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羽卫谁敢插手,格杀勿论!”褚鸿影厉声喝道,跨步往前与花翥扭打在一起。
终究是男人,力气比花翥大不少。
褚鸿影也无丝毫怜香惜玉,下手比蛮族还要狠。
花翥平日作战时总是极力避开面对面对战,避开自己的弱项,借兵器与马匹助力取胜。
她极少这般肉搏。
最初便处处受制约。
很快连双手都被褚鸿影紧紧掐制。
褚鸿影制住她,强行将她扯至身边,低声快语:“陈中友认定他女儿是被你带坏。”
花翥微惊,深觉可笑之余脚朝褚鸿影腹部狠狠一踹!
他退,她虽未伤到他,却足以让她寻到机会抽手离开。
终究常年在北地,花翥身子骨不像之前那般瘦弱无力,也比当年在覃山时机警、灵敏了许多。
挣脱双手后花翥改了战术,从躲避到主动出击,以速度为先,拳脚齐出。
终究是鹰羽卫统领,褚鸿影面上显露瞬间的惊诧,很快堪堪应对下。
他似乎未曾想到花翥能接下自己那么多招。眼神中有了一丝敬,动作更狠,狠狠一拳挥来!
花翥躲闪不及,面上挨了狠狠一拳。
头晕目眩中依旧咬牙把住褚鸿影的手,躬身狠狠用力,竟是将褚鸿影摔了出去!
摔得不远,但那溅起的雪花却似乎在嚣张宣告胜利。
站在墙外围观的鹰羽卫惊讶不已。
花翥本欲乘胜追击,可浑身疼,激烈的疼痛让她半跪在地上。
金荷叶的簪子落了,黑发瀑布般倾泻在肩头。
月光、灯笼的火光落在花翥面上,剧烈的打斗下她轻喘了两声,半跪在地上,气喘吁吁。
手指尖、唇角上血迹斑斑。
肤白若雪。
红唇胜血。
唯有一双眼睛,在连月光都被冻得僵硬的寒冬熠熠生辉,像穿透厚重云层的星光,像足以融化冬日的火焰。
褚鸿影从地上爬起,打斗中见她这副模样怔了片许。
在墙外压抑的惊呼声下冷静道:“褚某几乎忘了,传说中的翥小将军其实是个靠着一张漂亮的脸就可过上极好生活的女人。”
“少说废话!”
花翥借半跪在地上的那条腿的力量直直向前冲去!
都在战场上讨要生活,褚鸿影反应极快,轻轻松松避开。
花翥扑了个空,右脚在雪地上划出深深的痕迹,停定后依靠右足的力量扭身飞起左腿侧劈向褚鸿影!
褚鸿影躲避不及,面上挨了狠狠一脚,踉跄着倒退了十几步后跌入堆集在墙角的雪堆上。
又一个良机。
花翥不愿错过!她腾跃扑上,双手掐住褚鸿影的脖子,终于占据优势!
换单手掐住褚鸿影,花翥高举拳头,拳上满是雪,雪上血迹斑斑。
她有一拳没一拳,狠狠砸向。
褚鸿影最初还闪避,后渐渐懒得动弹,喝令想来帮忙的属下离开明正堂。
墙外的惊叹声连绵不绝。
花翥手背上满是血,她也累了。翻下身,坐在一旁喘气。“你活该。”
褚鸿影吐出一口血,顺手抹了把脸,坐起身,却又笑了,道:“多谢。”
花翥一怔,一思,一声冷冰冰的哼。“此种境况还能想后路,褚统领真是厉害。”
“比不过翥小将军,情知打一架不妥,还是要帮阿柚出气。佩服。”
“宰相那边”
“新郎自然不是褚某。”
“活该。”花翥略顿。“多谢。”
“你我终究一道从记别那死城中爬出。算是生死弟兄。”
花翥小心拾起金簪,抱起衣裳,在鹰羽卫惊恐不已的注视中缓缓归家。
夏闲影见她满身伤连声咒骂褚鸿影,来不及细问,只边骂边包扎,章叶媃在一旁帮忙,吓得连声抽泣。
唐道冷眼旁观,道:“姐姐真是越来越能打。”
花翥欲言,口未张,便疼得直咧嘴。
万籁俱静后,夏闲影端来热腾腾的饺子,一个个夹起小心喂花翥。冷道:“婚事没了?”
