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醒了。
用晨雾擦拭着脸颊,蒙蒙然张开了眼。
马蹄声阵阵,搅扰树梢上抱着幼子沉睡的猴子惊叫。
从雁渡山深处狂奔出一只骑兵队。
蛮族的雇佣兵。
被花翥夺了马匹后他们步行至养马场。雁渡山中的草场远不如花神草原辽阔,最大的便是杨家嫡系被看管的那处,便与看管,以防杨家嫡系逃走。
别的草场皆在雁渡山中。面积都不大,距离最近的养马场有近千余匹马。佣兵本欲立刻骑马追赶却被因过度愤怒而涨红脸的青心阻拦。
青心却怒道花翥带走了约五千人,那群人虽说常年忍饥挨饿,终是士兵出身、且人多势众。
不可擅追。这便令佣兵骑马去临近的三个马场。前后配齐近万人,带走干粮后才令追击。
临走前青心站在高处,军事上受挫,又失了身边人,他几乎被愤怒撕扯成碎片。他的长发在风中舞得混乱,乱做黑乎乎的一团,微微掩住愤怒的面容。
“不过一个女人,跟着东方老头学了几天兵法便觉可改天换地!抓了用不着带回,尔等随意处置。切莫弄死。若是她要寻短见就敲了她的牙,挑断她的手筋脚筋。将她带来本尊面前,本尊要看着她死!还有那个总是睡觉的男人!杀!”
一人胆战心惊道:“那女人能在几日内与那中原人合谋造反,心狠手辣,大人就不担心她使诈?”
“我军力两倍于她!尔等身强体壮,她带走的不过是老弱残兵。一群男人,难道还斗不过一个老女人!”
“那,大人为何不去?”
青心面色微凛,却又笑了。
“本尊尚有要事,需去拉格部族借兵并杀入紫炎!届时尔等可肆意烧杀抢掠!听说那女人在紫炎设了专门的女兵营。尔等若能提高杀入紫炎,随意即可。所得之物,尽数归你们!紫炎,便是另一个明荣城!”
蛮族佣兵不再追问,他们不住叫嚣、眼中、口中满溢出欢喜。
洋洋得意,嚣张跋扈。
紧追着花翥留下的痕迹冲出雁渡!
最早还有痕迹,行到距离出雁渡山尚有四、五十里处,地上再无任何马蹄印、脚印,只依稀可见磨成细末的绿叶的残渣。
“难道在附近埋伏?”
雇佣兵头子细心聆听,隐约听见山林中传出一两声马嘶。
一小兵进言:“那些人应该藏在山中,布下迷阵,伺机而动,将我等剿灭!从此处出去沿路皆有高山峻岭,不难藏逸五千人!”
雇佣兵头子下马,皱眉仔细查看草上的痕迹。
此处有马经过,却少人迹。
他哈哈大笑,嘲讽不已。“青心大人说得对,一个女人,一个成日睡不醒的剑客,也能成事!?”
那头子指着路上的印记笑道这不过是花翥的计策。
故作悬疑。
他道花翥将茂密的绿色树枝捆在马尾上,借以扫去地上的脚印,且会留下绿叶残渣,此般便会令他们认为逃亡者藏入山中。,只要搜山,就会耽搁大量时间。
逃亡者便可顺利逃走。
“何况雁渡山势虽高耸,寻一处可藏逸五千余人之处却也难。不会不留下任何痕迹!追!”
佣兵骑马,化作闪电朝山外奔袭!
