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第二条铁甲船的内部,面色苍白、左臂受到重创、甚至露出了骨茬的“郑立人”,一边奋力运使真元止血疗愈,一边堪称蛮横地从外面闯入了先前那个收藏了诸多珍稀灵药的修炼舱室之中。
只见他手法娴熟地打开一个个玉瓶,将里面的灵药如同吃糖豆一般,大把大把地吞入口中,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起来。
而那株封存在琉璃罩中的药皇花,亦被他毫不犹豫地取了出来,当场将它炫丽多彩的花瓣给撕了下来,动作粗暴。
刚准备就着两枚培元丹,跟花瓣一起吞服下去,几名血迹斑斑的黄袍修行者便闯入了舱室,见到这番场景,他们目光中满是惊愕与忿怒,显然没想到“郑立人”竟会做出如此举动。
“族叔,你在做什么?这些灵药是家族的共有财产,当此危机之际,你不去抗击敌人也就罢了,怎能躲藏在后方,私自吞服?”为首的一名修行者厉声喝道。
“自私?”郑立人转过头狠狠地瞪着出声的那人,嘴角还挂着未完全咽下的灵药碎渣:“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们的防护法阵已经摇摇欲坠,如果不增强力量,我们都得死!”
“这些灵药留在这,等敌人攻进来,不一样是被他们夺走?我吞了它们,能多一分力量,更好地催动防护法阵,撑到援军抵达。你们若是有种,也来吞点,别到时候没力气战斗,只能等死。”
“你这是强词夺理!”另一个随后赶到的老者颤巍巍地走上前,他是这条舰船上的财务管事,平时负责管理商会的财物收支,对这些珍贵的灵药自然格外看重:
“立人,这些灵药价值连城,是家里多年来的积攒、立足的根本,我们应该想其他办法,而不是你这样鲁莽地全部吞掉,浪费其中蕴含的药力!你如此挥霍,可曾想过后果?”
“其他办法?现在还有什么其他办法?”郑立人冷笑一声:“挥霍?哼,现在不用,难道等死了再用?”见到对方似乎还要继续阻挠,他的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杀意。
开头出声指责的那名修行者伸手搭在管事的肩头,周身真元涌动,助其抵挡下郑立人的气势压迫,口中丝毫不退让:“你若是执意如此,就别怪我等不客气了!”
另外几名黄袍修行者,显然也对中途登船、并非己方派系的郑立人如此张狂的态度,感到极为不满,其中一人更是忍不住向前一步,想要动手抢夺他手中的灵药,挥动软剑卷向了丹瓶。
“与我为敌者,死!”
剑光方起,郑立人却已然移形换影,直接出现在了那名挥剑的修行者身前,右手成爪,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扣住了对方的手腕,硬生生把此人的臂膀扯断拽了下来,软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与此同时,他袖中亦有一柄深青色的小剑飞射而出,倏然加速激起了音爆与扩散的气环,而后领头的那名反对者的脖颈上,便出现了一道细细的红线,接着裂开,尸首分离。
“啊——”凄厉的惨叫声在舱室内回荡,鲜血喷涌而出,然而郑立人却恍若未闻、视若无睹,他目光如刀,扫视着剩下的几名修行者:“我再问你们一遍,是跟我一起,还是想成为我的敌人?”
剩下的几名黄袍修行者目睹了郑立人的狠辣手段,一时间吓得面如土色,舱室内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血腥气与紧张氛围。
他们互相交换着惊恐的眼神,心中虽有不甘与愤怒,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却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立场。
“郑立人,你……你竟敢……”一名修行者声音颤抖,话未说完便被郑立人凌厉的眼神逼退,硬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我郑立人行事,何需向尔等解释?”
