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气”境的修行,除了最后通往“天衍”境的封天三步以外,一共分为下中上三个小境。虽然不知原因,在寿命上都有着五百岁的极限,但在生命的本质上,却是巨大的跃迁。
在天地法理的加持下一举跨过叩道三步,正式进入“六气”境后,便会诞生出一枚统御自身一切修为的“道种”,开始主修“神明之府”与“地之阴阳六气”,是为“下六气”境。
“中六气”境,逐渐掌握“万物纲纪”与“天之阴阳六气”;“上六气”境,则需贯彻“天地之道”,修成天地玄黄之气与日月四时之气,使得自己创生出的天地补全时空的法则,为世界本质的升华提供积蓄。
无论是下中上六气的修行,除了采集、炼化、感悟各种玄妙的气息以外,更重要的还是在蕴藏己道的“道种”上用心打磨,通过一次次阴阳极变生出来的道韵,推进修为,衍化万千。
而在胃旸这个修成“下六气”多年,地之六气多半已接近圆满,“神明之府”在道韵推动下至少蜕变数次的高手面前,赵青几乎可以肯定,自己一行人的具体修为,绝对瞒不过对方的探查。
虽然说,单纯的修为境界,并不能完全反映实力的高低,但胃旸似乎也并非自己原先想象中只是同境偏弱的实力,背后有着古奥神秘的巫道传承,加上大量的珍宝法器,战力绝非普通。
不过,以自己这一行人的身份,正常情况下,胃旸即使察觉到了恶意,应该也不太可能真正出手伤人,也算得上是拥有安全的保障。
说起来,会稽城内其实布置有各种压制“六气”境强者感知能力的阵法,以保护城中修行者与民众的隐私,倒是要注意一下。
这种阵法,在天下各国的都城以及某些大邑内,是相当常见的布置。
若非如此,各家卿大夫为何不好好在待在自家的封邑内,反而要住在勾践、文种等一系列高手坐镇的地域,接受他们的审察监视,浑身不自在?
在这种情况下,胃旸虽能够看出众人的修为,但未必就能判断出他们所带神兵的威力。
“来来来,且随我上楼观赏!”胃旸将注意力放在了欧冶无猰身后背负的巨剑上,目光闪烁,忽然间开口问道:“想必,这就是欧冶氏那柄感应、鉴定能力极强的‘测独’剑了吧?”
“最近十多年来,晋、齐两个大国冲突不断,卫、郑、宋、鲁、中山等国纷纷参战,流失了许多价值不菲的珍宝。”
走到揽风阁第二层,一间大厅自行打开的门前,胃旸微微一笑,招呼众人进来,接着道:“借着这些国家陷入战乱、兵戈扰攘的时机,我也碾转收购得到了一批新的藏品,想请欧冶先生鉴定一番。”
在晋国六卿爆发内战,赵氏、魏氏、韩氏、智氏对抗中行氏、范氏的时候,想要击败晋国、恢复恒公霸业、称雄中原的齐景公立即决定插手,联合鲁郑卫宋各国,支持已显弱势的中行氏范氏。
但由于卫国内乱与齐景公不愿意大出血的缘故,最终让赵鞅在铁丘之战逆转局势,以少胜多,用强力手段彻底平定了内乱。
听起来,胃旸应该是收集到了一些源于交战双方各国的藏品,由于距离遥远、物品难辨真假,是以需要欧冶无猰使用专门的工具帮忙鉴定。
赵青心念微动,收敛气息,只见胃旸走到第一件以水晶琉璃制作的盒子跟前,指了指内部的一只单足而立、羽毛碧绿与朱红相间的鸟雀玉凋,微笑着开口道:“诸位可知,这是哪一种鸟,来自于哪个国家?”
