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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然脸色淡定,荣辱不惊,他耐心地陪两位老人巡视公司他负责的项目组的工作情况。

江老爷子对宋清然是真的满意,一路上一直在点头微笑,不停地夸赞着他,宋清然送两位老人上车离开公司,江老爷子临行前,还拍了拍宋清然的肩膀:"不错。"他这时候,看宋清然的眼神就已经戴上了亲昵。

"清然啊,好好干,前途无量。"

宋清然淡淡地点头致意。

江老爷子说:"你爷爷要是不把宋氏集团给你,你就来我们江家,我老头子给你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

宋老爷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好你个老小子,还敢跟我抢人。"

江老爷子笑了笑,又对宋清然说:"阿笙从小我们宠得很不听话,她不是一个乖孩子,我们这些宠她长大的人,也舍不得收拾她,我看她倒是乐意听你的话,以后啊,阿笙就交给你了。"

宋清然抿了抿唇角,眉头微微一皱,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宋爷爷眼眸沉下,不太高兴地看了宋清然一眼。然后跟江老爷子上了车。

大楼门口,宋清然脸上的笑意早已经消失殆尽,眉目有些冷峭,那双黑沉的眸子镶嵌在了凌厉眉宇之下,透着凉薄。

他回到办公室,助理给他送了餐进来,他就继续开始加班。

南北到了利兹之后,没多久,宋言成给南北打电话,他开门见山:"北北,你看到新闻了吧?"

"嗯。"

宋言成安静了会,说:"你想去北欧吗?丹麦?叔叔在那边有认识的人,我帮你安排去那边,有一栋房子,我会转入你的名下,你父亲当年的遗产,我也会转交给你,有一个专门的经理人会为你打理。"他顿了一下,嗓子有些哑,"叔叔在你小时候,也为你投过基金,现在也会转给你。"

南北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宋言成继续说:"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南北轻声说:"挺好的。"

宋言成似乎有些纠结,但最终没说什么:"叔叔尊重你的选择。"

南北一直觉得宋叔叔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她这么多年,一直没弄懂他,说他不关心宋清然。但也不是,说他对宋清然好,他却又格外冷漠;说他疼爱南北,却一直让南北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说他对南北不好,可是又看上去像是真心实意地疼爱她。

言喻给南北端来了牛奶:"你叔叔的电话?"

"嗯。"

"他想让我去丹麦。"

言喻的眉头轻轻地挑了挑:"丹麦?去丹麦也挺好的,有他帮忙,你会轻松很多。"

江笙到了利兹之后,住的地方离南北不远,她不是那种焦急莽撞之人,反倒相当地有耐心,慢条斯理地观察了南北好多天,还跟着南北去了医院一次,她看着南北走进了妇产科。

南北出来的时候,一直低头看着手里的报告单,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江笙开着车,一直盯着南北的背影,跟在了她的身后。

江笙沉着脸,眉目讥诮,眼神寒凉,她攥紧了方向盘,南北真的怀孕了,她不知道宋清然知不知道这件事,但就算宋清然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他总不至于现在就敢把南北带回家吧?他应该也不敢现在就承认他有私生子的事实。

江笙冷冷地勾起了唇。

私生子?那可未必。南北自己非要跑出去,宋家的人也看起来并不知道她怀了孕。她在外面出了点事情,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路口的红灯亮起,南北停下了脚步,看了看报告,把报告收进了包包里,她等了一会,看到绿灯亮的时候,才要过马路。

她的身后忽然有人伸手拽了她一把,她不由自主地往后踉跄了一下,差点没有站稳,她瞳孔放大,心脏猛地悬空,下意识地就护住了肚子。声音遏在了嗓子眼。

拽住她人的人稳稳地托住了她。

周围有人尖叫,过马路的人流倒是不少,挤挤嚷嚷,南北的前方有一辆跑车快速地飞驰了过去,几乎是擦身而归。如果她不是被人拽住,后果不堪设想。

南北全身的血液都冰凉了起来,她后背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抿着唇,站了许久,才觉得四肢不那么僵硬。

她恍惚间,听到有人问她:"女士,你怎么样了?"那人的声音焦急,"女士,你还好吗?"