郑立人冷冷说道,手中的药皇花与培元丹已被他迅速服下,一股强大的药力在他体内涌动,左臂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苍白的脸色彻底恢复自然,甚至散发出了淡淡的晶莹光泽。
“如今外敌压境,我们本应是同舟共济之时。你们若还执迷不悟,只想着这些身外之物,而不考虑如何共度难关,那么,我也不介意多费些手脚,清理门户。”
郑立人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击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同时亦轻轻一挥手指,那柄深青色小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又回到了他的袖中,仿佛在无声地警告着众人。
沉默片刻后,终于有一名年轻的修行者站了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开口应道:“族叔说得对,当前应以大局为重。我们愿意与你并肩作战,共同抵御外敌。”
有了第一个人的表态,其余修行者也纷纷附和,虽然心中仍有不满,但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们终究还是选择了妥协。
“现在,我们一起去加强防护法阵。只要能够撑到援军抵达,我们就有胜算。”
郑立人冷笑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嘲讽:“记住,今日之事,我郑立人记下了。待此战过后,你我各自的行为,家族自有公断。”
说完,他一边示意修炼室箱柜中储藏的鲛人卵和回元丹等灵药,可任由众人服用,一边抓过了在先前的震荡中撞在了舱壁上,陷进一个凹坑的血珊瑚,开始炼化这件价值更胜药皇花的宝物。
这虽然似乎有些不顾药性的冲突和身体的承受能力,但随着药力的逐渐“化开”,郑立人的气息也开始节节攀升,几有破入七境搬山之势。
可真实情况,却是纯粹的伪装与模拟气机,反而是通过某种手段,将药力锁在了最近特意分化出来的几个类似于反刍动物的假胃里,设下了封印符阵,以便接下来原样取出。
他体内的真元在看似“灵药”、实则早已准备好的身神催动下,更是如同江河奔腾,越发迅猛地涌向了通往防护法阵的元气回路。
在众多修行者的联手施为之下,这艘铁甲舰船自带的“幽浮剑盾”,法阵符文的光芒顿时大盛,原本已经摇摇欲坠的防护罩再次恢复到了巅峰,显著地减缓了船体遭受攻击时的损伤。
与此同时,针对着那些负隅顽抗的铁甲商船,外边赵青的攻击也愈发猛烈,她挥手一招间,便有一团如山般的元气不知从何处飞来,瞬间剧烈的绞结成团,拉长成通体铁灰色的巨型棍棒。
这根由天地元气与阴水之煞混融而成的百丈巨棍,先是被高高抡起,然后以一种惊天动地的气势,猛然朝着其中一艘铁甲商船砸了下去。
一圈可怖的光焰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在两者相撞之处如潮汐般扩散开来。
天地间所有的东西都似乎震了震,一些渭河水面上因大战余波四处溅起的浪花,被扩散开来的轰鸣声给震得粉碎,变成了一蓬蓬的水雾,如风暴携带着的雪花往外飞洒。
大抵是并未像郑立人他们迅速达成了全力维持防护法阵的共识,这艘被击中的三千吨级铁甲商船根本无力对抗如此强横的一击,钢铁船壳瞬间向内深深凹陷下去,表面森冷阴寒的光芒也随之黯淡不已,最终彻底熄灭。
没了“幽浮剑盾”的加持,那些往日坚固无比的铁质装甲带,在赵青的元气棍下,就如同脆弱的纸张一般,被轻易地撕裂开来,船上的修行者们、幸存的普通船员更是遭受了难以想象的重创。
有的人在巨大的冲击波下直接震飞了出去,如同断线的风筝般消失在茫茫河面上;有的人则在船体破碎的瞬间被许多尖锐的碎片刺穿,肢体残缺、血肉作泥;还有的人被震得七窍流血,瘫软在地,生死不知。
转眼间,整艘舰船便陷入了瘫痪状态,不仅失去了继续战斗的能力,还在她刻意运使的震劲渗透、激发出的集束声波脉冲之下,纷纷气血逆行、晕厥了下去,再无正常行动之能。
这自然是赵青为了避免船队中的知情人士,趁乱故意灭口偷运的囚徒,所施加的限制手段,打算让整船人无差别地晕倒。
而那些囚徒既然被统一装在酒缸的液体中,有着气液界面上的声阻抗,透入的声强仅有千分之一,能量衰减严重,处境便要好上得多。
干掉了第一条商船后,她心念微动,便分出了一道身神,冲入舱室之内,迅速锁定了其中藏有的灵药与小型符器,而后挥剑斩出了一个大洞,携带着这些物资径直飞了出来,跟着前往下一条商船。
如此反复数次,赵青很快就收获到了价值上千万金的修行资源,纵然有所遗漏缺失,未曾搜遍全舰,也比这支船队往常返航一回的交易额还要多出十倍不止。
可紧接着,她便在“郑立人”所在的船舰上遇上了阻碍。
作为九千吨大舰,这条铁甲船的装甲厚度、法阵强度均远超其余三千吨级的船只,再加上郑立人等人拼死抵抗,源源不断地输出真元加护,使得赵青的攻击屡屡受挫,难以像之前那样轻松破防。
那根百丈长短的元气棍棒虽依旧势大力沉,却并未能一击建功,只是让防护法阵的光芒黯淡了一些,多出了几道深幽的裂纹,沉重的船身被震得半翻,桅杆完全折断,终究未被彻底摧毁。
“有点意思。”赵青轻咦一声,眼中闪过一抹讶异。
她当然不会因自己控制的傀儡“郑立人”精彩的演技而表示感叹,这般发言,其实是因为她寄生郑立人的胆之身神方才短暂脱离后,在囚徒藏匿区搜寻到了一件特别的物什。
那是一块被一名五境修行者随身携带、盛装在墨色玉匣中的凝胶果冻状物质,色泽紫里透红、质感冰冷黏湿,有些像软玉、卵石,又有些像肉块、蘑菇。
大致推断,应该正是传说中的“视肉”“太岁”。
这是本地土生土长出的太岁,被郑家人作为正常的灵药持续服用,还是域外星辰分裂降下的“陨肉”太岁,妖惑星等天外生命的一小部分躯体?
