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翥熬好了蛮族人喜欢的黑茶,黑茶中煮了一些从雁渡山附近蛮族手中以物易物换来的奶渣。加了盐,加了酥油,里面添了泡软了的干粮。
香味刺激下,男人醒转,醒来便用狼一般凶煞的目光死死盯着花翥手中的碗,接连吞了几口唾沫。
花翥舀出一碗,待微微凉了继续花翥才递给那个男人。
男人顾不得烫,几口将食物吞咽进腹中,烫得直咧嘴,狠厉的目光却渐渐柔和几分。
软声用中原话道谢道:“在下谢姑娘救命之恩。”
“路遇受伤者相救是人之常理。”
那男人的目光移向眠舟:“敢问这位是”
“小女子的夫君。”花翥笑意中藏着羞涩。东方煜曾言,伪装不止是面容像,神情也得装得别无二致。
那男人信了,叹息道:“果真一双璧人。”
羞涩轻笑,花翥轻轻靠在眠舟肩上。
任谁看他二人都是一对新婚的璧人,情深如海,如蜜般甜美。花翥这才一脸沉醉于新婚的妇人模样问起男人来历。
男人面色一变,丢下碗道别说了,以免伤了无辜。却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花翥便道:“大哥,你我在这荒山野岭相遇便是有缘,说出来,妹子不定能帮你一把。”
男子一声长叹。
缓缓道出原委。
他果真是当初被拉格部族驱赶至雁渡山下帮青心修建防御工事的士兵之一。
名为周昌,是个把总,在紫炎城中手下便掌管千人。可惜在雁渡多年,他带着麾下士兵常年劳作,而今只剩六百余人。
他要救军中兄弟,这便装死。果真被丢进乱葬岗。
“在下花费九牛二虎之力从乱葬岗爬出,从那恶人手中逃脱,想着投奔紫炎!投奔花翥将军麾下!”
嗯?
投奔她麾下?!
花翥眼神添了几分娇俏。用娇俏掩盖一切犹疑。“周公子独自行走着实危险,当初离开时还应带几个手下。”
“带不了,带不了……那好男风恶人着实可怕……故在下一人逃了,一人救众人……”
“周公子真是良善也勇武之人。”
“听闻那紫炎的花翥将军还是个女将军。”
花翥笑笑,在眠舟身上蹭了蹭。比先前还亲密几分。“那不过还是个女人,你一个男子,竟会信女人?”
“夫人有所不知。听闻那位翥小将军是女中豪杰,与男子相比不遑多让!定能助我等逃出生天!二位会说中原话,可知晓翥小将军之事?”
“略知一二。”
周昌喃喃应下,又望着眠舟,笑问这位小相公怎么不说话。
“夫君不爱说话。”花翥笑道。
一时无话。周昌依旧不走,也无夺取杀人夺取马匹之意,只不停息说起花翥曾做过的那些事。
重用秦芳,善用火.药,建立军镇,颁布十字令。
越听,花翥心里越寒。待男人说话歇了几分,才一脸好奇地问起那些被带去修建防御工事的士兵而今如何,那防御工事修在何处,那些人可曾成婚。
“成婚?与谁成婚?但女人总是有的。当年从紫炎抓走的被蛮族玩腻了的女人,被剿灭的小部族的女人,相加也有三百余人。男人挺多,还有七八千。三年、还是四年?孩子生了不少,生孩子死了的女人也不少,孩子生下来也不知是谁的种,有的婴孩生下来便带着花柳病。每年几乎所有女人都在生孩子,生了这么多年,养不大,也就活了七八十个。”
花翥静静听着。
吃着饭。
心中不断盘算。
“凄惨。”许久道。“既然大都是中原人士,你们为何对她们那么狠?”
周昌说起,眼神渐渐多了几丝愁苦,恨意被浅浅掩盖。开口便是长声的叹息,叹息声中掺杂着咬牙切齿的恨意。泠声道:“狠?姑娘可知,我等被困囚牢之人对那些女子比那好男风的恶人手下的那些蛮族雇佣兵良善许多!即便我等已这般混乱不堪,她们依旧觉得我等是好人!”
一字一句,字字带血。
花翥叹息道:“何等悲惨。”
周昌眼中有光,道听闻翥小将军生性怜悯女子,翥小将军是那些女子心中的恩人!
他千里迢迢找翥小将军,只为给那些女人一点儿希望。
花翥静静听着。忽起身,取下伪装露出真容。
“本将便是花翥。”
一声长嚎,周昌匍匐在地,道:“求翥小将军救救我等!帮我等逃出生天!”
他趴在地上哭嚎不已。
花翥冷眼。
他坐起身时,花翥眼神一变,温柔而充溢期待。她小心将周昌搀扶起。
“周把总请起。本将定会助你实现心愿。周把总长途跋涉,想必分外辛苦,不如在此地先行休息片刻,待确定那群追兵绝不会出现再行。也有空,把总何不与本将说说,那雁渡究竟是何模样。”
雁渡山深处花翥此行的目的地。
周昌徐徐道来,所言与眠舟所言相差不大。桑格阿拉玛,山顶的火莲池。那好男色的恶人日日欢.愉,珠光宝气,豪奢至极,他们却食不果腹,悲苦不已,目中满是沧桑。
“听说那恶人麾下有一万蛮族雇佣兵。”
“不到一万。大多回了拉格部族。”
“他们而今在何处?”
“东山。东山已修建妥善。”
“你们在西山?”