南北回过神,摸了摸肚子,除了惊吓过后的冰凉,没有别的了,她转过身,叫她的人是一个英国人。

南北对她笑了笑,礼貌回答:"谢谢,我很好。"她不知道为何,下意识地又环顾了下四周,她总觉得,刚刚抓住她的人并不是这个英国人,但这只是她奇怪的直觉。

那辆车速很快的跑车早已经不见了踪影,有人报了警。还需要调查。

宋清然在江笙身边安插了人,那人给他汇报:江小姐跑去了利兹,还差点撞了南小姐。

宋清然的脸色一下阴沉得可怕,额角青筋凸起,他两腮硬邦邦地绷紧了,忍着怒气,给南北的英国号打了电话,没人接,再打,就被拒接了。

跟踪江笙的人说:"南小姐没事,有人救了她,她只是受了惊讶而已。"

宋清然一言不发,攥紧了手指,冷冷地吩咐助理:"帮我订票,我马上就要去利兹。"

他说完,就雷厉风行地往外面走去,助理跟在了他的身后,动作利索地安排了起来。

宋清然给江笙打电话,江笙很快就接通了,她笑意盈盈的,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清然,你也会给我打电话呀?"

宋清然声音冷得仿佛从深渊中溢出:"江笙,你现在在哪?"

"你不是知道么?你要来找我么?这么想我呀,才多久没见,你就这样想我。"

"谁让你去利兹的,谁让你对她动手的?"

江笙笑了笑:"我江笙做事情,还需要别人允许么?她得感谢她没去意大利,不然……"她说着,嗓音就冷沉了几分。

宋清然嗓音冷冷:"你得感谢她这次没出事,不然……"

"不然会怎样?"

"不然,我就杀了你。"后面的五个字,宋清然压得极低,却字字分明,如同寒剑,直直地刺进了江笙的胸膛,"你可以试试看。"

江笙不自觉地泛起了点寒意,宋清然是疯子。

但她的自尊心决不允许她退让,更何况,宋清然这样的男人真的很吸引她。她忍不住想,如果,如果能让宋清然发狂的人是她江笙呢?她江笙有哪里比不上那个南北的?要家世有家世,要样貌有样貌,要学历有学历,男人嘛……时间久了,自然知道谁才是他最需要的。

江笙语气缓和了一下:"我只是来看看南北而已。"

她话还没说完,宋清然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当天晚上,他就到了利兹市,他没让助理跟着,自己开车去了江笙下榻的酒店。

江笙刚刚泡完澡,穿着白色的浴袍,披散着湿润的头发,开了门,宋清然冷冷地盯着她。

江笙妩媚地笑:"进来么?喝一杯红酒?"

宋清然没动,江笙眼波流转:"我知道了,你是为南北的事情来的,是么?不过,我本来就没想着瞒着你。"她轻笑,无所畏惧又带着轻视,"就算你知道了又怎么样,你也不敢对我怎么样,她不过就是宋家的一个养女罢了!"

宋清然眼风阴鸷如刀,喉结滚动:"江笙,我再告诉你一遍,南北是我妹妹,是宋家的孩子,不是你能动的人。"

"我知道呀,我就是来看看她,做嫂子的,怎么可以连妹妹都没见过呢。"江笙笑眯眯的,"而且,你妹妹她,怀孕了呀。"

宋清然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地攥起。

江笙眨了眨眼,似乎有点疑惑:"清然,你是不是也不知道呀,北北有男朋友么?家里知道她怀孕了么?她男朋友会负责么?"她笑意更深,"她的孩子还真是可怜,父不详……"

她话音未落。宋清然冰凉的手指就掐在了她的嗓子眼,微微用力,手上的力道一点点加大,他盯着江笙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他冷声:"江笙,这桩婚事是你跟宋家求的,想要嫁进宋家,就安分点,再让我听到你有什么不干净的言论,再让我知道,你对宋家的人动手……"有时候,未说出口的威胁才会真正地令人恐惧。

江笙刚开始还在说:"清然,可是现在是你需要我……"

然后她就听到宋清然继续道:"我需要的是江家。不是你江笙,你试试看,你要么现在去和江家说你不嫁给我,要么……我是不介意丧偶的。"

江笙瞳孔放大,脖子越来越疼,恶心的味道上涌,她想要吐,更多的却是窒息,那种呼吸一点点被人掠夺的恐惧感侵袭了她,她挣扎着,声音断断续续:"……我错了……"

宋清然眼里没有一丝情绪,过了许久,江笙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他才一把松开了江笙,面无表情地看着江笙滑落,无力地靠在了墙上。

"好自为之。"