让拿着此物的黄袍修行者“神秘失踪”后,赵青的胆之身神将其装回玉匣,心中暗暗思索。
感应到这团类似黏菌的原生质生物内里似乎有感光的眼珠状组织,似乎能自发吸引微量星辰元气的样子,她仔细分析了一番,更加倾向于后者的答案,若真是这般,其价值却是难以估量。
考虑到深入探测感知,或许会出现像妖惑剑引动妖惑星那样的情况,具体如何,还是押后再议。
而当外面的赵青化棍为锥,正准备将螺旋状的真水真火灌注入巨型破甲锥中,一举轰穿此舰的防护之际,远处的河面上突然传来一阵悠长的号角声,很快,一艘巨大的铁甲战舰以惊人的速度行驶而来。
这艘铁甲巨船到处都是伤痕,染着各种色泽,给人的感觉甚至像是一截从深海中穿出的巨型珊瑚,然而这条看似古旧的舰船上,却散发着令人难以想象的血煞之气,似乎要将整个碧波浩荡的江面染红。
铁甲巨船最前端的撞首,赫然是一颗真正的鳌龙首!
比一辆马车还要庞大的兽首即便已经被人齐颈斩下,但是它赤红色的双瞳中依旧闪烁着疯狂的杀意,滔天的威煞比起惊涛骇浪更为惊人。
而在它的顶上,则是站立着一名白衣女子,衣带飘飘,正是监天司的司首,夜策冷;另有一名身披蓑衣,老仆模样的老人幽灵般站立在船舷一角,则是监天司六大供奉中最强的韩三石。
显然,经过精准的计算谋划,这支船队的援军,终于在恰到好处之时赶了过来,一边收拾此间的残局,一边借机搜查关于私运囚犯的线索,迅速收集相应的证据。
而在斩杀郑沧海这名七境中品宗师,几乎让整支船队全军覆没之后,正常而言,作为袭击者的赵青不可能仍处于巅峰的状态,消耗必然极大,远远见到监天司来援,便提前退避开来,这无疑是十分合理的。
所以,她刚刚凝炼成形的元气巨锥调转了个方向,平平凿在水面上,激起了漫天水雾,身形朝着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速度之快,犹如一道黑色闪电划破天穹,瞬间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从今日始,秦王朝又多了一名天下通缉、悬赏列国的大逆。”
夜策冷冷哼一声,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视了一圈周围的战场,最终定格在了那艘倾斜的九千吨级铁甲船上:“我们先上去看看。”
说完,她身形一动,如同踏云而行,轻飘飘地落在了那艘船的甲板上,韩三石紧随其后,两人都未发一言,但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势,却让周围残存的修行者们噤若寒蝉,不敢有丝毫异动。
“多谢监天司的诸位大人及时相救。”作为残余部众中修为最高之辈,劫后余生的郑立人强忍着真元过度消耗的晕眩之感,开启舱门快步走出,跟其余人等来到了半毁的甲板上,拱手行礼道。
夜策冷微微颔首,神色清冷,目光在郑立人身上停留了片刻,语气不带丝毫感情:“这位郑家族老客气了,监天司职责所在,自当守护秦王朝律法,不容奸邪。”
韩三石则在一旁,接口补充道:“你们郑家这次遭遇袭击,可说是疑点重重。现在,我需要你把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讲述一遍,配合监天司彻底清查船上每一个角落,不得有任何隐瞒。”
……
同一时间,楚都皇宫侧殿,在一排排高大书架的掩映下,赵青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从门口一步步走来、穿着凤衣的绝美女子身影,随手放下了记述着太岁逸事的几卷书册,脸上带着几分微笑。
她想听一听这个楚帝专门提到,想见自己的人,开口的第一句要说些什么,看一看对方处事待物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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