“没错。西山在我等修建下已渐改几分荒凉,可住人。翥小将军请与我一道会雁渡,振臂一呼,杀光青心的人!”
花翥眉梢一挑,笑着应下。
周昌似乎放下心思,与花翥说完,靠着树便睡了去。
低声用从南宫冰俏那处学来的西域话对眠舟耳语,他也不住点头。
两人意见相同。
“师兄,继续?”
“逃也无用。”
“小妹一意孤行,连累师兄。”
“无妨。他的眼目连花神湖都有,逃不掉。不如”
两人意已决。
周昌彻底睡熟了。
最初被花翥“打晕”时不过是在假寐。
跟了东方煜那么多年,真睡,假睡,花翥还是分得清楚的。
周昌其人甚是古怪。
开口文绉绉的,读过书。
虽说瘦骨嶙峋,可力气却不小,反应、速度也都极快,定练过武。花翥与他闲聊,他能准确说出当年紫炎关的防御,站姿笔直,他说自己参过军,可信。
手上满是伤,伤口中满是泥土,甚至有细末般的砂石。他说自己在青心手下修筑防御工事。可信。
别的,全是假话。
浑身破绽。
满口说出来历便会伤及无辜,可她一问,周昌便尽数告知。
周昌说自己逃亡者,讲起过往一脸悲苦,说话却甚有条理,丝毫不像遭受过千万苦难之人说的话。
另外还真是巧呢,帮青心修筑防御工事的逃兵想去紫炎寻她,碰巧就撞上了正想深入雁渡寻找那群被掳走士兵的她?
东方煜曾道,世上之事没那么多“碰巧”。
何况她与眠舟穿蛮人衣裳,开口却是中原话,周昌却分毫不疑。
处处皆是破绽。
是陷阱。
偏偏诱惑极大。
由眠舟盯着那人,花翥爬上高树。见青心的人就在附近后她便留了个心思,让贺紫羽一直藏在树上。
听过树下那人说的所有话,贺紫羽板着小脸,神情有几分紧张,见花翥眉眼间略有几分疲态,小心翼翼,声音低哑。“姐姐,那人是骗子……”
看出贺紫羽的不安,花翥一手搭在他肩上,看着他尚且留有几分稚气的脸庞,笑道:“初见时,鹏鹏还是个很小很小的娃娃。鹏鹏果真长大了许多。这么快就能分辨出来。这次带鹏鹏出来,本只想着让鹏鹏长长见识。姐姐不愿鹏鹏像你唐道哥哥那般只会读书。男孩还是活泼好动一些好。”
贺紫羽歪着头,紧紧贴着花翥手。
“鹏鹏,姐姐接下来说的事非常重要。要你一人去做。姐姐需要鹏鹏一人回紫炎!老马识途,月亮也认识路,姐姐也教过鹏鹏荒野如何生活。但别的,鹏鹏只能依靠自己”微顿,换了神情。
“贺紫羽,你可愿做?可敢做?”这一刻花翥不是贺紫羽的姐姐,而是紫炎关的疾风小将军。
贺紫羽睁大眼盯着花翥的脸。小心翼翼点头。
“贺紫羽,既要做,便要做到。若做不到,军法处置!”
花翥嘴上凶狠,眼神狠厉,心中却清楚,贺紫羽此番独自回去,若能到紫炎便是大功一件,若到不了……便会丧命于花神草原上。
所谓的“军法”,形同虚设。
却也不能带上贺紫羽一道前去雁渡。
前路凶险。
青心看她看得很准,知晓丢下这般美味的诱饵,她与眠舟即便知晓有诈也会上钩。青心已经知晓他二人靠近雁渡。
若逃走也会被追兵围剿。
不如一搏。
花翥望着贺紫羽。
贺紫羽眼睛瞪得比先前还大,见花翥一脸正色,只小心翼翼藏着掖着拱手道:“属下遵命。”
花翥有些心疼,却还是附身在贺紫羽耳边说了几句。
贺紫羽吓得倒抽一口凉气,望着熟睡在树下那人,小脸憋得通红,结结巴巴,颤抖的小手紧紧抓着花翥的手。“姐姐,不行,姐姐,不……”
花翥轻抚了两下他的头,低声说:“鹏鹏……你还小,姐姐在你这个年纪还在家中,做过最过分的也不过和修语哥哥出门抓小鱼。你还这么小却要承担此种危险的事,是姐姐不好。”
“姐姐,你别去……”
花翥轻摸了摸贺紫羽的头,又道:“这一路带鹏鹏出来也教了你不少东西。此番鹏鹏独自回紫炎,千万小心。后面或许有追兵”她从包裹中拿出男孩的衣衫交给贺紫羽。
正色厉声:“贺紫羽,你可愿担此重任。”
“鹏鹏、属下遵命。”
“可愿立军令状?”
“立!”
花翥眉梢微微舒展。一把抱住贺紫羽。“鹏鹏,小心。”
“姐姐……你别去,好吗?”
花翥微微一笑。
去。
万般危险。
不去。
浪费良机。
“鹏鹏,人一生总会遭遇重重艰难险阻。许多事都是在刀尖上前行。最美的花总生在最可怖的悬崖上。”
何况
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作者有话要说:这也是贺紫羽不断成长的一章……也是周昌浑身破绽的一章……除了花翥说的,亲们还有没有发现别的呀嘻嘻感谢在2021052422:07:482021052523:4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骰啊啊啊、419、王子的玫瑰、甜甜点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