灞河“古曰滋水,秦穆公更名,以章霸功”。当年,秦穆公是春秋五霸之一,为了显示称霸西戎的显赫武功,连河名也带上了霸权色彩。
秦风汉雪,灞水滔滔,垂柳依依。
灞河古桥下,野渡孤舟自横。
金秋十月,秋风飒爽,晴空如洗,已蕴满了浓郁的秋意!阳光下,黄褐色的河床被淘洗挖掘得凹凸无致,破乱不堪。河滩边停泊着几艘破旧的帆船,渔网撕扯横挂,沙筛散乱流落,蓬头垢面的淘沙夫们,赤膊扬鞭,驱赶牛车,一辆辆喧嚣着穿桥而过……
就在灞桥西边大路边,一排排老柳树下,有一家酒店。
一骑孤尘而来,在店前驻马,骑士纵身飘下,显然功底非凡!
“客官,里面请。”摊主热情而实在,牵马系好缰绳。
“好酒好菜,快快上!”骑士显然饥渴疲惫,不由分说,选了个靠窗的席位坐下。
酒菜上来以后,骑士并没有狼吞虎烟,而是眉头紧锁,不停的饮酒,眼神警惕的向窗外河滩上频频张望……他就是北地郡义渠的豪侠公孙敖,曾是江湖游侠界的新秀!如今身为皇宫的骑郎,侍奉护卫皇帝。
等了良久,公孙敖手端酒杯正要入口之时,突然瞥见河滩上缓缓驶来一艘渔船。
手掏银两扔在案上,置满席美味酒菜于不顾,公孙敖起身离去……
前天早晨,骑奴卫青在照常喂马,给马匹洗刷完毕,却被建章宫的官吏带到了这处阴森森的黑屋子里,还戴上了枷锁,连脚上也锁了镣链!卫青刚要争辨,即被暴打一顿!
昨天深夜,好像听到外面有打斗声,然后很快沉寂下来。这是一个充满杀气的地方,这里不像是牢狱,卫青不是不熟悉,最近也没有犯错惹事,可是为何会被抓到这里来?任凭卫青怎么呼喊,就算是喊破嗓子也无济于事。
“大人,冤枉啊!”卫青手抓铁窗,向外大喊!
“午时三刻,去阎罗殿爷喊冤吧!”一张怪脸凑近,阴气逼人,惨然一笑而去。
卫青坐在墙角,遍体鳞伤,心里翻涌着千波万浪,推出千万种假设,却始终没有头绪。糊里糊涂的关在这里,糊里糊涂被打一顿,然后糊里糊涂去死吗?
午时三刻?是一个痛苦的时刻,这是处决犯人的传统时辰!
卫青的脊梁骨,显然痉挛了一下,虽然未被人泼冷水,却已是冷汗淋漓……我无罪无过,为什么?想到这里时,他突然想,是不是亲戚朋友里有谁犯事了?这,不可能吧?
现在,大哥卫长君不在长安城,不可能在此惹事,二姐卫孺、三姐卫少儿也不在长安城,只有他和四姐卫子夫在此。
四姐入宫一年多了,音信全无……会不会?卫青是个愣头青,他虽然是武人,却不是糊涂人!
自古以来,宫门深似海!后宫虽然雍容华贵,却也暗流汹涌,多少良家少女入宫之后,最终不是被打入冷宫,就是被折磨得行尸走肉,最终宫女老死!
当初,四姐被有幸被选秀入宫,这本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全家为此欢欣鼓舞,以为家道就此中兴,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但是,如果万一?
卫青不敢想这个万一!他想起一句古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就在此时,卫青感觉到脚下土地在轻微的动……看花眼了吗?卫青哪有心思管这些,他闭上眼睛,心里七上八下的。
然后,他感觉地面的抖动越来越强烈!卫青有点烦了,在此坐着等死,也不得安宁吗?
此时,地面的抖动,变成了颤动!不会要发地震吧?卫青聊然睁开眼睛,突然,一阵哗啦啦的闷响过后,地面容然坍塌了……出现一个箩筐大的黑洞!
“你个死囚!找死啊!等着等着!急什么?”窗外响起那怪人极不耐烦的骂声!
“大人,小人肚子疼啊!”卫青灵机一动,跑过去抓住铁窗,整个脑袋挡住窗口!