前后绵延数十里。
一只两百余人的队伍藏在被佣兵头子忽略的树丛中。
他们面上涂抹着磨烂树叶做成的绿色草浆和黑泥。敛声屏息,沉着等待,目送蛮族佣兵化作绵长的马队朝雁渡山外穿行。
眼尖的小兵估算人数。
沉着的老兵衡量局势。
待蛮族马队基本经过才悄无声息从暗处杀出,蛮族佣兵未曾想到竟会后背受敌。
虽乱了阵脚,却也未将这不过百人的队伍放在眼中。
几乎同时,队中一小将点燃花翥剩下的最后的火.药袋。
火.药炸响。
马匹受惊。
见尾部遭遇袭击,跑远了的蛮族骑兵才调转马头。尚未冲入为己方解围,又从不远处杀出一只队伍切入蛮族骑兵大队中
人不多,依旧两百余人。
而后,从队尾开始,漫长的蛮族骑兵每隔约五百人便有约两百的杨家旧部从暗处杀出切入马队,前后七批人。
他们攻其不备。
搅乱蛮族马队。
趁乱砍杀敌军,杀人夺马,抢夺利器。
蛮族佣兵人不少,却是聚集马匹带足武器,准备充分后才连夜赶路追击而来。
青心和带队的大将都道那些逃犯定会逃回紫炎。队伍后方军士毫无防备,被打得措手不及,首领已走远,后方的队伍便彻底乱套。
何况他们接连筹备两日有余,较为疲惫。
藏在暗处的杨家嫡系却修整妥当,以逸待劳。
很快便以少胜多,控制住蛮族佣兵后部。
蛮族骑兵的中部听见后方的古怪响动,见距离最近处也不过百人逃亡者杀入队伍。
带队的大将道不过一支老弱残兵,不过片刻便可尽数剿灭。不过百人,还能闹出什么花样?
继续往前。
大军经过一两侧山势险峻的峡谷。
“啪。”一粒石子落在马前。
山林中有野物经过,时常落下细石。带队的大将未放在心上。
顷刻间,忽听“轰轰”的巨大声响。
滚石!
巨大的石块扯断沿路的藤蔓,将沿路的草花碾成绿色的草带,灰尘起,响声雷动。
飞跃,撞击,弹起。
砸得山下鬼哭狼嚎,鲜血染红了碧草,红了脚畔的溪流。
眠舟坐在树上,懒洋洋打着哈欠,怀中抱着一只不情不愿的野猫。他眸光阴冷,仿若山下被夺走性命的不过是一群蚂蚁。
开山凿石者不过两百人。
这两百人曾是战将,被带去雁渡后常年开山凿石,撬落山体上的顽石算不得困难。
山下,尚有七百余人。
见中军遭遇巨石,蛮族后军大乱,甚至遗忘己方人数远胜对方。慌不择路,越慌越逃,越想逃,越乱成一团。
后军、中军接连受挫的消息传至前方大军。
那做决断的首领骂骂咧咧。
着令大军做好准备。
“敌人就在附近!”
佣兵骑在马上,精神紧张。
花翥浅笑。
她藏在前方不远处的山中。
身边是佩戴好了鞍具的马,名为黑梦。
远望计划一点点实现,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当年东方煜与邢丰的叮嘱。
小花猪,你给为师记好了,若要玩弄人心、首要便是明白对方的所有想法。给那人希望,再撕得粉碎。
花校尉,行军作战,切莫被敌军明白心意,即便是自己麾下的士兵,也不可被看穿心意。
青心厌恶她,渴望她跪在自己面前俯首称臣。
她却夺了他瞒着章容带去雁渡的劳力。眠舟还杀了他的暖床人。
青心定然极恨。
青心其人,为人嚣张跋扈。武力不如云淡风轻的青悠,心计不如大智若愚的眠舟。
空有暴脾气与自以为是。
她麾下人数少,且常年忍饥挨饿。
青心定认为信她只会奋力逃亡,逃去紫炎。故为将她杀死在花神草原,定会集结上万蛮族追击。
以人数取胜。
一如在当年的明荣城,蛮族兵力十倍于城内总人数。
定会令士兵携带粮草与武器。
一如在当年的明荣城,蛮族携家带口。
以青心的脾性,不定还会下“随意烧杀抢掠、谁抢到便是谁的”的之类的军令。
此军令会振奋士兵的杀戮之心。
但邢丰曾道,若士兵脑中只剩杀戮,便难有军纪。
易破。
花翥那日决定留下。
她只能留下。
蛮族擅长草原马战,行动迅速。
