心修炼,苦心矢志,苦练神功,最好是深居简出,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几乎不放过任何时间空隙。

一心只练战神功,精心融化金石。

两耳不问江湖事,潜心淡泊明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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