“肚子疼?一个时辰以后就不疼了!”怪人奸笑一声而去。
等到脚步声完全消失以后,卫青才退回来,只见洞口探出一个脑袋……啊?这不正是朱猛吗?他是北地郡义渠游侠,是公孙敖的铁杆盟友。
朱猛目光炯炯,手指急竖,示意禁声,一招手又退缩回去!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午时三刻,已经临近!
未央宫的一处侧殿,一双绣花翘头凤鞋,在名贵的大秦地毯上走来走去,显得有点焦躁!这正是皇后陈阿娇,她今天有点五心不宁。
大长公主刘嫖都被女儿的身影晃花眼了,小小年纪,沉不住气?她笑了笑:“歇一会儿。”
“阿母,这个卫青,究竟是什么来头?”
“他?贱民而已,贱命一条。”大长公主刘嫖手端茶杯,微笑着呷噙一口香茗。
门口,小黄门苏文恭身而入:“大长公主吉祥,皇后吉祥。”
阿娇还没开口,母亲大长公主刘嫖已问:“事儿办妥了?”
苏文神色有点不自然,他刚想凑近耳语,刘嫖脸色一冷:“讲,直说无妨!”
“诺,大长公主,”苏文低着头,迅速吞了一口唾沫,喘着粗气,压低声音说:“那边,出了点事儿。”
“何事?”刘嫖目光一闪,茶杯轻磕!
“那个骑奴,不见了。”
“甚么?”刘嫖侧视苏文,眉目中透露出一股凌厉的寒意!
灞水下游的柳林,早已没有绿荫,显得格外寂静萧条,不远处,丘壑乱石,杂草丛生,破旧的篱笆墙构成一道若有若无的荒芜农家小院。
河边,一条长长的乌蓬渔船,顺流疾驶而来,船头上的舟子身披蓑衣,手执船桨划船。一路上,船舱里的七八个渔夫,神情肃穆!见业已脱险,稍微放松了些许。
有个小渔民长吁一口气:“大恩不言谢!公孙兄,我卫青欠你一份人情。”
乔装打扮成渔夫的公孙敖笑了笑:“不用谢我,这不是我的意思。”
“哦?公孙兄,敢问,是谁的意思?”
“这是贵人的意思。”公孙敖说罢,回头吩嘱舟子:“朱兄,船快些靠岸,改走陆路。”
舟子朱猛长得非常剽悍,他身手敏捷,船在水中划了一个巨大的弧线!靠岸了,先后有七八个壮汉下船,来到这座荒芜小院,进入茅屋后,席地而坐。
这是公孙敖安排好的中转站,一路反复舟车换乘,还要躲避追杀,兄弟们有点疲倦,在些休息片刻,吃饱喝足,然后赶路。
兄弟们取出自带的酒肉干粮,一个个儿狼吞虎咽起来。一个竹篮般大的铜质酒壶,里面少说也有十来斤酒水,汉子们却像端着小酒杯似的!彼此传来传去,轮流喝酒……
“多谢各位英雄出手相救!”卫青施礼谢恩!
“卫兄,不必客气。”公孙敖爽朗大笑:“来,介绍给你认识认识,”他手指着几个精壮汉子逐一介绍:“这是江淮双侠,朱威朱猛兄弟!”
“二位大哥!”卫青谦虚恭敬。
“不敢当,公孙大哥的朋友,就是我朱家的朋友,哈哈!”朱威比朱猛还要威猛。
“这是兖州金剑韩说!”公孙敖笑指一个身穿黄褐色长衫,面如重枣,卧蚕双眉,丹凤朗眼的青年剑客。
“韩兄,多谢了!”卫青赶紧的施礼。
“不用客气!”韩说正如红脸的儒生。
“还有这三位,号称咸阳三虎!”公孙敖笑着说:“他们以前专门挖豪门祖坟,这次挖通地洞就是他们的主意,这个办法不错吧?哈哈!”
“不错,太妙了!各位英雄,救命之恩,我卫青没齿难忘!”
“卫兄,不必客气,喝酒!”咸阳三虎是三位壮士,结拜为兄弟。
这是一群豪爽勇武的汉子,大家相谈融洽,一喝酒,话就多了,比亲兄弟还要亲!
他们个个豪气冲天,睛神精亮,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都是内家高手!习武之人,不同于文人的穷酸迂腐,性情豪爽,慷慨仗义。得遇知已,当以命相报!令人感激振奋!
卫青与他们相谈甚欢,心想:早上还在等死,下午就遇到这帮英雄好汉!
本来,三姐入宫是家族之福,然则可能招来嫌嫉,自己锒铛入狱,却因祸得福,与公孙兄的朋友相识,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