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疾没有哭，也没有闹，更没有大喊大叫。
只是愣愣的坐在床上，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一般，目光空洞，神色麻木。
“张医生，无疾这是怎么了……”眼睛红肿的小姨满脸担忧的问道。
“别担心，他只是一时无法接受真相，但他在意识到了自己有病的情况下，还能选择这样安静的方式来平缓自己的情绪，是一个很好的开始。”站在小姨身侧的张启良说道。
“这次多亏有你帮忙啊苏小姐。”秦文光脸上虽然也挂着笑容，但没有张启良给人的那种亲切感，反而有点阴恻恻的。
苏小蕊叹道：“我只想让他快点好起来……”
张启良：“我们明白，但不要着急，再等等。”
……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
天色暗了下来，夜幕下的星辰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越来越亮，最后汇聚成了一条璀璨星河，横跨天穹，流向不为人知的远方。
当太阳再一次从东方升起，沉寂了一夜的万物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开始复苏。
病房里，江无疾犹如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不动。
但在这些时间里，他想了很多很多。
从一开始的山村，到现在的乐城。
从一开始的村长，到现在的郡守。
从一开始的祭祀，到现在的大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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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纳，修仙，祭祀，夺舍，炼丹，问米，造畜，赶尸，傩戏，梵钟……
阴棺诡轿，小脚女尸。
所有的一切，犹如梦幻泡影般一点一点的破碎。
江无疾的睫毛动了动，接着缓缓转动僵硬的脖子，在骨头摩擦碰撞的声音中看向了窗外，看向了那颗正在走向凋零的梧桐树。
“所以这一切都是假的，全都是我的臆想，我有病，我真的有病。”
“接下来我只要别再说谎，好好接受配合治疗，就能好起来。”
“等我好了，我就可以回到原来的生活，哪怕还是会被人指指点点，被人排挤，至少我可以努力去适应，去过正常人的生活，融入正常的社会。”
“我不能一直被关在这里，接受各种治疗和看管，让小姨承受着高额的费用。”
“我想明白了，但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很难过……”
……
“想不想出去走走？”
耳边响起张启良的声音，但江无疾并没有理会。
不是他不想理会，而是没那个精力，就好像明明很饿，但却懒得动手去吃东西，感觉没有意义。
张启良扶了扶眼镜框，说道：“我本来以为你很快就会清醒过来，但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我必须得用其他手段来刺激你。”
“江无疾，你想不想去看看小胖？就是那个大面积植皮的人。”
江无疾的眸子动了动，有些麻木的说道，“小胖……”
“是的，小胖，虽然他还没有完全康复，但你要是想见他，我可以帮你安排。”
江无疾目光微垂，说道：“我见他干什么……”
“他的病已经好了，等这次康复之后，他可以直接回家，以后他也不再是一个精神病患者，而是一个行为意志都正常的，正常人。”
“或许你们可以聊一聊。”
漆黑的眸子微微闪烁，江无疾问道：“那老张呢？”
“你想见老张？”
“……”
“这个恐怕有点难，因为纵火，他现在被单独看管，外人是不能见的。”
见江无疾又陷入沉默，张启良的眉头开始皱在了一起。
是他过于着急了吗？还是说办法用错了，虽然让江无疾相信了自己有病这件事，但却导致他出现了不可挽回的症状。
就在张启良还在考虑该怎么办的时候，江无疾抬了抬眼，说道：“那就见见小胖吧。”
“好，我来安排！”
……
下午，江无疾在小姨的陪同下，和秦文光还有院里的两名护工，一起来到了同城的另一家医院。
这里不是精神病院，而是一家远近驰名的正规三级甲等大医院。
小胖的植皮手术，在阳光精神病院做不了，得送到这里来进行。
这医院让江无疾感到拥挤，嘈杂。
来时的路上车很堵，进了医院后人很多。
车水马龙，人山人海。
有拿着单子神色匆匆奔走的人，有扶着家人朋友开心出院的人，也有在打电话借钱焦头烂额的人，也有不知道为什么而争吵的人。
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里，还有一些面无血色眼角湿润的人。
嘈杂的声音混合着鸣笛声和药水味，笼罩医院上空，久积不去。
……
“你们居然还敢来！”
“你们把我小杰害的多惨你知道吗！！！”
清脆的巴掌声在干净整洁的走廊里响起。
一名脸上布满皱纹的妇女上来就是给了张医生一巴掌。
张启良也是没想到，过了那么久了，小胖的母亲情绪还那么激动，这一巴掌打的他措不及防。
后知后觉的父亲连忙拦住了想要继续发飙的妻子，虽然他没有动手，但他也没给张启良什么好脸色。
“你们来干嘛，不管我儿子的病有没有好，都不可能回你们医院了。”肤色蜡黄，眼睛布满褶皱的男人说道。
张启良揉了揉有些发红的右脸，微笑着说道：“我知道，我也能理解，今天过来是因为小杰的朋友想来看看他。”
张启良退到一侧，露出了身后的江无疾。
但男人连看都没看江无疾，直接说道：“小杰的朋友？他在你们那地方也能有朋友？他在你们那地方，能交到什么朋友！”
或许是因为自己儿子也患有精神病，所以他的话也只说了一半，把最刺耳的一部分咽回了肚子里。
“不见！你们也不要再来打扰他了！”
“要不是他，你儿子恐怕……当时是他通知的护工，我们才能及时把您孩子救出来。”张启良说道。
虽然知道张启良是为了帮自己才这么说的，但这话还是让江无疾意识到了一些问题。
难道小胖父母，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他们该不会连监控都没看过吧……有这个可能，毕竟关键时候，对于一部分人，监控往往会“坏”。
听到张启良的话，男人才开始打量起江无疾。
“你真是小杰的朋友？”
江无疾点点头，说道：“是的，我得知他那方面的病好了，以后不会回院里，就想着来看看他。”
其实江无疾来这里的目的，是心里还有一丝丝的希望。
如果那些虫子，是真的呢？
那是不是就可以证明，红盖头也是真的……
真悲哀啊……原来我，还是不愿相信自己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