“闲影妹妹果真聪慧。”
夏闲影只哼了声。
责备道:“你也不差,想必脚下打滑时便将一切想得通透。小妹推断事情应是这般:那小姐与别的男人珠胎暗结。褚鸿影红发,小姐黑发,若小姐寻个中原男人糊弄过也就罢了……看来是个西域男人。
“褚鸿影那厮自然进退两难,不过他对那小姐也无太多情爱,想的最多的便是保官位,故找到阿柚姐姐一夜欢愉,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后他便会被陈宰相退婚。陈宰相知晓他为维护陈家颜面忠心耿耿,自然不会动他官位。”
花翥叼着饺子,瞪大眼,许久才吞下,道:“官位之事却不一定。为官者喜欢下属懂他,却憎恨下属太过懂他。闲影厉害。”
“推断此事不过雕虫小技。”夏闲影的眉头拧成一团。问花翥为何之前说不可众人一道去帮阿柚出气。
花翥担心是计。
担忧她们去找褚鸿影之事传入陈中友耳中会被他借题发挥,责骂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影响为秦芳讨要功勋之事。
“可你依旧去了。”
花翥想了想,道:“师父也曾说:有些事知晓不可做,却还忍不住。人不过是人,终究有七情六欲。”
至于陈中友,她已在与褚鸿影的打斗中思索清应如何应对。东方煜曾说逆境若能得到妥善运用,也会成为顺境。
麻烦的是褚鸿影告诉她的信息:陈中友认定女儿在婚前与别的男人珠胎暗结是被她蛊惑。
“想来宰相大人恨死了我。下一番为秦芳讨要功勋,不知他会如何为难我。”
夏闲影漫不经心道:“翥小将军定有办法。”
花翥苦笑,笑意又渐渐舒缓开。
她自有办法。
尽力做朋友。
若做不了朋友,成不了同盟,那就做敌人。
翌日,事情闹大。
备受陛下宠爱的花将军与备受陛下器重的褚统领打了一架,花校尉大胜的事传遍了整个天靖城。
同时传开的便是褚统领为了一个身份不清白的女人毁了入赘宰相家的机会。幸得宰相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只将褚鸿影削职,令他在天靖城中做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七品小官。
至于那位在新婚前被背叛的小姐。那位小姐足不出户,贤淑温婉,熟读女德,自被上天保佑。天降良婿,虽是西域人,却与小姐意气相投,成了一双璧人。
隔日,宰相陈中友的小女儿顺利出嫁。
十里红妆。
凤冠霞帔。
轰动京城。
当日褚鸿影被派出天靖城做事。半月后才可归。
鹰羽卫统领一职被派给陈中友的亲信。
正如褚鸿影所说,谁都可以替代他。
此事不是他之过,却是他之错,他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
朝中官员笑吟吟参加婚宴,照样送礼。
花翥也去了,本欲送过礼就走,不想杨佑慈也在,许久不见的钟于行也来了,正与官员说笑。
只能留下。
人最多时,陈中友当着杨佑慈、文武官员的面对花翥大加赞许,盛赞她大怒之下控制不住性子、全无丝毫女子模样、暴打褚鸿影之事,“此事不止不像女子做的,竟不像人做的。”
与花翥所料相同,陈中友果真借题发挥,到底不过想说女人为官控制不住性子。
东方煜曾道,劣势也可转为优势。
花翥便笑吟吟欠身道谢。
见众人皆面露惊愕,复又行礼道:“古有良臣为君以头抢地,满面鲜血,别说无臣子模样,竟是无丝毫人的模样。
“有做儿子的为爹娘所受冤屈砍杀仇人,手刃仇人时不止无平日孝顺模样,竟是无丝毫人模样。