杨家嫡系会马战,却不熟;有骑兵,却不多。当年杨恩业依靠与蛮族做生意稳定北方,麾下士兵更擅长守城。
当年的麒州,多骑兵且长于马战的只有邢丰那一支。
司马家军的骑兵是在蛮族大军南下后在东方煜的帮助下建立。
决不可以己之短应对他之长。
如她不管不顾,只顾逃亡径直奔向草原,待被蛮族雇佣兵追上,她在人数、战术上皆不占优势,若贺紫羽未能及时招来援兵。他们将会被青心的上万蛮族雇佣兵彻底剿灭于草原上。
故而,花翥便逆其道而行之。
不走。
就地埋伏。
雁渡多山,甚便于隐藏军队行踪。
可追来的是常年生活在雁渡蛮族佣兵。蛮族知晓如何通过蛛丝马迹寻找敌军。
决不可在同一地藏逸所有人。
她将队伍分作三队,由军中长于作战的老兵指挥藏逸。
最末的队伍两百余人为一队,分作七队。从各处出击,搅乱敌军阵型,打佣兵后军一个措手不及。共一千五百余人。
中军由眠舟负责。眠舟可借助地形,开山凿石,以落石击杀敌军。顺便切断敌军前后路。只带两百人。
可蛮族皆是佣兵,常年作战,多少懂些兵法。
如何引马首领入计?
最佳做法便是令人马伪造出早已逃离雁渡痕迹。可那么多人马撤离,地面上定痕迹深重,若要做得像需要耗费大量时间与精力。
花翥追忆起当年随邢丰作战,听其讲述行军作战如何迷惑对方,便令邵梦风百余匹马,马尾处捆上树枝,邵梦风引着马并排前行,用树枝扫去人迹。
令那首领认定她故布疑阵,她本人已慌乱逃去花神草原。
沿路皆有马匹,但马本就比人多。至多被那佣兵首领认为是遗失的马匹。
百余人、百余马,不会让满心杀戮之意的佣兵驻足。
花校尉听好了,所谓兵事,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为将者需要拨云见月。
花翥举起婉眉刀,骑上夺来的黑梦。从藏身地率先杀出!
最后的防线,是她。
雁渡群山地形千变万化,最后的设伏地是一两面高,中间低且较为开拓之地。
她麾下还有两千余人。
对方的万余人被她切成三段,而今不过五千有余。
她的人散布在四周,形成合围之势。
气急败坏的佣兵首领见花翥,大怒不已,挥舞狼牙棒骑马冲向花翥。
几乎同时,杀声震天。
藏在四面的军士一道杀出!
而花翥已纵马靠近佣兵首领。
东方煜曾道,她是女子,切莫在战场上与男子拼力气。
速度。
争“快”。
她直直冲向那首领,临近时拉扯缰绳,黑梦通人意,朝一侧跑了几步避开那直面而来的佣兵头领,不过一瞬,花翥扬起手中的婉眉刀从侧面狠狠砍下!
当年邢丰帮她打制婉眉刀时曾道,此刀锋利,轻巧,即便是女子单手也可使用,柄长,适合远战。
以“快”为先。
刀起头落。
佣兵首领的人头在空中飞出一个弧形。
他身下的马托着失了头颅的主人的身体奔向远方,奔跑了许久,那身体才栽下。
花翥面上沾了几点血。
失了首领,那五千人马慌乱无措,几欲夺路而逃。
可花翥阻拦了前路。
后面,眠舟正带人翻过落石堆。
前后包抄。
花翥未忘记留出一条小道做生路东方煜曾道,所谓玩弄人心,当唯有力博才会得到一丝生机,人便会选择拼死一战。若留了生路,人便会选择寻机逃走。
留生路,只为要他们全军覆没。
只有这般,花翥一行人才有生机。
小花猪,何为战?不过是一群有儿有女有爹有娘有无数凄苦往事之人夺走另一群有儿有女有爹有娘有无数凄苦往事之人的性命。即便如此,你也愿战?
我愿。
花翥连砍几人,喝令:“杀!”
作者有话要说:本部分是爽文,嘻嘻感谢在2021060722:12:312021060821:47: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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