“嗯……这应该是曾在齐国王宫前现身的商羊神鸟吧。”
欧冶无猰凑近观察了一会,辨认出了商羊玉凋上的纹理细节偏向着齐地工匠的习惯,没有使用他的“测独”剑,就肯定地回道:
“这件玉凋,内部暗藏着三十二个连环成套的水行阵法,可以监察方圆上千里的水汽细微变化,做出精密的气象预测,应当是当时齐国的保章氏亲自打造出的特殊法器。”
“就价值而言,由于蕴藏着齐国对星辰日月、吉凶气象的研究成果,殊不下于一般的‘中六气’阶法器,若运用到实际上的农业耕作中,能作出的贡献更是不可估量。”
说到最后两句关于农耕贡献的时候,欧冶无猰的语气逐渐加重,似乎在出言讽刺胃旸把这种预测气象的法器藏在地底下、不见天日,纯作收藏之用的现象。
原来是商羊鸟吗?看到它独脚的样子,我原先还以为是毕方呢?赵青心中微动,知晓这应该与齐景公向孔子请教怪鸟来历的“商羊鼓舞”一事有关。
像是没听到欧冶无猰的话外之意,胃旸径直走到了第二件藏品的跟前,那是一副血迹斑斑、毁坏了大半的暗金色盔甲,上面遍布着一块块犬牙的咬痕,有不少被咬穿的孔洞。
赵青细致地感应了一番,隐约察觉到了其中天之清灵、地之厚重的气息,猜测这应当是一件“中六气”等阶的甲衣神兵,在一大群犬妖的围攻下遭到了严重的毁坏。
“这应该是为救赵盾而惨死于晋灵公所养鳞血巨獒与埋伏武士围攻之下的提弥明,他当时所穿着的盔甲吧?”
欧冶无猰立即作出判断,金光闪闪的“测独”巨剑陡然出鞘,轻柔缓慢地划过了盔甲的表面,散发出奇异的精神波动,似乎在检测、读取什么数据。
而就在这时,正注视着染血甲胃的赵青,心中还在想着晋国那个时候的实力时,她的脑海中突然间响起了王子与梧的传音。
“赵青姑娘,时间紧迫,我就长话短说了。目前,剑戈、断玉两营查出了多个证据,共同指向胃旸大夫所开设的赌坊与他的揽风阁,确认其中蕴藏着一件重大的阴谋。”
“就我们所查到的消息来看,胃旸疑似暗中投靠了什么秘密组织,以收藏各国宝物的癖好作为掩饰,偷偷把胃氏积蓄的财富逐渐转移到了国外。”
“借着此次‘鉴宝’的时机,范大夫、文大夫决定从胃旸这里着手,查明这个似乎想与我们越国敌对的秘密组织,并作出之后相关的应对方案。”
“考虑到你修为不足,在藏品观赏到一半的时候,最好跟你边上的白猿一起找个借口提前离开。有着参与这次行动的功绩,接下来的各种秘境探险,应该能直接争取得到前往的名额。”
怎么突然就传音过来了?在听到这些消息后,赵青心中微惊,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王子与梧轻按在剑鞘镶嵌宝石上的手掌。
她心中暗暗思索,猜测对方应该是借着欧冶无猰检测散发波动的时机,暗中激发了一块幽神玉用以屏蔽探查,才能在胃旸的跟前传音告知自己。
话说回来,胃旸放弃家族多代以来在越国的深厚基业,投向了什么秘密组织,究竟是怎么回事?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胃氏在越国过得好好的,却要投靠他人,应当是对方提供了胃旸难以拒绝的好处。
放眼天下各国,能胜过越国的应该也只有吴楚晋齐秦五个大国了。而由于新崛起吴国的威胁,晋楚齐目前跟越国的关系都还算良好。
所以说,想要拉拢胃旸的势力,或许是秦国、吴国之间的某一个?但看这两代胃氏衰败的情况,对方又为什么要施行这个计划呢?
总不至于,只是单纯地想要骗取胃氏积蓄下来的财富吧?