江笙撑着墙壁干呕,眼泪都挤压了出来,她心里的恨不是一点两点,有对宋清然的,也有对南北的。

江笙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似乎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她是喜欢宋清然,但没到非要不可的地步,但现在婚事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了,她就算提出解除婚约,她爷爷也不会答应的;而当她嫁给了宋清然之后,宋清然就有无数的办法折磨她。

江笙恨恨地咬紧了牙关,没关系,宋清然也有弱点,就是南北,她动不了宋清然,但她可以把气继续撒在南北的身上,宋清然不是想要继承人么?她倒是要看看,有她江笙在,宋清然的孩子只能是她江笙生的。

宋清然出了酒店,就开车去了言喻的别墅,他把车子停在了别墅外,拔掉了钥匙,隔着夜色。看向了二楼,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见,但他眼前却仿佛浮现了南北的笑。

他胸口疼得微微颤抖,手指也在微颤着,他绷紧了轮廓线条,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沉静的夜色里,一会是他母亲的笑,一会又是南北的笑,一会又慢慢地浮现了他母亲惨死的模样。

他不能再赌,南北必须在他周围,江笙看样子不会善罢甘休的,他走到了这一步,除了继续往前走,没有别的选择了。

婚事已经公开了,如果现在反悔,不仅他会失去竞争继承人的机会,而且南北的境况会很危险,宋家和江家不会放过南北的,而那时候的他也没有能力保护好南北,宋清寒也绝对不遗余力地报复回来。

所以,他只能继续往前走。

宋清然睁开眼,黑眸幽深,喉结轻轻滚动,他无声地说。北北,再等等。

这是黎明前的黑暗。

他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他派去跟踪江笙的人打了电话过来:"宋总,江小姐去见了一个人,那人是她父亲的手下,和意大利南部那边有关系。"

宋清然咬紧了两腮,猛地一拳头砸在了方向盘上,眉目间携着冷冽的阴鸷,咬牙切齿道:"安排飞机,明天早上回伦敦。"

"收到。"

南北突然见到宋清然的时候,还愣怔了一下,她面无表情地表达了她不想见他的想法,但宋清然却一直没说什么。他似乎下了决定,当他做好了决定之后,就不会再听别人的意见了。

不管南北说什么,他都是那样平静的样子。

南北被他带来的人塞进了车子里,那辆车就像一只张着大口的野兽,随时能吞没一切。

那一天对南北来说,不亚于一个噩梦,那时候的她一直以为,噩梦也不过如此了,却不知道等待她的绝不仅于此。

她真的觉得自己失去了尊严,她流着眼泪,不停地摇头哑声道:"宋清然,我不当小三。你要结婚了,放过我,好不好?我们好聚好散……"

宋清然却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或许也因为她也听不进去他的话,她不想体谅他的辛苦,不想做他的垫脚石,不想再委屈自己。

她记得那天的车门一点点地关上,光线一点点地暗沉,彻底地遮住了光亮,她仿佛被困在了一个牢笼之中。

宋清然嗓音很淡,手指粗粝地为她擦去了眼泪,他手上的动作怜惜,黑眸里的光泽深情,说的话却那样残忍:"北北,我说过了,你不会是小三,也不可能是小三。"他呢喃了句,"如果非要比拟,你是我的……金丝雀。"

"宋清然,你不要逼我恨你!"

宋清然黑眸阴翳:"比起恨……"

我更害怕,你和她一样,消失在这人世间。

宋清然阻断了南北和外界的联系,主要是担心南北冲动跑了出去,江笙没找到南北,也正生气着,当得知了宋清然接走了南北,她咬咬牙,忍气吞声,仍旧和他在外人面前扮演着即将结婚的恩爱未婚夫妻,即便宋清然理都没理她。

周五,宋、江两家聚餐,讨论的正是两人的婚事。

江笙正在切牛排,她温柔地笑着,给了宋清然一块,小小声地说:"清然,你吃。"

宋清然面色平静,垂着的眼里闪过不耐。

宋清寒笑:"弟媳好疼二弟。"

苏湘盯着江笙和宋清然的样子,手指紧了紧,注意到宋清寒的视线,又平缓了下呼吸。

江笙似是有些害羞地低头一笑。

江老爷子满意一笑:"笙丫头长大了,也算是有一个能制服她的人了。"

江笙娇嗔:"爷爷!"

