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她看电视剧,总忍不住想,难道她不是南家的孩子,那是不是她的亲生父母就会来找她了?
病房里的奶奶仍旧念念叨叨着过去的事情:"也不知道当年那医生怎么看的,你爸爸妈妈也粗心了,连肚子里有两个孩子都不知道……你妈妈当年肚子也不大,怎么就有两个孩子……"
南北一直安静地听着,到了最后,奶奶也只余下了幽长的叹气声:"宋家咱们高攀不上,清然结婚了,咱们就不凑上去,我们家北北这么好。会遇到更好的。"
南北走到了窗户边,从九楼往下看去,停车场上的车位几乎都满了,她目光一闪,看到了什么。
奶奶见她吹风,就有些着急,走过来,把窗户关起来,苦口婆心地道:"你刚小产完没多久,可不能吹风。"
南北看到的是薄砚,他单手抱着一个小胖墩,另一只手稳稳地合上了车门。小胖墩乖乖地趴在了他的肩头,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薄砚眉眼忽然染了几分薄薄的笑意,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小屁股。
南北刚要收回视线,原本垂眸的薄砚忽然仰起了头,和南北的目光遥遥相望,看到她的一瞬间,他略显冷硬的五官忽然柔和了些许,南北眼皮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避开了薄砚的目光。
她等心跳恢复了平静,才重新垂眸看下去。那里已经没有了薄砚的身影。
奶奶给南北披上了小外套,皱着眉,担忧道:"要不要跟奶奶回南家?总住在医院也不好。言喻很好,但咱们不能一直麻烦她,她也有自己的生活……回南家,奶奶给你好好补补。"
这些道理南北都懂。她不会一直麻烦言喻,但也不会回南家,现在的南家哪里会有她的容身之地?
奶奶继续道:"我听你姑姑说,宋清然还想着你能回他身边……那孩子怎么这样呢?你跟着他受了多少苦,失去了自由,还失去了一个孩子。他现在都结婚了,怎么还不死心,还要逼着你当第三者……"奶奶或许没有别的意思,但她说的这些话在南北听来就有些刺耳,"你姑姑说她也欢迎你回南家,毕竟你还是个小姑娘,现在没有了工作。也没有男人依靠,宋家少爷逼你当菟丝花,回家吧,家人永远都是你的依靠。"
南北抿了抿唇角,眉眼流露的讥讽有些明显,她相信这些话是她姑姑说的,她也相信姑姑现在很欢迎她回南家。
她笑了笑:"姑姑是不是还担心我一个小女孩,管不了我爸爸留下的遗产?姑姑是听人说,宋叔叔要把爸爸的遗产还给我么?"
奶奶微微一怔,她大概没料到南北已经猜到了她女儿的想法。
南北心里叹气,她念着和奶奶的亲情,也相信奶奶心地善良,只是奶奶人老了,在这么多年的相处中,也渐渐把心偏向了姑姑他们。
南北缓和了语气,没有责怪她,只是淡淡地道:"奶奶,我已经长大了。我有能力管好爸爸的遗产,而且宋叔叔也为我安排了专门的经理人,你让姑姑不用担心。"
奶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又坐了一会,就离开了。
南北沉默了许久,然后勾唇笑了笑,她站起来,却不小心轻轻地扯到了身上的伤口,针扎一样刺痛,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因为宋清然、因为自己的愚蠢而受的苦,这个孩子的流逝彻底地打醒了她。
比起恨宋清然、恨江笙,她更恨自己。
如果她能早点下决心离开,如果她能早点斩断对宋清然的感情,如果她能多花费点心思保护好自己……那个孩子是不是就不会离开?