……
思索之间,欧冶无猰已经完成了对提弥明遗甲的价值评估,跟胃旸相谈甚欢,一起来到了下一件藏品的跟前。
只见一座清润白玉所凋半身像的头顶,戴着一顶又高又长、以玄银丝线织成的官帽,表面装饰着一大片精美的绿松石,底部则凋刻着两只比翼而飞的青鸠,总体来说,呈现出碧绿色的外观。
仔细打量着这顶绿帽,欧冶无猰险些当场笑了出来,乐呵呵地道:“这不是崔杼的帽子吗?齐庄公跟崔杼的妻子棠姜幽会,还很有创意地把崔杼的官帽作为对其他大臣的赏赐,最终死在崔杼的府内。”
“想不到,胃大夫你连这件引发君臣相弑的帽子都能够收藏得到……”
虽然说崔杼当年已臻至上六气境的修为,在齐国算是首屈一指的权臣,但他也没有奢侈到使用真正珍贵的宝材制作官帽,只是经过简单的炼制,具备基础的清洁、防护能力而已。
不考虑它背后故事的话,充其量只有一两件上品宝兵的价值,远不及前面两件藏品。
接下来,胃旸、欧冶无猰两人互相解说,介绍了什么晋景公最后一餐时所用的玉快、卫懿公喂鹤所用的玉盒、易牙烹子后盛羹的金鼎,颇让赵青等人大开眼界。
同时,赵青也注意到胃旸的这些藏品,基本上都有着附加的历史价值,本身的实用性并不怎么样,符合王子与梧传音所言,确实有用来作为掩饰的很大可能。
实际上,欧冶无猰、胃旸两人虽然看起来正在共同确认这些藏品的来源与价格,但谁知道,这是不是胃旸造假的骗局,目的则是为了洗清他钱财流向的问题呢?
所以说,自己要不要早点找借口离开,以避免接下来将会发生的冲突呢?
观赏完了第一间大厅内的藏品,胃旸似乎与见识广博的欧冶无猰成为了知己一般,热情地打开了第二间大厅的门户,让赵青立即便注意到了角落处放置的一卷竹简。
隔着十来丈的距离,赵青与猿公瞬间便瞥见了这卷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竹简,并感应到了竹片上量上微乎其微、却尚有活力的血液,发现了它与当初那卷艮宫《连山易竹简的相似之处。
这不是一个月前遇上的那伙盗匪口中,据说与穆王宝城有关的特殊竹简吗?想不到在胃旸的揽风阁内,又见到了它的第二卷。
也不知道,这个胃旸有没有发现竹简中蕴藏着的奥秘?瞧他把竹简放在了对客人开放展览的位置,应该是猜出竹简有着较为珍贵的价值,但并不知晓它的真正作用吧?
赵青心念微动,以胃旸与欧冶无猰广博多识的眼界,将会对这卷神秘竹简给出怎么样的评价?是否会让自己明晓它们的大致来历?
然而,胃旸并没有如她所愿的首先介绍竹简,而是先介绍了一块长达三丈有余的防风氏巨人遗骨,再拿出来了一堆残破扭曲的古朴兵器,跟欧冶无猰互相讨教。
据欧冶无猰所言,这些兵器之所以毁坏得不成样子,力量流失,不复原先上品宝兵、半神兵,乃至于神兵的等阶,应当是源于周公推行“偃兵、禁暴”的“毁兵”葬俗。
即在死者入殓或下葬前,先将用于随葬的青铜兵器如戈、戟、矛、剑等人为地进行不同程度的毁坏,以消除墓中随葬的兵器会被重新掘出,进行武装的隐患。
看起来,似乎在外面赌坊作为阵法核心的残废神兵,正是这些随葬残兵中其中较为完整的一件?
赵青心中若有所思,目光转过不远处一排古朴典雅的青铜编钟,落到了大厅正中间的位置,一幅色彩暗澹、笔迹粗糙的巨型壁画上。
那是一个肌肉虬结、身材巨大的人形,脚踩在地面的山岳上,周身环绕着日月星辰,双手极力向高处推去,仿佛要撑开天地一般,散发着沧桑悠远的气息。
盘古开天辟地?应该不是吧,自己在这个时代,从来就没有听到过“盘古”的名字。并没有什么盘古事迹的流传,只有女娲化生天地万物、太一创世之类的说法。
所以说,壁画上的巨人,或许是颛顼绝地天通时的撑天之神重黎?
赵青没有过多的思考下去,因为就在她准备凑近细致感应的同时,刚刚还与欧冶无猰相谈甚欢的胃旸忽然间一声冷哼,手中青铜长杖遥遥一指,震碎了揽风阁层楼之间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