江爷爷和宋爷爷都大笑了起来。

江芙也很开心,她对江笙这个儿媳妇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家世好、外表好,而且对她也好,孝敬了一堆礼物给她。江芙笑弯了眼睛,说:"清然啊,你也得有表示呀,给你媳妇夹菜呀。"

宋清然闻言,微微抬起了眼眸,黑眸幽深,神情却有些吓人,江芙的笑容忽然就有些僵硬了,坐在她旁边的宋言成也抬起眼皮,盯着宋清然,眉目上都是讥讽和冷笑,他不知道是隔着宋清然,看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了厌恶。

宋清然到底没给江笙夹菜,他稍微伸长了手,把菜夹给了江爷爷,江爷爷更是高兴。

江笙勾了勾唇角,故意撒娇表达不满,她这副小女儿家的姿态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宴会厅里其乐融融。

过了会,江笙忽然好奇地问:"我听说。清然有个妹妹,怎么没看到她呀?"她的嗓音软软的又带着天真,仿佛是真的只是出于好奇和温情。

宋清然握着筷子的手指一点点地收紧,他抬起眼皮,冷冷地盯着江笙。

江笙装作没看到他的视线,看着宋爷爷:"爷爷,我和清然的婚礼,她会出现吗?我好想见到她呀。"

宋老爷子的笑意不变,微微眯了眯眸子。

江老爷子也问:"是啊,言成以前是收养了个朋友的女儿吧?听说那丫头也很优秀,我们聚了这么多次,怎么都没见到她?要是见了面,我做爷爷的。肯定要给个见面礼的。"

宋老爷子笑,说:"哪里那么客气?南北那丫头最近在中国呢,估计工作忙。"

"工作再忙,自己哥哥的婚礼也总得来参加的吧。"江老爷子笑。

江笙眼睛一亮,仿佛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她跟着补充道:"我是独生女,没有妹妹,我特别想知道有个妹妹是什么感受!"她转头跟宋清然撒娇,"清然,你说我们的婚礼请南北来当伴娘好不好?"

"不好。"宋清然语气平静地打断了她的话。

江笙睫毛轻轻地翕动着,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她轻轻地咬住了下唇:"清然。"

江老爷子看了这样子,也有点不高兴,微微拧起了眉头,宋老爷子沉了下脸:"清然,怎么说话的?"

江芙连忙帮宋清然说话:"伴娘是女方的朋友,清然是觉得让妹妹来当伴娘不太合适!"

江笙嘟嘴:"可是我就是想让妹妹做我的伴娘呀。"

江老爷子不喜欢别人拂他脸面,他乐呵呵地笑着,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让清然的妹妹当挺好的,让笙儿和她好好培养一下感情,以后也好当一家人,怎么样?"

宋清然抬起眼眸,薄唇微动,是想拒绝的,但是宋老爷子已经应了下去:"没问题,我去跟南北丫头商量下,这丫头第一次当伴娘,我还担心她出差错呢。"

江老爷子的脸面才有了缓和:"哪里的话,就算有差错,那也是美丽的差错。"

宋清然骑虎难下,宋清寒一瞬不瞬地盯着宋清然的神情,冷笑了下,他倒是要看看宋清然怎么解决,他不相信南北那个丫头,会乖乖听话,而且据他所知,南北现在是被宋清然关了起来。

江笙对这个结果也很满意,她慢条斯理地搅拌着咖啡,眼里的笑意熠熠生辉,就算宋清然把她保护得再好又怎么样,她想做的事情,还是一样会做到。

饭局结束,宋清然去送江老爷子和江笙,宋清寒看着江芙上了楼,就跟在了江芙的后面,到了二楼,没有其余的人,宋清寒笑了笑,轻声叫:"婶婶。"

江芙被突然出声的他吓了一跳,她转过头,轻轻地拍着胸脯,皱眉不满:"清寒,你做什么来吓你婶婶,我年纪大了,不经吓。"

宋清寒徐步朝她走过去,说:"是我的错,不过婶婶,今天还真的就是来吓唬你的。"

江芙被他说得有些毛骨悚然,她拧眉:"你这孩子要干嘛?"

宋清寒说:"宋清然知道你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了,是确切地知道了,不是猜测,也不是毫无根据。"

江芙闻言,瞳孔猛地收缩着,她睁大了眼睛,神情惊恐,只觉得一瞬间腿都软了,她最震惊的是宋清寒都知道了,那是不是说明,她努力保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已经不是秘密了。

她满心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办,几乎要昏厥过去。

宋清寒说:"婶婶,你说,你当年做的那些事情,宋清然会不会在得势只会,为了他的亲生母亲,而报复你呢?你也知道的吧,你们母子俩的关系,向来不好,你有没有想过,是为什么呢?"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凌迟的刀,缓缓地割着江芙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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