其实她一直明白的。
宋清然对她不是没有感情的,只是感情的重要性还比不上他的事业雄心,残酷的现实也不允许他继续放任对她的情感。他把她当作困在笼中的金丝雀,费尽心思地留她在身边,不让她见到天光。让她只能依附着他,靠着他给予的单薄的爱存活。
南北很早就知道宋清然的性格有些阴郁扭曲,大多数的时候,他的阴暗扭曲只在她身上发泄,或许是因为他们认识太久又形影不离,对彼此熟悉得就像是自己一样。年少无知的时候。她还曾傻乎乎地因此心存欢喜--她对他来说是特别的,她能见到别人见不到的宋清然。
南北觉得有些好笑,过去的自己就是个傻子。她也知道宋清然还是没放弃带走她的打算,一个原因是她在他身边,便于他掌控全局,另一个原因是他想要保护她,他采取的那些极端手段都是出于保护她的初心。
但他不懂,她不需要这种保护,这种保护只会一遍又一遍地伤害她。
南北正沉思着,病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了,先进来的是一个戴着小帽子的小男孩,他眼睛笑成了小月牙,攥着小拳头,迈着小短腿,就朝着南北跑去,然后一把抱住了南北的腿,软乎乎地叫:"妈妈。"
南北:"……"
她有些愣怔,薄砚从病房外走了进来。他穿着银灰色的西装,修长的手指正解着袖扣。
南北认出来了,这个小男孩是之前她在商场遇到的那个,她有些哭笑不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小男孩就叫她叫妈妈,现在又喊她妈妈了。
薄砚垂眸看了眼小男孩抱着南北的模样,薄唇溢出轻笑,嗓音低沉:"介绍一下,这是我儿子,他叫薄越。"
南北低头,对上了小男孩亮晶晶的眼睛。她想起上次在电梯里,小胖墩偷吸她珍珠奶茶的时候,有个自称是小胖墩妈妈的女人叫他"越越"。
薄越笑得傻乎乎的,听到了爸爸说自己的名字,立马拉起了薄砚的手,另一只手去拉南北的手。然后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认真地说:"爸爸、妈妈。"
南北被他萌到,但还是解释:"不是,我不是你妈妈。"
小薄越似乎不能理解,他笑眯眯,又冲着南北叫了声:"妈妈。"
薄砚黑眸含着柔光。他看着南北,轻笑,抱起了薄越:"傻不傻?"他没有解释,反倒看着南北。
南北莫名有几分尴尬,她注意到薄砚手上的素戒指,说:"我上次有看到你的太太,她带着孩子在商场那次……"
她话还没说完,薄砚就轻笑了下:"她不是我太太,是家里介绍的,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他话的意思是,他现在是单身状态?
薄砚把薄越放到地上,他带来的一个袋子里有玩具,薄越自顾自地就能玩很久,这时候,薄砚才又继续道:"我太太去世了。"
南北抿了抿唇,心脏莫名往上提了点。
薄砚垂眸,薄薄的眼皮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他喉结滚动:"越越对他妈妈的印象不深,大多时间都是看到照片,他傻傻的,叫了你好几次妈妈,抱歉。"
南北摇了摇头,说:"没事。"
薄砚盯着南北看了许久,然后说:"或许是因为你在越越看来,和她妈妈很像。"
南北一时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她跟薄砚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两人相处还是蛮尴尬的,但是薄砚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会来医院看望她,今天居然还带了他的儿子来。
薄越坐在地毯上玩玩具,他不知道忽然想到了什么。站起来,抬眸去看南北,然后双眼亮晶晶地从袋子里找出了一个包装好的面包,要给南北,说:"妈妈……吃。"
南北看了眼他手里拿着的面包,注意到面包的包装很熟悉。才想起这个面包就是她上次去的那个连锁面包店,她还长得和面包店的创始人很像。
薄砚神情淡然:"我太太以前喜欢烘焙,后来她就开了店,但没多久,她就去世了,越越很喜欢吃店里的面包,或许有妈妈的味道吧。"他语气微顿,然后看南北,"你知道这家店么?"
南北迟疑了下,点点头。
薄砚:"那你是不是看过我太太的照片,你们在外表上很像。"其实,正常人都不太喜欢被说和谁像,谁都想当独一无二的那个人,但是薄砚的语气冷静,没有丝毫不尊重的意思,南北心里也没在意,她也觉得惊讶,她和薄砚的太太长得相像,惊讶之余,还有些好笑,以前宋清然说她像他妈妈,现在薄砚说她长得像他过世的太太,无论是哪个男人,她都只是个替代品。
她和宋清然妈妈的相像在于气质和角度,而和薄砚太太的相像则更多的是五官。
薄砚离开之前,对南北道:"有需要帮忙的时候,记得给我打电话。"
南北没有应声。
晚上,言喻又来医院看南北,注意到病房有人刚刚离开,她眉头微挑,模模糊糊地猜到了那个人可能是之前的男人。
"刚刚是有人来过了吗?"
"嗯。"南北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问,"阿喻,你说,会有男人无缘无故地对一个女人好么?"
言喻笑了下:"有男人?"
南北失笑:"不是。"
"你上次拿来当挡箭牌的男人,看起来对你似乎挺上心的。"
南北没有再回,但她心里清楚,薄砚不过是因为他太太和儿子的缘故,才对她上心了几分,而且她目前也没有任何心思再参与到情感关系之中。
宋家。
宋言成因为老爷子生病也回来了,老爷子这次摔得惨,偶尔清醒的时候,睁眼看看儿子和孙子、孙女,偶尔又念叨着南北丫头。
宋言成和宋清然都不希望南北回到宋家,现在的宋家并不适合南北,只好哄着老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