“有结拜兄长为结义弟兄争一口气,不止全无丝毫兄长的大度温柔,竟无人模样。世人皆敬重他们为忠臣、为孝子,为良兄,为他们写文立传。
“宰相大人此言便是承认下官虽是女子之身,却也像他们一般。只要守忠心,重情义,男女皆可名垂青史。”
陈中友面露尴尬,却无法反驳。
他身边有官员欲开口。
钟于行立刻打断道:“世人,是人,却总有一刻、终有一时不是人。不是人之人是兽,可人与兽皆是生灵。生灵皆有苦处,生灵皆为恶。生灵也皆有善。”
那官员被他这番话绕得晕头转向,此事便不了了之。
行礼。
果真是个金发碧眼的西域男人。
陈中友小女儿衣衫宽松,但若仔细看隐约可见微微隆起的小腹。那西域男人面上无丝毫欣喜,大婚之日板着一张脸。
花翥坐在一群男人中喝着酒。
觥筹交错间,百官的眼神皆可玩味儿。
陈中友不过是掩耳盗铃。
而这掩耳盗铃之人竟是将自己女儿的所有错推在她身上?为参与征北女子讨要功勋之事越渐难了。
钟于行啃着炖得酥烂的猪蹄,与花翥嘀咕:“世上有种人,自己行某事,错也是对。旁人行同样的事,错便是错。翥小将军,有你的罪受。”
“多谢提醒。”
花翥归家前寻到杨佑慈告知章老夫人想见章叶媃。
杨佑慈只嗯了一声。
归家时又下雪了,不过稀稀拉拉落了一阵便停息。
花翥去了慈悲堂。
褚鸿影离开天靖城那日伤心的唯有阿柚。花翥与褚鸿影打斗后不少人来酒馆闹事,阿柚便带着万婷婷一道搬进了慈悲堂。
天靖城人皆知慈悲堂中住的女人不得了。倒也无人有胆量前来胡闹。
茵蕤听过今日的婚礼,嘲弄道:“宰相大人果真大度对自己女儿大度。”
阿柚忽然哭着来找花翥,边哭边一拳又一拳砸在花翥身上。“鸿影已经很可怜了!全怪你!”
夏闲影听不过,手指狠狠在阿柚头上戳了一下,骂道:“贱!贱!贱!你真够贱!万清宵将你视作珍珠你不要,非要那个将你当做鱼眼睛的!欺负你的你不敢骂,偏来责备翥小将军!贱!”
末了,却又叹道:“可惜,这天靖城中,像你一般自己作践自己的可怜姑娘,不知有多少。”
阿柚红着眼,不出声。
花翥笑得温柔,笑得无奈:“可婚事没了,即便他眼下被赶出天靖城,你很欢喜吧?”
阿柚脸一红,点头。
花翥心中越苦,终于道:“阿柚……若将来他遇见了一个更好的,身家清白,性格温柔的女子,你”
“那便是鸿影的福气。”阿柚笑开:“阿柚生不出孩子的。姐姐们说的话,阿柚都知晓。可阿柚的心思,阿柚自己知晓。”
她伸手碰了碰花翥的唇角。
“阿姐,伤口可还疼?阿姐,谢谢。阿姐,你不管阿柚与鸿影之事,阿柚便开心。姐姐总说女子可以决定自己的事,不管如何都与鸿影在一处,便是阿柚的心愿。阿柚就是贱。可阿柚……阿柚心中唯有鸿影一人。”
花翥无奈。
唯有阮飘飘坐在一旁道:“小花你成日混在男人堆中,旁人看你也觉得古怪。人不同,活法不同。你说得再多,她想不通便是想不通。当初我也这般。”
花翥终不再管。
月被云雾团团裹住,看不真切。
欢喜不起,花翥踢了树干一脚,雪纷纷撒撒,用手接住,在手心融化。凉丝丝的,提婉眉刀在院中操练。
慈悲堂的妇人烤着火,唱着小曲儿,看她练武,看她刀锋凌厉,硬生生劈开混沌黑暗的前路。
作者有话要说:陈中友的行为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双标”!
最近忙,写得少,所以明天多更新点哈#.#感谢在2021042623:30:402021042723:22: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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